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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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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之下,群翠为抱。封阳镇便坐落其中,它却更像是块洼地。

封阳之名,恰如此景。终年雨雾相拥,日光从来刺不穿底下阴霾。

齐玉以为,封阳镇从此要在司楠瑾心口挖去。但她显然没有那样的打算,或许是他未曾想到的勇敢。她执意要再去封阳。有了一次,自然逃不过两次、三次……

她将灵符定位在镇外的林子里,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齐玉随她被符箓送至此地时,枯林已冒出新叶,郁郁葱葱。灵界地与人间终究不同,不仅在于灵气,还在于时刻。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而被人力强行升起些许的灵界,只是一日对上两月的差距。司楠瑾昏迷醒来,到痊愈为止,于人间已是过去一年有余。

她始终放不下那个梅姨。齐玉不知道那是个何许模样的人,也没有见过姐姐和她相处的模样。然魔族中人,对情的感触格外敏感。他能从司楠瑾的话中,那丝丝带光的暖意,与其他的都不一样。他们从不信话,只凭自己。

司楠瑾那天就表露过,并不愿意再听齐玉喊他姐姐,每每听到必要蹙眉相待。摊牌之后,司楠瑾对他的状态便大转弯般。仙族人就是这样,明明之前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却能好好地装。与仙盟之责,姐姐她不愿意碰,反而现在才来状是撇清关系。他们就是这样,愿不由心,岂修道心。

他跟在司楠瑾身后,她也不会时时回头见他跟不跟得上。她今日穿的纱裙,在林间一抹藕粉,很是清丽。戴着一只素银簪子,她已经很久不戴那只梅花簪子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已然是用不上它了。

封阳祛了黑雾环绕,这还是齐玉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看到这里的全貌。和其他的城镇大相径庭。那里就好像是一座山长了一半,却突然觉得没意思,回头向下。说山不是山,说是洼地也堪堪勉强。

姐姐或许不愿牵扯上别的东西,又或许是害怕。害怕以前的那些人,害怕他们的表情,害怕他们的肢体。可是姐姐不知道,魔族并非真的残暴。齐玉看着司楠瑾站在镇前不远处停顿,来来往往许多人。没有人注意着他们那里。她戴上了斗笠,装样地牵上齐玉的手。

“姐姐还要说我是你胞弟?”齐玉露出小虎牙,一片影照在司楠瑾身上,她现在已经是需要抬眼去对上齐玉的眼,“姐姐总要换个说辞吧。”

“你不说话便可。”

她心里装着别的事,不愿再多说。

修道者,要成仙。自寿与天齐,与凡人不同,有些情分早早斩除掉,总比日后连根拔起来的爽快。而魔族不同,他们生来长寿,他们身边的人也自是长寿。情这一字,在魔族犹为突出,随心所欲,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望。斩情之事,似乎向来不和魔族扯上关系。

“我们路经此地,留宿一日。我师兄身有所疾,行不到他地了。”浮玉山的太上长老——道虚长,留给她的通关文牒,便是作浮玉山长老行事。朝堂好像对江湖门派与寻常百姓的礼待不同,或许是真将他们当做仙人般了吧。至少东黎便是这样。

齐玉很有眼色,再听完司楠瑾的说法后,立刻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虽然他不做,官府的人也该不会多说什么。官府的人不会确认她的面貌,也不会多作询问,这是特权。然这次不同了,迟迟不愿放二人离开,但又说不上什么缘由。他凭着剑柄就想要撩起司楠瑾斗笠下的面纱。齐玉一把抓过,“这位大人,我师妹见不得光。可莫要让她毁了容。”

他做不了主,僵持了好一阵,还是城墙上传来了指令,放了他们过去。

“他不认识我,撩开也无妨的。”

“可是姐姐不想,齐玉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杨花落尽,柳絮疯起。

城内是一片萧条。明明苦难过去了,却满城充弥着令人惶恐不安的氛围。

“哎呦,哪里来的小女娃啊。”

循声望去,白衣白发黑面的老人,牵着孙女,背着行囊向他们走来。司楠瑾见过他,是镇里出名的医师。天生黑肤,却酷喜白衣,着实叫人难忘。她记得承安一日风寒,喝完汤药,瞬间神清,他说,他日后也要成为一名大夫,像那位爷爷一样。

“你咋还进城呢。大家都忙着出去,你倒好,反来求往生啊。”

“只是留宿一日,明日便要离开了。”

“莫耽搁了。”他拍了拍司楠瑾的肩膀,叹声气又轻声说,“梅姨不愿走,你去劝劝吧。”

“您……”

“司姑娘鹤骨,老朽认错不了。”

她那时还不知道这位老人的故事。真正叫他忘不去的,是故土之人的风姿。没有天赋的常人,望见了那个美丽绚烂的国度,是一辈子忘不掉、放不下的净土。

“姐姐?”

齐玉复了原来的模样,竟只是身长有了变化。如今他这样高挑的身影,却喊着姐姐,着实让她再难接受。

“可是姐姐故人?他们已经出城了。”

“有些眼熟。可能见过吧。”

她想起了在外门天赋之比的时候。九周山约有百年不再开门收徒了,因为外门弟子全是被带回的孤儿。而收进来的孤儿,十年之后终要于内门过天赋一关——测灵根和骨骼筋脉。里面有大半的孩子,都无仙缘,是一点灵根都没有。他们见识了世界之大,却要被迫回到尘土,对于孩子而言,尤为伤感。她作为先天道体的天才,站在高位,便见到许多的背影。

“姐姐可莫耽搁了时辰。我们说好的,只有一日。”

“嗯。”

这条路,她走了数遍。路旁人家,走的走,散的散。走不掉的,也都躲在家中,不愿出门。齐玉是第一次被带来这里,还是一样的院门,贴着驱邪的画。

“凡人尽信这些。”齐玉指着门上贴着的,如今倒显得残破了些的画,轻蔑地说。

“你莫要在梅姨面前胡说。”

她扣响了门。许是环境的变化,如今的叩门声反有些荒败感。

在她第二下敲响时,门倒“吱吱吖吖”地自己开了。

半开的门内看去,梅姨抱着承安,躺在摇椅上,晃悠悠地唱着细腻婉转的曲调。清和的日光铺满他们,投出彩色的影子。梅姨怀里的承安,很乖,闭着眼,享受着。梅姨的手,一下下轻轻拍在他小小的背上。

“梅姨。”

“是楠瑾啊。”她没什么力气,说出的话好像气一般。都到不了院口,就散了。

齐玉有些拘谨,魔族对感情敏感。他跟在司楠瑾身后。

“梅姨。这是我之前说的那位胞弟,实是我师兄。我们要回山门了,来最后做一次告别。”

梅姨听着司楠瑾这话,慢悠悠地抬眼打量齐玉,柔和的眼眸挤出了皱纹。“芝兰玉树,长的可真好。”

承安在她怀里,小小一团,靠在胸口。梅姨还是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梅姨,师兄熬了些桂花蜜。辰安喜甜,你瞧瞧口味对不对。”司楠瑾从袖内空间拿出一罐桂花蜜,和与之前一样的锦囊。

梅姨没有伸手接,轻轻摇着头,慢慢哼着曲。齐玉拉住了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司楠瑾。

“梅姨,我抱抱承安罢。”

梅姨没有拒绝,伸手将早已冰凉的承安交到司楠瑾的手里。嘴瓣红紫,没有呼吸。齐玉看不见司楠瑾的表情,她低着头,刘海碎发遮盖她的面容,再吐不出一言。模糊间,他只能看见司楠瑾轻手推开承安额前的碎发。

齐玉却看向依旧躺在摇椅上,迎着日光的梅姨。唇瓣有淡淡的紫色,呼吸浅进浅出。

一切仿佛美好。这样也不坏,柔柔和和地从姐姐的人生中离开。没有轰轰烈烈,就没有刻骨铭心。姐姐应该会好好埋葬他们,到明日正好去其他国家看看。

“楠瑾!你回来啦!”

熟悉的少年爽朗声。回眼看去,正站在门未关的院口。齐玉认识,他见过。是日月客栈老板的儿子,记得是叫柳安。

他们一路来并未经过日月客栈,想是姐姐也没有料到柳家还未离开吧。齐玉好笑地看着柳安,其实,如何闹得再大一点也不坏。反正,应该也能助长姐姐的真气。至于心魔什么的,有了自然也挺好。

“柳安!我还当你……”话说到一半,司楠瑾突然想起怀里的承安。她撇头看了眼梅姨,渐渐凋退的生机,让她把情感的依托好似转在了柳安身上。她歉意地向柳安表示,背过身要将承安放在齐玉手上。

齐玉不愿意配合,佯装手滑差点摔到承安,还是司楠瑾低身接住了他。“齐玉!……”她话里的情绪戛然而止,浓郁的血腥味,从身后传来。

司楠瑾不知道梅姨是哪来的气力,一瞬间护在了她身前。黏腻的血液从衣裙中跌落,匕首还插在心口。一瞬间也很漫长,她看着梅姨落下,慌忙地没赶上。柳安吓了一大跳,跌在土上,大口喘着气。司楠瑾立刻支起了梅姨,她口里冒着黑血,已经是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司楠瑾用不出法力,她清楚,心脉断了,神仙也难回天。她想堵住心口涓涓冒出的血,血却从她指缝流了出去。梅姨最后一丝力气,把怀里的玉佩攥在司楠瑾手中。泪滴砸在梅姨脸上,低低呢喃的话语成了唯一的声音。梅姨张口,眼睛里的光愈发扩散,可就是上下轻微翕动下,嗓子里传不出来任何。她的手在司楠瑾的手心慢慢变得冰凉,而那块玉佩吸收了体温慢慢温热。

汹涌的情绪从心口冒出,淹得她发不出声。她找回了情魄,以往所有的美好在这一刻全都压向了心口。止不住哭,止不住抖,满脑子的念头全是混沌的。看不到别的了,只有梅姨,只有梅姨……

齐玉上前硬拉起了司楠瑾,“姐姐,你看好了。这里是哪里。”

她脱不开齐玉的手,或者说她压根没想过挣开。掌心的暖意,让她发颤。她找不到支点,靠在齐玉肩头。

“姐姐,你想清楚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齐玉的话显然拉不出司楠瑾,她浑浊地抬眼看着齐玉,又转头看向柳安,呜咽的声音大过质问。“柳安!”

地上的青衣男子抬头苦笑,看不明面容的情绪,“楠瑾,你杀了我的母亲。我,我……没想的……”

“…她,她怎是你母亲。我,我………”

姐姐不是在这种情况要问责的人。她大约听到柳安的话,又擅自把罪责推到了自己身上。三十多年来的情感爆发于一瞬,司楠瑾显然承接不起,所有反驳的话都被海水压向深渊。柳安要为自己辩驳几句,被齐玉的目光惊在原地。事到如今,谁也别想减轻自己的罪孽。

她紧紧拉住齐玉的手,他明白,用魔气封住了她的情窍。

…………

那间屋子,最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一切终归,尘归尘,土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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