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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月色撩人 > 第1章 第 1 章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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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擅长讲故事,但与她有关的事都记得很清楚。

事情要从我七岁那年说起。

我住的地方周围竖着高高的铁栏杆,阿爸最常叮嘱我的一句话就是:“天星,别跑出去。”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栏杆间隙窄小,我至多伸出去一个头,而等我长到七岁,就连头也挤不过去了。

也就是这一年,栏杆外出现一只猫。猫很小,骨瘦如柴,只有一双眼睛还算大,里面覆盖一层薄薄的蓝眸。

我想到外面去,它却摇摇晃晃走进来。

七岁的小女孩对一切庄园外的事物都感到新奇,我朝它伸手,它凑过来嗅闻,舔了舔我的指尖。

那天,我把它抱回家,给它喂了中午的剩饭剩汤。

到了傍晚,阿妈结束工作回来,一看到它就很抗拒:“不行,我们哪有能力养这么个东西?”

我努力争取:“它吃得不多,我可以把我的饭分给它。”

“不行就是不行!”阿妈瞪着眼睛,“徐天星,我告诉你,明天你就把它带出去扔掉。”说完,她不再理会我,自顾自开始忙活做饭。

我知道事情没有转机,心里委屈得紧,抱着可怜的小狸花蹲到墙角垂泪。

阿爸心疼我,走过来跟我解释:“你别怨你妈妈,你看,我们一家寄人篱下,老爷和夫人也不会允许我们养猫的。”

忘了说,我是园丁和佣人的孩子,生来就注定要成为周家的女仆。

但七岁的我内心并没有主仆尊卑的概念,只是疑惑:“养猫,为什么要老爷和夫人允许?”

“傻闺女。”他帮我抹去眼泪,笑两声后开口,“我们一家是周家的下人,吃的东西住的屋子都是老爷夫人好心施舍。你每天在这个庄园跑上跑下,但你能看到,摸到的所有东西,包括我们自己,都不属于我们。

“我们家什么都没有,还拿什么来养你的猫?”

我并不能完全听懂他的话,但这是我第一次隐约触碰到我们与周家之间那堵高墙。

第二日,阿妈出门前要求我处理掉猫,我面上点头,心里却不情愿。他们离开后,我带着猫拐到庄园另一头,用草木花枝给它搭了一个窝。

自那之后,我每日省出一些粮食,风雨无阻带去投喂它。

小孩做事并不隐蔽,我常疑心阿爸阿妈已经发现,但他们没有戳破,家中维持着难得糊涂的温馨欢乐。

约莫一个月后,某天我喂猫时,突然发现小猫眼睛中那层灰蓝色的薄膜褪去,露出底下一对澄澈的瞳孔。我将它提在胸前看了半天,自言自语:“眼睛怎么变了一个色?”

小猫乖乖任我抓着两只前爪,轻轻“喵”一声。

看够后,我将它放回地上,抚摸它的头:“好啦,我得走了,待会要帮阿爸除草的。”

大概因为我留恋的情绪被小猫捕捉,它竟缠着我不愿离开,黏人地用那条还不算长的尾巴在我脚踝绕了半圈。我急着走,又怕不慎踩到它,一时脚步凌乱,竟跌坐到地上。

小猫顺势跳上我的膝盖,蹲坐着惬意舔起爪子。

我不顾发疼的屁股,尝试与它讲道理:“不行,你不能跟我回去,阿爸阿妈看到你会不高兴。”

小猫:“喵?”

我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它的窝边丢去,口中命令道:“去。”小猫果然被石头吸引,我趁机想跑,可它一确认那颗石子不过是个障眼法,便立刻又赶回来,堵在我面前。

这一次,它大咧咧直接躺到我脚背,逼得我进退不得。

想了想,我重新捡起一颗碎石。

为保证顺利脱身,我用出大力气,将石头朝铁栏杆外头丢去。小猫后腿一蹬,直直跳了过去,随后弓起身子,毫不费力穿过栏杆缝隙,四肢并用朝那颗石子跑去。我看到它停在石子边,好奇用前爪去拨弄那颗碎石,颊边的胡须在阳光下微微抖动。

收回目光,我拔腿便跑。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没跑出两步,我听到身后响起马蹄声,某种隐秘的直觉促使我回头,正看到硕大的车轮直直冲猫滚去。它尝试自救,但仓促间使出的力气实在贫瘠,只足够它跃起半个身子的高度。下一刻,车轮倾轧而下,幼猫瘦可见骨的身躯从半空被带回地面,绽开一朵血红的花。

风声静止,我感觉有两团棉花堵住了耳朵,脑袋被塞得发疼。

回过神时,小猫撑起两只前爪抬起半边血躯,朝着我的方向细细叫了两声。我一度以为神明眷顾,风一般跑到栏杆边,紧贴着栏杆朝它伸出手:“咪咪,过来,咪咪——”

狸花猫下半身血肉模糊,两只后腿无知觉挂在身上成为负重。它撑着上半身努力朝我的方向挪了有半米,最后软软倒在地上,拖出一条暗淡血痕。

“咪咪,咪咪——”眼泪随着呼唤倾泻,可无论我怎么叫,小猫都再无反应。

我惶恐无措,大脑无法思考,压抑着情绪一路快跑回到家附近,找到在园圃中劳作的阿爸。

他一看到我便惊呆,丢下手中的花苗朝我跑来:“怎么了星星?”

我语无伦次,一边哭一边说:“猫,我的猫,被,被马车,呜呜,流了好多血……”

阿爸想把我抱起来安慰,但我抗拒地推开他的怀抱,抹着脸继续哭。他终于从我的只言片语中大致拼出一个真相,牵起我的手:“走,带爸爸去看看。”

我们回到那处,小猫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惨状无法直视。

阿爸左右看看,寻来一根长竹竿,将小猫尸体扫进来。他用叶子将尸体包裹住,又垫了一层枝叶才放到我手中:“好了,不哭了,找个地方把它埋了。”

我低头愣愣看着怀中,抖着肩膀说不出话。

那天,阿爸带我回到我最喜欢的一片花圃旁,用铲子挖开一个深坑,指导我将小猫尸体放进去。填土的时候,我拽着他的手阻止,他停下动作,叹口气,在衣角使劲擦过手之后抹去我颊边的泪珠。

“别难过,以后你想它了,就过来这里看它。”

我努力透过眼眶的泪雾看他:“可是,埋起来,我看不到了。”

阿爸笑了笑:“我们在这里种一片黄色的郁金香,等它们开花,你的猫就变成你喜欢的花了。”

我有些生气,知道他在哄我,但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松开手,看他用花土填满那个泥坑。弄完后,他带我洗了手和脸,又投入到辛苦的园丁工作中。

那之后,我每次路过花园,都会下意识往郁金香花圃看一眼。

好像跑题了,抱歉,我想聊的并不是这只与我仅有几十天缘分的猫。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和她的故事从这只猫这里就开始了。

仆役并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那之后不久,某天,阿妈面带焦虑找到在花圃中玩耍的我,将我整理干净后带入庄园主楼。

我被她半拖着走,一边努力跟上她的速度,一边茫然问她要做什么。

阿妈说:“夫人要见你,可能问你几句话,你待会乖乖回答就行。”

“问我什么?”

“不知道。”阿妈表情很纠结,“听管家说,夫人有意给小姐挑个贴身女仆,可能跟这件事有关。”

庄园里有位小姐,名字叫周月,比我年长两岁。阿妈和其他女仆闲聊时说,夫人很宠爱这位小姐,即使自己身体不好也要花费精力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出于对同龄玩伴的渴望,我曾对这位小姐充满好奇,迫切想认识对方。可她很少离开主楼,仅有的几次,我趁她外出故意想去看她,却被阿爸阿妈发现赶走。

我又问阿妈:“贴身女仆……和普通女仆有什么区别吗?”我仰起脸看她:“是不是夫人知道我能帮忙,要提前任用我?”

“区别可大了。”阿妈被我的天真逗笑,揉了揉我的发顶,“我们星星如果能当上小姐的贴身女仆,就不用像阿妈一样整天累死累活,只需要专心照顾小姐一个人。”

我很苦恼:“可我不知道怎么照顾小姐。”

“我也奇怪,怎么会找上你一个孩子呢?”阿妈压低声音,喃喃自语,“难道是我和老徐平时表现好?或者夫人不想额外花钱从外面买人?”

带着一肚子疑问,我们来到一楼客厅。

这是我第一次踏入这里,华丽的装潢一下一下冲击我的眼球,我难以抑制四处张望。

母亲用眼神警告我,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带我踩上绣着花开富贵图案的彩色地毯,随后在一套红色沙发前停了下来。

她恭敬跟倚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说了两句什么,便推了推我的后背:“天星,上去,让夫人看看。”

我早已对上沙发上美妇人投来的打量目光。

以往我生活周遭,阳光鲜花和芬芳潮湿的泥土,全部是不加修饰的风景。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面对另一种极端——

那是被细心雕琢过,无一处不透露出精致的美。

夫人长发微卷,漂亮到连棕眸上的睫毛都弯出恰到好处的半月弧度。她用涂成鲜红色的指甲在腻白脸颊轻点,漫不经心吐出一句评价:“长得挺周正。”

阿妈在我身后,低低陪笑一声。

夫人抬手召唤我:“叫什么名字来着?徐什么?”

我下意识转头看了眼阿妈,只接到她一通挤眉弄眼的暗示。我于是自己上前两步,作答道:“夫人好,我叫徐天星。”

——“几岁了?”

——“七岁。”

——“识字吗?”

——“……我不懂。”

——“平时都做些什么?”

——“玩,也会帮我阿爸栽花,或者帮阿妈洗东西,晾衣服。”

她圈住我的手腕,指挥我转了一圈,脸上表情略有松动:“口舌伶俐,手脚也灵活,不错。”紧接着,她按住我的肩膀,居高临下直视我的眼睛:“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夫人。”我回答。

她又问:“你们一家与我是什么关系?”

我回忆起不久前与阿爸的一段对话,整张脸都皱巴起来:“我们是夫人的奴仆……这庄园里一切都是您的,我们一家,我们也是您的。”

她愣了一下,开口大笑,红色嘴唇牵扯出眼尾细细的纹。

她看向我身后的阿妈,夸赞道:“教得真好。”

阿妈声音有些惶恐:“都,都是应该的。”

夫人点头:“怪不得管家都说你们一家最老实。”她拍拍我的肩膀:“先跟在小姐身边试一试。”

年幼的我并不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反应平平,还是身后阿妈替我回了话:“谢谢夫人,谢谢夫人抬爱。”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分不清是里面的情绪是喜悦还是害怕,或者,两者都有。许多年后,我偶然想起这件事,还问过她这个问题。

那时候她躺在老家藤椅上,喃喃说她早忘了,可过后又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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