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母亲晕厥倒地，阿宝心头一紧，赶忙扑上去，在她脸上又捏又唤，然而木妘一点反应也没有。

“为何？你为何使这下作手段糊弄我们？”她怒问薛美人。

“我也不知道。”她为自己开脱的淡漠，让人看得火大。

门外的侍者涌入卧室，将母女俩包围起来，她们全都是一伙的，阿宝早该想到，可惜为时已晚。

薛美人是薛三娘的女儿，谁家女儿不偏袒自己的娘呢？她抱着木妘的头，心中十分自责。如果不是她请求母亲救薛美人，她们不会沦落这般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一名侍者将阿宝扯开，独留木妘倒在地上，薛美人提剑上前。

“你要做什么？！”阿宝惊喊。

“杀了她。”美人淡然道。

“不要！”阿宝绝望地喊，侍者将她按得死死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为何？”美人问，她不通一点人情世故，一直问为何为何。

“她是我母亲。”阿宝说，

“母亲是何物？杀了又如何？”美人眼神很懵，似乎一点也不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母亲是生养我的女子，是我在世上唯一的挚爱，求求你别杀她。”阿宝哀求。

美人思索一番，问：“我杀了她，你可会开心？”

虽然不清楚她为何这样问，眼下救人要紧，阿宝摇头，“你杀了她，我会痛苦终生。”

“既然宝妹妹不开心，那我便不杀她了。”

见美人收剑，阿宝稍稍松下一口气。最终木妘被侍者带走，而阿宝，薛美人在她手臂上扎了一针，她只觉四肢无力，不一会儿便昏睡过去。

醒来时，她躺在一张软榻上，浑身酸软无力，动也不能动。薛美人坐在旁边，在画架上作画。

细观这间屋子，狭窄，逼仄，比驿站的客房低矮很多，空荡荡的，一扇窗都没有，只有一个小门。四周的墙壁上分别挂着四盏灯，阿宝所躺的软榻，上面铺着一团杂乱的稻草，房顶漏下一层细碎木灰。细细一闻，空气中有朽木发霉发臭的味道，这不是驿站的房子，而是类似于地窖的地方。

她们在地下。

“你醒了？”薛美人问，她脸上永远没什么表情，不笑不悲，犹如面瘫一般，她的一切情绪只通过她的眼睛折射出来。

“我的母亲呢？”阿宝问。

“人架子上。”薛美人说。

“你答应过我不伤她。”

“没错，我不伤她，其它东西就说不定了。”美人说。

我得赶紧去救她，阿宝暗想。

“好看么？”薛美人将她的画作翻过来。画中，黑暗笼罩一人一桌一灯，阿宝侧身跪坐在地，挺直脊背，两手握住灯盏，画中的她眼帘垂下，侧脸稍显疲态，灯盏的暗黄色柔光散在她的面庞，看起来似眠非眠的样子。

“我觉得这是我画过最好的一副。”薛美人喃喃道，“画上的宝妹妹很真实，端着一副疲惫的姿态，在黑暗中寻求光明，令人可歌可泣……”

阿宝冷着脸，她不想再听她的虚伪说辞，尽管拥有出神入化的画技，但她没有善心，没有德行，残忍，冷漠。这种人画的画，不配为艺术，阿宝为自己之前的眼拙感到羞愧。

“宝妹妹，我美么？”薛美人突然又问。

阿宝缄口不答。

“我很美，但不真实，我的画美，却没有灵魂，这话是木林画师说的。”她竟叹了口气，她连叹气都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因为你没有心，没有爱。”阿宝忍不住搭茬，语气冷冷的。

“心是什么？爱又是什么？”

不出阿宝所料，她又问为什么了，她现在开始怀疑，薛美人脑袋空空，尽塞满了稻草，跟自己白日见的那个薛美人判若两人。

“心，便是人心，向善之心。爱，便是对人之关爱，可以是母亲，可以是好友，可以是眷侣，抑或素昧平生的人。”阿宝一一解释道。

“人心？”美人歪着头，似在思索“人心”是什么意思。

“宝妹妹，我没有人心。”她的语气有些焦急。

“我知道。”阿宝说。

“我没有人心。”薛美人起身，将手覆在脸上，她紧紧抓住额前的碎发，往下一扯，露出毛糙可怖的东西来。

没有鼻子，嘴巴，甚至那双能表露情绪的眼睛也不在了，有的只是一团灰褐色的枯草。她又往后掀开自己的头发，从头至脚，像剥粽子一样，“脱下”她的人皮。

拥有高超画技，出众相貌的薛美人，不过是，一簇形状像人的稻草……阿宝再一次跌破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我没有人心。”薛美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我本不是人，只是秋天稻农田里扎的一丛稻草，被人用邪术复活，套上人形躯壳在九界游走。”

她连自然界的生灵都不是，只是一簇干枯的稻草，抑或傀儡。

“你设计暗算我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何物？”阿宝心中虽有答案，却还是问了。

“五灵。”薛美人没有卖关子，

“你拿五灵做什么？”阿宝问，

“我奉命行事。”对方说。

“奉谁的命？”

“凌剑秋。”

“凌剑秋是何人？”

“她是我们的师母。”

阿宝想了想，问：“你为何对我知无不言？”

“不知道。”美人摇头，自她蜕下那身人皮后，阿宝越看她越像木偶，只是没有那么精致罢了。

正在说话间，门开了，走进来两名侍者。它们的眼睛戴了黑罩，表现得也像个人偶。阿宝没猜错的话，它们也是稻草人。

两个侍者走至软榻前，一人拿着弯刀，一人端着圆盘。他们要掏她体内的五灵。

阿宝还是气力虚弱，但手脚稍微能动弹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敌不过眼前的三个稻草人。她翻至榻下，被一名侍者直直架起，另一名侍者，手拿弯刀站她身前，刀光一闪，阿宝以为自己完了。睁眼一瞧，侍者的稻草头搬了家，身体倒了下去。

“你这又是为何？”阿宝望着眼前拿剑的薛美人。

“不知道。”她语气平稳，眼神迷惘。

美人又冲上前，杀掉剩下那名侍者，她速度极快，像一道疾影，阿宝还没反应过来，身后钳制自己的侍者便倒地了。

但她不明白，这薛美人既然搭救自己，为什么还对自己步步紧逼？

“放了我吧？”阿宝说。

“不。”

阿宝被逼至角落，手上没有防身器物，后退之时，肩膀不小心撞到灯盏。她急中生智，取下灯盏向薛美人扔去，火焰立马蹿了起来。

美人拿着剑，站在火中俨然不动，呆呆望向阿宝。她真如木偶那般，没有情感，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一丁点求生欲望。阿宝动容，眼圈瞬时红了起来。

“对不住了薛姐姐！”她对她说最后一句话，拉开门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剧情是无缝连接第20章的，加在一起字数有点长，就生生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