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生，你瞧，那是什么。”
“那是不是一丝魂魄啊，怎么飘到这里来了。”
司楠瑾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半的眼，好像睁不全。浑浑噩噩的，好像听到孩童稚嫩的桑音。她的视角好奇怪，一会仰视一会俯视，一会又哪个角度好像都有。
“奇怪了，怎么会有分散开的。”
“不知道啊。它是什么时候飘上来的。夜游神没看到么？”
夜游神是什么？
“别管那个了！廉贞催我们啦，到时候又要被司命说了。”
廉贞……？
“度厄，它跟着我们哎。要是被三垣星君看到，它会被打散吧。”
她控制不住身体，只能模糊地看着。那两个孩子不想管她的样子，腾云驾雾地朝着云中去。云雾遮散了所有，什么也看不见，好像眼前糊满了棉花，可她却能看见、知道是棉花。
云层层托起，顶上华光片片如丝倾泻下来。有一座露台，还有还多人。看不见面孔——她撞在了云上？好像有实体，跟不过去了。奇怪，她为什么要过去？
没有声音了，却好像还留在那里。
下一刻，她能睁开眼了。
没有小孩子，没有云，没有迷雾。她还在那小池塘上的小亭子里，脑袋枕在胳膊上。她稍稍动两下，或许是因为酒，脑袋还有点昏。她眯着眼睛懒散地撑起脑袋。左臂慢慢传来难耐的麻感，眼前没有残羹，没有盘子，也没有齐玉。
天黑了，原来池塘上还会漂浮着花灯。点点光，缀在长夜之中。
她完全撑起半个身子，几乎同时肩上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轻闷响，像是扑倒灰尘一般。她转头一看，一件灰色的薄衣。她侧后，弯折腰肢，将它提起来，放在一旁的木椅上。
她果然，不胜酒力。这还是师尊告诉她的，她以为容量还能再大一些的。说起来，师尊和她喝的好像从来都不是一份酒。
头好晕，感觉脸还在发烫。她想看看，到底有多热，白皙的手指贴在面上，突然不知道碰到哪里了，一阵钝痛。
她怔愣下，四处看看，想找面镜子。但显然，这里是没有的。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向下一旋再抬起，才想起来，她现在没有真气。师尊渡给她的月桂之气，她调用不出来，那是给她养伤用的。那应该是很厉害的毒，她快被天雷劈死的时候，也没有需要到用师尊的真气养伤。
然在她愣神片刻，竟真的有水从池塘内来，萦绕在她指尖。她还有真气？齐玉在她醉酒的时候，还给她渡了？为什么？她迷糊地用水团成一片水镜，照在面前——啊，左额头磕红了些。
在她仔细看的时候，发现水镜边上的水缓缓冒着黑气。一下心惊，水镜直接破裂。哗啦啦的凉水全都浇在她大腿上。
“姐姐？”
还没等她从凉意中反应过来，背后传来了齐玉的声音。很近，蓦然一转头，竟直接撞在他怀里。不是很柔软的触感，她着急地要从这样尴尬的局面脱离，身子瞬然向后，又要站起来，猛地踩到裙摆。着急忙慌之下，齐玉一只手挂住司楠瑾的肚子。
“姐姐还在醉酒吗？”
沉寂片刻，才听司楠瑾疑惑地开口道：“齐玉？”
“在呢，姐姐。”
司楠瑾摇摇头，感觉好像压着胃了。借着齐玉手臂的力，再次坐了回去，抬眼看见齐玉正笑着，“我以为你走了。”
“我怎么会徒留姐姐一人。”他把另一只手上端着的食盘放在司楠瑾面前，坐到另一边，手指懒懒一抬，周边的灯笼忽地亮起，“姐姐今日也没吃什么。我去讨了碗南瓜粥，现在还些许烫，姐姐缓缓再吃。”
腿上凉意，吞灭着不多的暖意。黏腻的里衣贴在腿上，很难受。司楠瑾看着着碗橙黄，犹豫下说：“不必了，我有些凉。还是先回房了。”
齐玉刚要开口，司楠瑾突然指着一旁的木椅，“哦对了，谢谢你的衣服。”
司楠瑾皱眉提拉起裙角，不等齐玉，站起身。
“姐姐？你还在醉酒吧。”
“多谢关心，现下好很多了。”
齐玉以为照司楠瑾那样迷糊的样子又有些踉跄的步子，得直接撞上柱子。但她走的很笔直，一条笔直的斜线。也没有顺着斜线直接跌到池塘里，而是在距离石栏一寸远的时候，停下。接着顺着另一条笔直的斜线走。
她果然还是不太清醒。
齐玉冷冷看着司楠瑾笨拙的几步，没了什么耐心。弹出一颗小石子，绊在她脚边——扑通一声，她摔下了曲桥。
齐玉着急把施法把她捞起来。明明很浅的池塘，但她好像还是呛到了水。发生太突然，她迷糊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齐玉横抱在怀里。
“齐玉？”
“姐姐酒都没醒，还敢走桥。”
“……我走的很小心的啊..”
司楠瑾不闹腾着要自己走。按她平时那样，是断然不会有戏本上这样的事。酒，还真是个好东西。齐玉想着，便心情更好，抱着她快步走回去。一路上满是滴落的水花。
其实压根不用匆忙着赶回去。司楠瑾脑袋不清晰，可齐玉不是。哪怕这样全身淋透了，也不过手指动动，水汽就能自己消散开。这不是什么高级的术法，更不是灵界的独创。一切只不过他要按着戏走，他的姐姐也必须得。
.....
阿福一直等在屋前。齐玉之前就打过招呼了。她遥遥看见齐玉抱着湿透的司楠瑾，着急走上前，“天呐，司姑娘……”
“里堂备了温水，你快带她进去泡泡。”
“温水？”齐玉一句话把阿福问懵了，“没有温水啊。”
她还什么都没准备。虽然这样说，脚上动作却没停，赶忙随着齐玉进屋。当她看见屋里正备着一桶还袅热气的水，忍不住咦出了声。正想着怎么把司姑娘接过来，下一刻齐玉就直接放开了手。
司楠瑾一路靠在他胸膛，合着眼。刚开始齐玉还担心是不是染了风寒，抽出一只手覆在她额头，只是温凉。“通”一声，他直接将人丢在桶里，立马转身，一刻也不多留。
“哎？哎？姑娘衣服还没……”齐玉走的很快，阿福猜他一句话都听不到。转头对上司楠瑾溅上水花的眼睫，她眨巴几下好像没把水珠弄散，反而顺势落进了眼里。阿福看着她一惊，然后再努力睁开眼，最后缓缓转过头来，“我，可以自己的。”
她瞬觉好笑，走过去轻轻揉捏她的肩膀，从一旁的架子里摸出些花瓣，撒在浴桶里，“司姑娘，交给奴婢吧。”
“我，”她听明白了阿福的意思，摇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您一会定要摔。还是让奴婢来吧。”阿福叹气，闻到她身上残余党的浅浅酒香，心下了然。
.....
齐玉是红着脸转过回廊到屋里的。姐姐穿的清凉，一路上他都不敢把眼睛稍稍偏移开。也不是说有多动心，只是他担心明日司楠瑾回想起来问。他怕真看见了，定会回想起来，那时候红晕上脸，他再说些什么，都像是狡辩。那样子，按着灵界这些卑劣的人的脾性，定是要杀了他。更别说……
齐玉将窗推开些许空隙。夜间夏日的风，多少带丝丝凉。他把配剑取下，盯了一会，收回目光，褪去染上三红点的这件衣衫，重新换上新的里衣。他手上攥着衣服，看着红点。他以为是朱砂，可是朱砂的颜色不会这样暗。是氧化掉的血迹，但是，都过这么久了，应该完全氧化成了暗红色。
齐玉联想到第一次在浮玉山脚的时候，姐姐她也是用血画的缩地符。魔界对于上古之书留存情况相较于灵界，可谓是好上不少。按理说，若是从前出现过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记载。或许真随那场大战烟消云散了。
.....
屋外，梳着侧丸子头的小女孩接过嬷嬷递过来的汤碗。摆摆脑袋，悄声说着什么，就打发走了那个嬷嬷。齐玉离门过了一隔帘，以为是经过的仆从。
——“咚，咚咚”
齐玉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隔着厚重的帘幕—他不需要看到。
“司，司姐姐。我听小爷叔说你们喝了些酒。所以我带了点醒酒汤来……你要不要多少喝些。”
“醒酒汤。”
站在门外的苏晴桉听到声，疑惑地朝左右看看。紧张地又捏紧了手里的汤碗。
“对……的。”
苏晴桉话说到一半，齐玉就开了门。还没有发育的个子仰头看着眼前的哥哥，再加上背光，看不见齐玉的表情。可是小孩子的直觉最是灵敏，苏晴桉好像看见黑暗中发亮的红瞳。手上不自觉带着颤抖，连带着声音也透露害怕，“对对对，对不起……我，我走错了。”
齐玉看着小女童转身要走，正要关门，突然想起她是去找姐姐的，便再次把门敞开，“司姐姐歇下来，这醒酒汤她不需要。”
小女童果然立马顿住，然后沉默了好久。等到齐玉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在门再次要合上的时候，她开口了，“请问……你是齐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