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秦秀越看闻璟经历的事，她的头脑就越清醒。

梦境很快发展到几人参加秘境比试。秦秀看着他们再次进入山丘，她眨一下眼睛，起了好奇心。

后面会是什么发展？梦境以梦中人所经历的一切而进行编织，闻璟昏迷时根本不知里面有笙梦蝶，更不知她现在跑到他的梦境里，难不成笙梦蝶编织的梦境里面还能有笙梦蝶？

想了几种结果，秦秀都觉得不对劲，最后决定跟在他们的身后，想亲眼看看会发生什么。

轰的一声，巨石再次崩塌，几人合力将它击碎。

闻璟、松萝、启泽和琴秀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

碎石飘起的蓝色幽光渐渐聚团，合在了闻璟的手中，形成了一段白骨。不是笙梦蝶。

“是焚龙骨。”闻璟叫出了名字，这让围在他身边的三个人都相视一笑。

“既然闻璟与它有缘，我们就不与他争了。”启泽先发话，其他两人点着头。他见几人意见一致，冲闻璟笑道：“闻璟，你且收好，届时锻出宝剑可要拿出来与我们好好瞧瞧。”

焚龙骨是锻器材宝，启泽他们要么已有了本命灵器要么还未到需要锻器的时候，闻璟现在使用的铁光剑还是夷合宗给宗门弟子备的基础剑。很明显，闻璟比他们更需要这样东西。

“好。”感受到他们有意礼让自己，闻璟轻笑，他将东西收妥，“我们出去罢。”

“锵锵——”熟悉的锣声响起，秘境比试结束时间已至。

澄澈天空慢慢变灰，秘境里的绿色渐渐朦胧，婆娑树影变得模糊，他们即将要被传送出境。

南叙林内，灵台之上，入境之前未出现的那人正穿着明蓝服饰俏丽而站，如那晚一般靓眼。

闻璟抬首，与秦姝的视线对上。他身旁是灰白服饰的琴秀。

秦秀飘在他们上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审视着这几人。

原来如此，梦境会根据梦中人意识自动将后面的事填补，使之完整。就好比现在，琴秀明明是她伪装的身份，却能跟秦姝同时出现，一个在台下跟几人谈笑一个在台上落落大方地站着。

这是闻璟的认知，琴秀和秦姝不是同一个人。

“闻璟，你还真是命大。”

秦姝站在台上，原本亲和的笑变得轻蔑。

秘境比试结束，其他弟子手中的灵植都被拿出给领事峰主品鉴，秦姝突然没由来的一句，让所有弟子的目光都聚焦在闻璟的身上。

“师尊？”闻璟有所感，对她的转变有了丝疑惑。

“寒潭奈何不了你，真就以为自己能好好修炼了？”秦姝居高临下，眼中的冷意彻骨，“我不想你翻身，你就永远只能是个废物！”她勾唇一笑，看向闻璟的目光充斥着鄙夷不屑。

熟悉的目光，一下让闻璟如坠冰窟，重生前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他学着以前对秦姝的姿态，垂首而言，“弟子知错……”

“你以为这样我便会满意了？！可笑！”

秦姝招手唤来赤色长绫，一甩手，将闻璟猛击出去，须臾间，南叙林内的桃木横裂了好几株。闻璟倒在断木中，猛吐鲜血。

“秦姝你疯了！”旁边的领事峰主瞪大眼，她一出声，场上还未反应过来的弟子立马沸腾起来，他们在议论闻璟犯了什么事才被秦姝责罚。

秦姝不予理会，她朝闻璟的方向飞去，凌空于上，用赤琉羽绫继续鞭挞。

绫身混着强硬的灵力，将闻璟一身骨头碾碎，他觉得痛，起身想躲，又被一下击倒，再也动不得。

他的血将桃木染红，墨竹衣裳粘上大片的猩红，泥土混在上面又脏又乱。

闻璟一下变得狼狈不堪。

他承受着虐打，重生前很多次都这么承受了过来，以前她从未亲自出手，而这次她想彻底毁了他。他感受着自己的灵府崩裂，灵力溃散，体内筋脉寸寸断裂，痛意袭遍全身。生不如死。

不甘在他心中猛生。

又一次，又一次被她毁了所有！

他入秘境前还以为她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真心的，明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姝的本性，他却一时侥幸！

闻璟忽然大笑起来，从前翻涌过数次的恨意喷涌而出，不休不止。

他眼中的血丝像跟嘴角的血相融，如深渊爬出的恶鬼，可怖渗人，明明是笑却让人觉得含血而泣。

笑声悲怆、癫狂，和他此刻的灵力一样，紊乱惨烈。

南叙林上空的天光在他的笑声中渐渐变暗，一把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上面附着霜叶。这是他重生前的本命剑，雪戈剑，是引爆灵体的关键。

场景变换，南叙林转眼变成了不朽峰，一千八百八灵阶之上两人站立其中。

秦姝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停下了手。

刺痛袭来，她被闻璟刺穿胸膛，金光迸射，闻璟又一次在梦境中与秦姝同归于尽！

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的目光浑浊起来，意识也变得昏沉。

“闻璟！不要这样！不要死！”一道紧张的声音出现，她似乎喊了很多声，听着带着嘶哑。

那么多次，却只有这么一次入了他的耳。

“她不是我，我不会那样做……”

她不是你，可你……又是谁？闻璟想。

他费力启唇，却在张嘴那一刻，忘了到底要问什么。

梦境记忆消失，黑暗重新笼罩，梦中人破梦失败，新一轮梦境开启。

秦秀看着闻璟的身影消散，难受直上心头。再次见他死去，想制止却无能为力，这感觉不好受。

她也终于明白，梦境在根据闻璟的经历而不停变幻，保留他重生前的记忆，消除他在梦境中的记忆，目的是引他向死，让他在恨意中沉沦。要想破梦，唯有解恨。

可闻璟对秦姝的恨，如何能解？她没想着办法。

亮光重新在黑暗中冒出，梦境重启。

秦秀看着光，没有犹豫，往那地方飘去。

＊

第三次梦境，完全在秦秀意料之外。

她看到了秦姝，一个……脾气好不虐待闻璟的秦姝。

这个秦姝与闻璟相处得很愉快，言行举止中没有半点能激起对方恨意的地方。她用赤琉羽绫把即将要坠入寒潭的闻璟接住，去流墨斋送丹药，亲手给他锻造本命剑，在秘境中打压那些欺负他的人……

这是系统助攻下的秦姝。秦秀看出来了。

她在攻略闻璟，想以一个合格师尊的身份出现在他生命中。

多么熟悉的操作，要不是确认自己没中招，秦秀都以为这个梦境读取了她的记忆。

秦秀看着她对闻璟好，看着她为闻璟做的一切，心中感慨，她做不到那一步。

闻璟也在接受秦姝的好意，看向她的目光平和而寂静，没有仇恨。两人彼此扶持，岁月静好。

或许，他的恨就能在这次梦境中解开了，秦秀想，心却惴惴不安。

她飘在半空看着和谐共处的两人，总觉得哪不对劲。

这种不安一直到闻璟修为到了元婴后期得到了证实。秦姝知晓他修为停滞，为他准备了进阶化神期的太神烙阳丹。

垂青阁内是温婉而笑的女子。

她坐在梨花木椅之上，手指轻点着桌上小玉瓶。

闻璟站在阁内，望着她。

她的眉眼有些疲倦，听峰中弟子说她在炼丹房中呆上了九天九夜，耗费了灵气，没有休憩便传唤了他。

“我听说，你停留元婴后期已有些时日，现在有突破的迹象吗？”她笑得柔和，眼睛微弯，想将倦意生生压下。

她没精打采，却强撑着坐在这。用心足以显现。

闻璟如实道：“隐有触到瓶颈的灵觉，没什么大碍，多谢师尊关心。”

说是有些时日，不过是十年，他并不急于一时。

听到他已经触到瓶颈，秦姝笑意更深了，她的这个徒弟修行从未让自己失望，想来她的一番准备也用得上了。

秦姝有些愉悦，起身往他走去。

她将玉瓶放在他手中，“这是我花了些日子准备的丹药，能够助你突破元婴瓶颈，你且留着。”

“太神烙阳丹。”他唤出了她递过的丹药名字，这是他重生前在秦姝那见过的丹药，她每七日都会服用一次，但都于事无补。

闻璟心中一动，“这是师尊……特意为我准备的吗？”似乎有什么情绪喷发而出，让他的声音带些颤抖。

九天九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灵力，这是她的诚意。

“师尊，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他紧盯着她的脸，想瞧出些什么，然而对方只是温柔的笑着。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我的徒弟，我不特意为你准备还为谁准备？我不待你好还待谁好？”以身份出发，回答得滴水不漏。

不对。闻璟心道。

不对！这不是她会说的话。

情绪越来越汹涌，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中有什么突然冒出，他看向秦姝，“师尊……”

他捏着剑柄，朝她身上猛的一刺，“你也重生了对不对？”他双目泛红，声音冷若冰霜，一句话直接将秦姝判入死境。

秦姝捂住伤口，满眼不可置信，像是震惊于他猜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只有重生了才会说通那些跟前世截然不同的举动，才能说通为什么对他的态度转变这么多。

她知他会与她同归于尽，所以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只为她能在他手下存活。可他满眼恨意，从未将她的那些帮助放进心里。

他会让一个曾经毁了自己的人安然无事吗？让她借着帮助他的由头逃过生死？

他不会。

他记得重生前那种孤注一掷的绝望，他要秦姝死，他只想她死！

情绪翻涌不止，闻璟终于知道那被压抑到现在才冒出的东西是什么——是仇恨。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恨我？从什么时候？”身前的人嘴角流血，倒在地上，她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想要个答案。明明她为他做了那么多，没有哪一件事让他足够去恨，明明这一世她做得那么完美，她不该再死在他的手里。

“从见到你第一面开始。”他冷漠道。

从她第一次示好，他就开始怀疑。只是他从未表露，他想借着她虚伪的善意让自己越变越强，强到可以与她抗衡，让她无法再将自己如何，就如现在。

闻璟驱使灵力，将秦姝困在躯体内的元婴生生拔出，渐渐施力，元婴破碎，凄厉的惨叫回响在他耳侧。

梦境开始消散，闻璟置身于一片黑暗中。

虚无笼罩着他。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迷茫。

“那为什么……是现在才动手？”

你不是早就能把我杀了吗？不是吗？

黑暗中，秦姝的话如魔障般在心中响起。

是啊，为什么？

闻璟也起了疑惑。

他天灵根所铸成的元婴修为比秦姝的强上许多，他其实早就具备了杀她的能力。为什么等到了现在？

他好像……是为了等一个人。闻璟心中闪现出了答案。

但那人是谁呢？他意识开始模糊，隐约看到了个人影，想看清，视野却在瞬间变得亮白一片。

——记忆再次被消除，新一轮梦境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