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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水龙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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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春宴祈春宴,祈祷的不仅是春日朝歌,更是祈求百姓安居乐业,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祈春宴与殿试同日进行,是尧国不成文的规矩。

进入殿试的学子们无不欢心,虽还未入宫,却已三三两两聚集于宫门外,不知是幻想着步入仕途的荣华,还是担忧前途未卜的坎坷。

当然,上述情景仅针对那些对宫廷一无所知的学子们。

作为“二进宫”的谢贞,他对那些虚无缥缈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下了马车,径直寻找庇荫角落,打算等人少的时候再进宫门。

宫外围满了前来参宴的皇宫贵胄,仅从马车配饰,就可猜出车厢内是何等的人物。

好不容易从乌泱泱的人群中寻到一处清静的地方,结果走近才发现那里早有人占据。

谢贞定睛一瞧,乐了:“朱兄!”

朱瑛正闭目养神,听到这句称谓,眉头一跳,睁开了眼:“原来是谢兄。”

谢贞倒没心思追究他是如何知晓自己名号的,反而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往旁边坐坐:“自上次见过朱兄,已过去半余月了。”

朱瑛默不作声地挪了几寸,看着他安稳坐于身侧,不自在地应了一声:“劳谢兄挂念。”

“上次阔别匆匆,还未来得及自我介绍。”谢贞作揖,颇有几分贵族子弟的洒脱与豪气,“谢氏子弟谢贞,字见纯,见过朱兄。”

“朱瑛,字光华。”

“你我大抵年纪相当,你唤我字便可。”谢贞望着远处人满为患的宫门,不禁忆起方才那些人所谈,感慨万千,“都是追名逐利之人。”

朱瑛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隐约猜出他言语中几分深意,反问道:“谢——见纯兄为何而来?”

为何呢?

换做从前意气风发的谢贞,定有凌云之志。

科考几经沉浮,时间带走当年的意气,磨平了他的棱角,徒留一身酒意风尘。

“在我最颓废的时候,曾有一人拾起了我的文稿。”谢贞昂首望向头顶的暖阳,眯了下眼,似有话,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大约是在想心上人吧。

朱瑛浅笑:“我想入朝为官,造福百姓。”

谢贞从回忆中脱身,看向他苍白的脸庞,不以为然:“我也曾这么想过。”

结果显而易见。

朱瑛不反驳他,二人四目相对,瞧出彼此的心事,默契一笑。

当下尚且可以幻想,谁又能说得准以后呢?

怕是连想的资格都不敢奢望吧。

谢贞起身,拂去身上的浮尘,道:“走吧,该入宫了。”

叶璇清并不喜爱这个孩子。

准确来说,她不喜欢皇帝的“龙种”。

叶璇清换好凤袍,从屏风后踱步出来,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早已候在殿门外。

一个站着,另一个被人抱着,任凭哪个都不是她想看见的。

叶璇清打量这个才及腰的孩子,略加思索,问道:“今日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李景凡恭敬地说,视线自始至终都未从地面离开过。

两句话,已是“母子”二人之间的全部话题。

跟太子妃混吃混喝这么长时间,才气灵气没沾来半分,竟连原有的稚子气都失了大半,真不知道这孩子都跟着太子妃学了些什么。

小皇子在奶娘怀中待得并不安稳,当被奶娘交由另一怀抱时,不适感更为强烈,扭动着身子,“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叶璇清哄了一会儿没哄住,小孩子反而哭得更凶残了,逐渐的,耐心被消磨殆尽,叶璇清又把孩子丢回奶娘手中。

低头念叨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叶璇清扭头对身旁的侍女道:“带景凡去找昱王,就说本宫忙着照顾小皇子,分身乏术,带不得他了。”

孩童的啼哭仍盘旋在院落中,李景凡低着头,默不作声。

阿文牵着李景凡出了凤鸾殿,没走出两步路,李景凡不知哪来的气力,猛得挣脱了阿文的手,后退了几步。

“姑姑回去吧,我自己也能去找三哥。”李景凡说道。

“你?”阿文显然不信他,“你再像上次那样跑了怎么办?”

上次,是指夜宴那次吗?

李景凡年纪尚小,涉世不深。即使跟着老师和兄长学得了几分生存之道,但毕竟心智还不成熟,道理也仅停留在字面。

他哪里懂得“诈降”的说法,阿文这一逼问,反而自乱阵脚:“兄长说皇后娘娘这么做是错的。”

闻言,阿文冷哼:“果然是太子从中作梗。”

糟糕,说漏嘴了。

李景凡考虑要不要立刻开溜。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话锋一转,阿文一改方才的警觉,轻松地说,“早死晚死又有何妨,他们要的不就是这个死讯吗?”

预备离开的脚沉重地收了回来,李景凡愣愣地看着她。

意识到说多了话,阿文及时住嘴,伸手要拽他过来。

李景凡灵巧避开,转身朝着另一方向跑去。

耳边风声猎猎,卷走身后人的呼唤。

李景凡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他脚步飞快,时间随着步伐倒流,记忆最终停留在太子妃坠崖前半个月。

那时卫芸才回东宫不久,诸事皆忙。何况李景凡还被课业压着,根本腾不出时间去寻她。

那日,李景凡仍旧伏在桌案前誊抄古书,抄得昏昏欲睡之时,几声微弱的轻呼从窗缝传入房间。

“景凡!小景凡!”

李景凡赶忙打开窗子,一张清秀的笑颜绽放在他眼前。

身上的披风肉眼可见的单薄,面颊微红,头上的发饰也歪了,以李景凡的角度,甚至还能看清夹杂在她发丝间的几根杂草。

看样子逃出东宫费了她不少功夫。

见对方盯着她,卫芸也意识到有些失态,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悄声问道:“里面有人吗?”

正值午后,宫人们都被他打发去歇息了,仅有一两个侍卫候在殿外。

也不知她是如何躲开门口护卫的。

“没人,皇嫂进来吧。”

李景凡打开书房门,卫芸夹杂着冷风,一溜烟就蹿到了火炉旁,连披风都来不及脱,把冻僵的手靠近热源取暖:“冻死了,怎能这么冷。”

李景凡将门重新落栓,一边听她絮絮叨叨,一边为她沏茶暖身。

“景凡,你在抄什么?”卫芸不知何时来到了桌案前,俯身欣赏他所誊抄的文章。

“是《论语》。”李景凡将茶水递给她,随后坐回了桌案前,执笔舔墨,接着上文誊抄。

“你比太子写得字好看。”观摩了会儿,卫芸突然说道,“方方正正,看着舒心。”

笔尖停顿,留下一团墨点。

李景凡看向她的眼神有几分复杂情绪:“皇兄的字比我的更有力道。”

卫芸却摇头:“和力道无关。你方正规矩,藏头不漏尾,柔中带几分刚烈;他一撇一捺锋芒毕露,杀意太重。”

李景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心中忐忑,仍不敢肯定心中所想:“从小父皇便要我以皇兄为榜样,一言一行皆向皇兄学习。父皇如此,母后如此,他人亦如此。皇嫂,您如今所言,岂不是否定了皇兄?否定了众人?”

卫芸不以为然,摆摆手:“即使同一个字同一个人写,在不同的人看来也有不同的感觉,这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他人是非对错又于我何干?”

“述我所见,言我所感,这便是笔墨留存于世间的意义。”

顿了顿,卫芸放下了那张宣纸,扭头对沉思的李景凡道:“所以,你现在可以陪我出去玩了吗?”

回忆至此,李景凡猛然刹住脚步,再抬首,面前是空无一人的东宫。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皇嫂时,她也是这副恬然自若的样子。

现在回想起来,卫芸若真是大智若愚的形象,那她早就知晓李景凡在御花园偷偷祭奠母亲了吧。

她还偷偷从宫外给他送民间小吃,带他翻墙去御花园摸鱼寻乐,替他挡下老师的问责……

愧疚有如深埋在泥土里的种子,日久天长,风吹雨淋,某然一日破土而出,枝桠疯长,良心便在这些枝条中窒息。

李景凡呼出几口气,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床榻上,仅有一个食盒,孤零零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对于这个意外之物,李景凡第一反应是有人来过。

食盒早已落了灰尘,似乎很久没被人动过,样式也是宫里特有的鎏金锦云勾边,应该是宫里人无疑。

李景凡小心拂去食盒上的灰尘,打开了食盒。

一些油纸包被的吃食正静静躺在食盒里。

李景凡稍怔,拆开油纸,有桂花糕,有糖炒板栗,还有……

都是宫外的小吃。

这些糕点早已失去本身的色彩,可鲜活的记忆却在此刻一段段蹦出了脑海。

“皇嫂,谢谢你送我的吃食。”

“哈?”卫芸从池塘里爬出来,水珠挂在发梢,随着主人的动作晃动,终不堪重负,一滴滴砸落在地,“我送你什么?”

“前些日子你不是差人将民间糕点送到我府上?”

卫芸努力回想一会儿,恍然大悟,转而看向李景凡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痛苦。

几番挣扎之后,她甩了甩头,水珠溅了李景凡一脸。

“皇嫂!”

“哎呀那你离我远些嘛。”卫芸顾着嬉笑,不管他,扯过披风,自顾自擦起头发来,笑道,“糕点好吃吗?”

李景凡胡乱抹了把脸,闻言,委屈道:“他们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食,我吃了一点儿就被文先生没收了。”

“这群古板的家伙们,小孩子吃点甜的不是很正常吗?”卫芸无奈笑笑,将披风盖在头上,上前揉了揉李景凡的头,“待我出宫,再给你带来些更好吃的。”

李景凡仰头望向她:“真的吗?”

逆光下,她的身影逐渐和记忆中的面容重叠。刹那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一如当年温和似水的母亲。

“真的,我向来说到做到。”

你做到了。

轻抚那早已不能下咽的吃食,李景凡喃喃道:“可是你们都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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