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穗认识路屿有六年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十六岁,路屿刚升入成年组,也才十八岁。
作为罕见的S级异能者,路屿自少年组开始就备受关注。
刚升组就理所当然成了正选队员,并在同年拿下了第一个四大星系机甲联赛的冠军。
天之骄子,年少张狂。
而那年空穗因为成绩优异,又有天赋,被首都星的学校破格录取。
路屿作为学长回校发表演讲时,一眼瞥见当时坐在第一排的空穗。
两人便这么认识了。
那会儿的路屿高调张扬,随心所欲,大大方方地接近空穗,表示想跟他交朋友。
与已经名声在外的路屿相比,空穗只是个无名小卒,压根无人在意。
突然被天之骄子选中的感觉,就像被一束灼目的阳光照到,耀眼令人不敢直视。
可被暖阳包裹周身,又叫人没有理由拒绝。
之后他们渐渐熟络,路屿便想尽办法出现在他身边,用尽各式各样的手段引起他注意。
热烈与冷清,他与路屿。
青涩年少的时光里,暧-昧肆意涌动。
两年后,空穗升入成年组,毫无意外加入了路屿所在的“神祇”战队。
他们也在吵吵闹闹中,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但因为队规禁止成员内部恋爱,他们便没有公开,搞起了惊心动魄的地下恋。
回想起这段,空穗发现自己也叛逆过。
享受违背队规,偷偷摸摸的刺激。
享受年少时倾尽所有的爱恋。
他跟路屿感情最好的时候,也是战队成绩最辉煌的时候,无往不胜。
每一场胜利庆祝的合照里,都偷偷隐藏着他们满目彼此的甜蜜。
但这段感情遭到了来自路屿家人的反对。
路屿哥哥私下找到空穗,说他配不上路屿,希望他能自觉离开,否则就要把这件事捅到战队管理处去——路屿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可空穗会被战队雪藏,甚至开除。
而最盲目的热恋期过后,他们自身的各种问题也开始浮现。
两人之间的阶级差距难以逾越,面对很多事情又三观不合。
战队遇上强敌,遇上瓶颈,难以突破。
现实种种原因下,再一次比赛失败后,空穗提出了分手。
现在算起来,那都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
而这两年里,其实他们分分合合了好几次。
总是比赛赢了,他们好了。
比赛输了,他们又分了。
直到最后一次分手后,整个战队都陷入巨大瓶颈,停滞不前,再没有获得过胜利。
他跟路屿也再没有和好。
这样的情况一持续就是半年。
为了寻求突破,空穗提议改变打法。
可因为新打法的风险指数太高,无人答应,最后连路屿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说他再一意孤行,就换他下场。
两人的关系因此陷入冰点。
说不清还爱不爱,还有没有想过要复合,反正谁都没开口提,看上去是没机会复合的样子。
再然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因为空穗遇上意外爆炸,重生成了十岁幼崽。
回想最初组队参加比赛的目标,就是为了有办法回去首都星,至少要调查清楚自己的死因。
现在空穗的目标依然没变,可内心深处却生出了几丝茫然。
如果他坦白自己的身份,先不说别人会不会信,万一他真死于谋害,一旦坦白闹大,岂不是又给自己招致灾难?
现在的他可比之前更好杀了,瘦弱的小鸡崽子一只,毫无抵抗能力。
可要再被杀一次,他还有重生第二次的机会吗?会有这样的好运吗?
而且坦白后,他该以哪个身份活下去呢?
之前他生活在条件优越的首都星,是成绩饺佼领先的指挥官,前途一片光明璀璨。
但他在那里无依无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后来还失去了恋人。
因为新打法的问题僵持不下,跟队友也产生隔阂。
可现在……
“小穗,你在想什么,还不睡吗?”
被窝的右侧钻出一只木绒的脑袋,毛茸茸地贴了上来。
“明天就要比赛了,我真的好紧张啊……我一个人睡不着,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可现在……
他好像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虽然物质条件是差了点,但内心精神却是充盈的。
因为有着相互依赖信任的小伙伴,也重新找回了机甲竞技中最纯粹的乐趣。
而且当个幼崽轻松多了。
不需要考虑那些耗费心神的人情世故,什么事不想做了就不做,想放弃的时候就放弃,想睡觉就倒头睡。
他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也舍不得离开几个小伙伴。
空穗应道:“……嗯,我也有些紧张,所以睡不着,你今晚就睡这里吧。”
空穗往旁边挪了挪,想再给木绒腾点位置。
结果另一边突然也贴上一具软软热热的身体,差点没把空穗吓死。
是顾时偕。
顾时偕的脑袋钻了出来:“唉,小穗,我也有点紧张,今晚跟你们一起睡吧。”
没等空穗开口,木绒先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出来喝水,看到你鬼鬼祟祟往这边走,就跟过来看看。”
“……今晚我要跟小穗睡!你赶紧下去!”
“加我一个怎么了?”
“加上你,那就不是我跟小穗睡了!你下去!”
“这里是我家,要下去也是你下去。”
“……”
顾时偕一记重击,打得木绒憋不出其他话。
空穗赶紧出来当和事佬:“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反正大家都紧张,那就一起睡吧。”
木绒也是懂下台阶的:“哼,那好吧,既然小穗都这么说了……”
因为比赛的场馆距离这里有一小时车程,他们还是得坐顾时偕家的车过去,所以晚上便一起在这里过夜了。
听着两个小家伙幼稚地拌嘴,空穗感觉烦闷的心情都轻松不少。
“好了,我要睡了,你们也赶紧睡吧,再说话就该更精神,更要睡不着了。”
“嗯……”
两个小家伙吵起来的时候要人命,安静下来也很快。
大概是身边有人,有了安定的依靠,心里的紧张就散了。
没一会儿,两人都在空穗身边呼呼大睡。
他们睡得是舒服了,可两人就像两个滚烫的小热水袋,紧紧贴着空穗,热得空穗睡不着。
想躲都没有地方躲,左右为崽。
最后从被窝中间钻下去,爬到床角,才终于能凉快入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三个崽躺得横七竖八,被子有大半条踹到了地下。
顾时偕跟木绒睡前还在拌嘴,可后来被子不见,顾时偕睡得冷了,就直接把木绒抓来当被子,横着盖到自己的肚子上。
木绒再瘦小也有三四十斤,顾时偕被压得满脸痛苦。
而木绒也不舒服,同样一脸难受。
空穗卷着没有掉下的被子睡在角落,后背就贴着床的边缘,只要翻个身就能掉下去。
早上木鹤起床后,照例来叫其他人,在空穗房间看到眼前这幕,心情实在有几分复杂。
木鹤:“起床了,快点起床了!”
空穗睁开迷糊的双眼:“嗯?啊——”
一转身,果然就从床上掉了下去,满脸惊恐地清醒了。
木鹤赶紧将他抱起来:“……你们怎么睡成这样了?还好吗,没有摔伤哪里吧?”
今天可是重要的比赛日,空穗千万不能出事了。
空穗在床边坐下,揉揉手肘跟膝盖:“……没事,就是有点疼,揉揉就好了。”
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又细又不经碰,更不经摔。这么摔了一下,小臂上就有了淤青。
木鹤给他揉了揉:“等会儿拿热的东西敷下,别的地方没摔伤吧?”
空穗提起裤脚看了看,还好膝盖没事:“没事没事,其他地方没事。”
“没事就好,你们怎么睡成这样了?”木鹤问,“昨晚你们是一起睡的吗?”
“是啊,因为要比赛了,有点紧张。大家一起睡的话,就没那么紧张了。”
木鹤上前再看一眼,还是无法理解木绒跟顾时偕的奇妙睡姿。
伸手把木绒提了起来:“小绒,醒醒,该起来了。”
“唔……”木绒艰难地睁开眼睛,“哥哥……”
“快点醒醒,我们是早上的比赛,到了那边还有提前训练的时间,要早点出发的。”
“唔……哥哥,我好难受……感觉肚子要破了……”
“……”
被当被子一样盖在顾时偕身上,头低肚子高的地睡着,醒来能不难受吗?亏他这样还能睡着?
晃醒木绒,木鹤再去叫顾时偕:“醒醒,该起来了。”
顾时偕也很痛苦地醒来了:“……我的肚子好痛,感觉要被压爆了。”
“……”
总之这一天很不吉利地开始了。
连故听那边也遇上了小麻烦。
因为要参加比赛,他们都向学校请了假。
但他是瞒着妈妈的,借口还是去上学。
平时故听都是独自上学,今天他妈妈却非要送他。
故听连连拒绝无果后,又不敢让妈妈怀疑,只能硬着头皮被送去了学校。
于是空穗他们又绕去学校,接上故听,再赶紧去了比赛场地。
历经曲折的一个早上。
比赛场地老旧,但很热闹,因为少年组跟青年组,男子组跟女子组,都是同期举行的。
即便昨天淘汰了一半的队伍,但里面依旧人来人往。
木鹤作为最靠谱的哥哥,早早就研究过了内部结构地图,很自觉地带着他们往热身室去。
比赛正式开始前,所有参赛选手都可以先在这里找点感觉。
“我们居然真的来参加星系联赛了,妈呀,好像做梦一样。”
木绒左顾右盼,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一支支队伍,怎么想都感觉很不可思议。
明明几个月前,他们还是几个只会混吃等死的贫民窟小孩,现在居然要来参加比赛。
更可怕的是,他已经练习了两个多月,并不是来打酱油,而是认真了要来获胜的。
有种在努力走向全新人生的感觉。
木绒很激动,浑身就突然充满了斗志。
故听呼出一口气:“……是啊,我也感觉像在做梦。”
违背妈妈的警告,偷摸来参加,甚至早上还在跟妈妈斗智斗勇。
“瞧你们两个没出息的样子,这里有什么可激动的,不过是第一步。”
顾时偕揉着肚子,总感觉那里还有些疼。
“就算赢下这里的所有比赛,也只是个星球冠军。”
“……你说的轻松,星球冠军好拿么?”木绒哼气,“不然你去年怎么只有八强呢?”
“你——”
“好了好了,你们别闹了。”木鹤出来维持秩序,“不如把这个力气留到比赛上。”
但正往前走着,却被一个管理员拦住了去路:“等等,前面是参赛员的训练室,观众不能进去,观众席从对面进。”
“……”
“……”
幼崽们的沉默震耳欲聋。
木鹤说:“我们就是今天来参加比赛的,这是我们的参赛证。”
对面明显不信,睁大眼睛反复确认好几遍:“……哦,真是啊,你们也是来比赛的啊。”
“不好意思,其他人都穿得队服,我见你们没穿,就把你们当成观众了。”
“……”
确实,其他队伍路过,穿过的都是统一的队服,只有他们,穿着自己的衣服,五颜六色。
“训练室就在里面,直走右转就是了……就只有你们几个吗?”
“对。”
“你们的领队老师呢?”
“我们没有领队老师。”
“……那你们的教练呢?”
“我们也没有教练。”
“……”
管理员充满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自然认为他们只是来打酱油凑数的队伍。
“哦,这样啊,那你们进去吧……对了,今天比赛结束了先别走,有首都星的明星攻手过来呢,怪难得的,你们可以留下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出骚话,就卖萌求个评论叭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