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子心中玩味，他是觉得自己很好骗吗？

她早就过了自命不凡、觉得自己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年纪，这句话，也就骗骗小孩罢了。

“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还有火眼金睛，好人坏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既然这样，你又是怎么暴露的？你知道我做过什么事吗？”

又是一个觉得她年纪小好骗的大人，奈奈子心里嗤笑。

没有直接喊人把他抓起来，诸伏景光心里一定，他表情严肃，但对她曾经做过的避而不谈，“不管你怎么想，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能救我，不就是说明心底还保留一丝善良？”

“呵，但这不是让你利用的原因。”奈奈子不看他，觉得看着就糟心，“其实想一想，你们这些人和我们有什么不同？你看你，我救你一命，保全了你的秘密，可是你第一反应是拉我下水。”

她笑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糖豆扔到嘴里，“可是你有想过我的下场吗？想过我身边人的下场吗？你恐怕还想利用我和中也的关系吧。如果好人就是这样，未免也太失望了。”

她嘴上说着失望，心里其实没有波动，既然说不图他感激，她就是这么想的，也说不上失望。

不如说这才是常态，一个心志坚定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动摇，她心里知道他可能没想那么多，只是看不惯他这些大善人想的少，想救人却最终害了别人。

诸伏景光眼神坚毅，“不，我没有这么想过，刚才的提议也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再这里，如果你觉得冒犯，就当我没提。”

都是话术，奈奈子想，他这么死缠烂打，她突然对他有了打算。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在这里？”她看着诸伏景光的表情，他并不如在公安的降谷零消息灵通，对她的事只知道一点，“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做出承诺。”

到现在为止，她对他没有恶感，只是立场不同，她也看出来，这个人虽然卧底进黑衣组织，太过善良思想也太不缜密。

这样的人不足与之谋，却可以利用，要不然她闲的和一个敌对组织的人倾诉。

“你大概不知道，”脑子里转过那么多的奈奈子脸上仍旧充满敌意，“我原本也有一个普通平凡的家庭，却因为宫本财团的大小姐喜欢我的青梅竹马，雇凶杀人，警察看出来了却选择包庇，就因为他们有权有势我只是普通人。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这不是你们这些警察逼的吗？”

诸伏景光没想到是这样，面对她的诘问，他嘴唇嗡动，最后说，“抱歉，我不知道。”

他神色歉意，眼神却充满坚定，“不过，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警察，也有为职责牺牲生命的警察，如果我能回去，我一定想办法重新办呢的案子，惩处那些人，给你一个交代。”

望着他此时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奈奈子都不忍心利用他了，他竟然就这么信了，虽然她说的是实话，其实她远没有她表现的那么愤慨。

毕竟只有对达不到的才会愤慨，她都报复回去了还生什么气？

他的表现可以作假，情绪可以作假，但给出保证，这是她没想到的。

他的遣词用句，都代表他不是随口一说，再说她可不是没有威胁的普通人，他知道这一点还做出保证，已经非常有诚意了。

“你不用这样，横滨这边和你们不一样，你大概也管不到这里。”

“不，这件事我必须管。”诸伏景光反而不松口了，“这种警察，不能再在这个位子上再祸害别人。”

奈奈子都被他的决心镇住了，“也、也不用，我早就已经惩罚了他们，”她终于找回一点感觉，“雇凶杀人的宫本一家，已经受到了惩罚，那些警察，也都遭遇了不幸的意外，你还是觉得我善良吗？”

诸伏景光猛然想起，宫本财团是有了不得的动荡，但这一切在宫本夫人站出来后都没有了声息，可是她却说“宫本一家受到了惩罚”，既然这样，宫本夫人为什么还可以管理财团的事。

这么一想，她一个花瓶一样的夫人，是怎么力挽狂澜的？是谁在背后支持？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他的心怦怦直跳，觉得自己发现了大事。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重要的是回答奈奈子的疑问。

他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坚持本心，“不论是犯错的警察，还是你，我都会抓住，经历悲惨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他不觉得他的说辞能骗过她，与其被拆穿，不如一开始就说实话，“不过，无辜你能弃暗投明，过往的罪行也不是不可以抵消。”

终于又绕回到原点。

“如果事情被发现，你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也可以杀了我表明忠心，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回到阳光下的机会。

我总觉得，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和这里的人完全不同。”

奈奈子沉默了一下，这才认真思考起他的话，只是嘴上还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如果我要做，那就一人做事一人当，出了事也算我的，是我技不如人。”

她既没答应，又表现出一点答应的意思，对他的话，她感动归感动，最多就是以后对他态度好点，他还不值得她信任。

只是她越来越欣赏他了，虽然他立场和自己不同，还想着利用她，她也喜欢这样恩怨分明又坚持自己原则的人。

他说那么多，不就是在说，他可以为自己死，但不能为她坏了原则的意思嘛。

她和他闲扯了这么久，也有打算。

就是为了让他明白，她心里对他的提议不是一点都不为所动的，但她也不会答应，不会留下把柄。

她看明白森鸥外这个首领靠不住，虽然对中也很看重，却把他往死里用。根据中也异能力全开后的描述，她觉得那种状态很伤身体，说不定会留下什么隐患。

奈奈子自己不能劝中也换个组织，却可以把一个能劝他的人放在他身边。

虽然她对绿川不抱希望，能动摇一点也是好的，至少别傻乎乎的首领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闲扯完，给了信号，也许是今晚的夜空太美，也许是今天的冲击太大，奈奈子没有人可以倾诉，她罕见的愿意吐露一点心事。

“绿川，你说人活着，是有意义的吗？他们的死亡，是有价值的吗？”

她望着点点星子，光辉灿烂的星夜，却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是星星下的黑夜，星星也好，星星散发的光也好，都是别人的。

诸伏景光一怔，不知道怎么回答。

出来卧底，他们都是学过一点心理的，虽然很粗浅，这点知识在组织里完全用不到，没有谁是会随便泄露自己信息的，那点东西也就是用来伪装自己，没有什么用处。

包括刚才和奈奈子的谈话，两个人都明白，只是意向，并不是说两个人说的不是真的，只是远没有他们的情绪远没有他们表现的那么真切。

奈奈子确实怨恨着宫本一家和那些警察，但她总不会抓着个人就说，只有在中也身边，她表现的才是真实的。

诸伏景光确实讨厌内部的蠹虫，但只有在幼驯染和当初关系好的同期那里，才会表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自己的决心，即使在同为警察的人面前也没有那么真实，会度着对方的反应而显露一两分。

表现只是表态，不代表他们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激动，也不是骗人，只是一点处事的小技巧。

表现出一点倾向，互相试探，志同道合才会慢慢敞开心扉，这才是常态，他们交情没那么好，立场原因也注定不会一见如故，只会相互提防。

所以今晚说了这么多，他也完全拿不准，只是确定奈奈子有这个态度，就是他的机会。

这一晚上的话，都比不上这一句来的真实。

诸伏景光因此推测出她心理状态不怎么好。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不是学哲学的，生活也没给他给别人解惑的机会，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不想骗她，不想因为想拉她入伙就随便说个意义。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奈奈子已经回过神来。

她抱歉的笑笑，把真实的表情隐藏在礼貌的微笑之下。

“只是一点感慨，你不用放在心上。你也知道，人在心里不安的时候，总会胡思乱想。”

诸伏景光也不想和她谈心，今晚他已经达到了目的，出于对她的好感，他也不想误导她。

于是他也装作没发现一样，歉意一笑，“确实，是我连累你了。不知道你回去之后……”

只是再看她时，他总觉得她眉眼见有萦绕不散的忧愁，就是笑也带着沉沉的心事。

诸伏景光心地善良，即使卧底的经历也只是压抑而没有改变他这一点。

他很想安慰她，有一种真诚相待的冲动，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垂下眼，把这股冲动压下去。

他不是一个人，不能这么任性，但他愿意好好对待她，算是报答她救命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