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送餐过来，楚淮让许子宁尝尝咖啡口感如何。

许子宁以前只在大伯家喝过堂哥给的速溶咖啡，那味道跟喝中药一样苦。

三根手指握住把手，他拿起杯子凑近嘴边，浓郁的奶味混合着咖啡味扑鼻而来，象征性抿了一小口，果然还是很苦，他不喜欢。

许子宁抿嘴偷笑和咂嘴皱眉的小动作都被楚淮捕捉到了，这是摄影师应有的敏锐。

他只恨此刻手边没有相机，没有办法也不能把许子宁的细微变化保留住，他们现在还没有信任度。

放下咖啡杯，许子宁进入工作模式，他看报告的专注样子像是在阅读高深神圣的世界级著作。

期间只问了楚淮四个问题，都非常切中要点，之后的一个半小时候里再没说过一个字，只有他的手指不停敲击键盘的声音。

楚淮也利用这空挡小憩，一大早被父亲临时通知去去宁市参加集团下属的智能机器人公司的阶段性成果汇报会议，因为跟许子宁有约，会议一结束他就急匆匆飞回申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许子宁检查完软件运行情况，抬起手看表，时间已经来到了九点钟，倒不是他工作效率低，只是电脑最近越来越卡，还不时会死机。

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和手脚，扭头想跟楚淮确认，却见对方视线正专注在一看就很昂贵的电脑屏幕上，似乎在处理重要的工作。

他没去打扰，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倒是有两块小蛋糕看着很诱人，忙活了半天还没吃晚饭，他忍不住拿起其中一块。

蛋糕入口感觉有明显的新鲜香甜的玫瑰、荔枝味，混合着浓郁绵密的奶油，从舌尖一路甜到许子宁胃里，回味时鼻尖还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真是太好吃了。

许子宁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品，他不想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囫囵吞枣，就拿着碟子附带的银色小叉一点一点叉着吃，可这甜品终归只是个精致的小东西，眨眼就被吃没了。

楚淮处理完工作，想瞄一眼许子宁进度如何，正好撞见他把蛋糕碟放回桌上，脸上还有一闪而过的遗憾。

他看着刚被放下的空碟子，不由得心情愉悦，意式拿铁不招人喜欢，甜品倒是点得还算成功。

想要聊天，总能找到话题，楚淮笑着说：“这个甜品叫伊斯巴罕，味道还不错吧，是这家店的镇店蛋糕哦。”

许子宁是很爱吃甜食的，幼时生病哭闹，只要母亲拿出一块在家门口买的老式蜂蜜蛋糕就能止住他的泪水。

但现在没有经过楚淮的同意，他一个人就把蛋糕吃得精光，心里心虚得很。

头微微低垂，稠密而纤长的睫毛隐藏了他眼里的情绪，但楚淮想许子宁应该不知道他那一双薄薄的耳朵都快红得滴血了。

他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道：“喏，还有一块欧培拉。”

许子宁没接话茬，把电脑挪到楚淮面前：“模型已经按照你的报告内容做过优化了，你看看哪个合适，我个人推荐第二类，参数设置比较简单，即使不会使用软件的人也能轻松上手。”

眼前的电脑看上去非常厚重，应该是好几年前的老款，键盘上好几个字母按键都开始掉漆了，但机身外壳没有一点划痕，键盘和屏幕也干净整洁，它的主人应该很爱惜它。

代码给人感觉很舒服，简单、没有重复、可读性强，还有功能说明注释，楚淮心里再一次赞许许子宁。

趁楚淮专心测试模型的间隙，许子宁最终还是没忍住，把罪恶的手伸向了桌上最后一块蛋糕。

这块叫欧培拉的蛋糕，长相比刚才那块华丽不少，许子宁用小叉叉了个角放进嘴里，先是感受到丝滑甜蜜的巧克力在嘴里化开，然后就是一股浓烈的咖啡味充斥口腔。

又甜又苦，只吃了这一口他就放下了叉子。

楚淮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发现桌上的蛋糕只缺了小小一个角，眉毛微挑，嘴角带笑：“不好吃吗？”

“咖啡味太浓了，我吃不来。”许子宁没注意自己的语气尾音是上扬的。

“看来你现在和咖啡还做不了朋友。”

楚淮越接触许子宁，越发现他细微处的丰富情绪，他开始感谢两年前许子宁拒绝了他，若那时拍了照片他也会很享受，但陌生的许子宁没有表达出某种感情的话，即使最美丽的面容看久了也会显得死板和乏味。

许子宁还是不接话，自顾自说：“学长确认好类型，我回去就按这个模板做深化，下周一上午我都在图书馆，你选一个时间段吧。”

楚淮思索了下回道：“嗯，那就上午十一点吧，我专业课上完，刚好可以赶到图书馆。”

“好的，我会提前告诉你位置”，一块小蛋糕根本不管饱，许子宁有低血糖，不按时吃饭就很难受，边说边关电脑，“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宿舍了。”

“别急，说好的定金还没给呢，给我个账号吧。”

这话飘进许子宁耳里，好听程度已然超越阿奶最喜欢的那个播音员。

他赶紧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快速写上十七个阿拉伯数字，即使烂熟于心，还是来回检查了好几遍，才郑重地递给楚淮。

楚淮接过纸条的手按在许子宁的书包上，另一只手打开手机：“等着。”

许子宁也跟着打开手机，摁亮手机屏幕，生怕错过银行的提示短信。

“转好了，你查查到账没。”

许子宁第一次有了迫切想换智能手机的想法，他甚至在等待的空隙比较起了换手机要付出的经济成本和收获的诸多便利，直到收到短信。

“1000元到账了！”

1000是四位数中最小的自然数，最小的偶数，最小的合数，真是一个珍贵的数字，他想。

楚淮一直在观察许子宁，见他眉心舒展，两颊往上展开，紧抿的嘴角也不自觉拉向后方，是真心开心呢，可为何那时却断然拒绝自己呢？

“到账就好，期待你的最后成果”，收回思绪，他没拿走的手又拍了下许子宁沉甸甸的书包，“时间不早了，快回学校吧。”

短暂的愉悦后，许子宁感觉低血糖症状似乎加重了，刚才只是有点饥饿、出汗，此时连心率都开始加快，听到客户给他放行，便赶紧说了声再见，匆忙朝大门走去。

走出咖啡厅，他总感觉背后有道视线在盯着他看，一扭头，就看到容浩一副马上要扑上来的架势。

“真没趣，又没成功。”容浩借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双手，做了个鬼脸。

“真幼稚，与其浪费时间吓我，不如多背一个单词。”

“背单词可不会让人快乐，爱情，知道吗？短暂的青春就应该用来追求爱情。”

许子宁想夏天发情的动物很多，比如非洲角马和麋鹿，容浩也不过是遵从了动物的本能。

但他并不想跟容浩探讨人应不应该顺从本性而活，他只想赶在食堂关门前吃上一碗小馄饨，从低血糖的不适里挣扎出来。

容浩见他不搭理，丝毫不气馁，马上换了一张面孔：“你刚才是不是从碟西出来的？”

他没听许子宁说过在碟西打工，而从来只喝学校免费蔬菜汤的许子宁更不可能进去消费，容浩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容浩眼睛冒着火星子，恨不得用目光在自己身上凿出个洞，许子宁拉开和他的距离才说：“有人用抵扣券请我喝的。”

容浩：“？！”

信息量太大，他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问起，许子宁什么时候有了可以一起喝咖啡的朋友？还是在暧昧的晚上九点多？碟西什么时候开始出优惠券的，他怎么不知道？

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句：“男的女的？”

许子宁看怪物似的瞟了一眼他：“男的。”

还好还好，容浩眼珠一转：“是有事找你帮忙吗？”

虽然是收费服务，但确实是对方先找上门的，许子宁说了声“嗯”。

“找你帮忙的人还挺上道嘛，既达成目的又不伤人面子，高手，真是高手啊！”容浩摇头晃脑。

许子宁闻言愣住：“什么意思？”

容浩吃吃笑起来：“你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跟一堆数字打交道，不知道揣测人心才是最耐人玩味的。”

他边说边摸上了许子宁头：“就我所知，碟西从没出过抵扣券，你自己琢磨去吧。”

找许子宁帮忙的人应该是看出他舍不得花钱去碟西，怕伤许子宁自尊心又不好直接开口请客，才出此策略。

许子宁却不以为然：“你又没有做过详细调查，怎么得出的结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信不信随你”，容浩摊手，“对了，明天下午两点在地心引力见，你知道地址么？”

“我会自己查地图的。”

容浩无奈叹气：“头皮撬，现在智能手机又便宜又方便，也不知道你在固执什么。”

“嗯，我会考虑的。”许子宁脚下步履不停，莫名又回忆起咖啡厅里等待楚淮转账的画面。

“昂？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容浩不是第一次劝许子宁换手机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还能用，为什么要换？”

他很震惊许子宁这次的轻易松口，甚至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愣怔间许子宁又往前走了一截，他只得快跑几步跟上。

碟西门口，楚淮在等出租车，正好撞见不远处一个男生围着许子宁打转，两人互动的模样像是熟人，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许子宁的状态似乎很放松，他心里竟无端生起了一丝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