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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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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章晚青。

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与寻常小姐不同的是,在我未开蒙前,父亲便已为我请了老师。读了诗书,尚小的我突发疑惑。为什么父亲为我取名晚青。因为府里嬷嬷都说,父亲最是偏宠我,所以这个名字一定有深意。

小小的我,参不透。

可是父亲,他听到这个疑问,只是笑着拿出西街的莲花糕。西街有家老字号,叫妄香斋。我是吃到一次就忘不了了。父亲说,我当时问得认真,可是糕点一从他衣袖里拿出来,便转眼忘了来做什么了。

我头上有两个哥哥,可他们好像都不喜欢我。两个哥哥的课业都是父亲亲自教管的,和我不同。听说父亲严厉,可是父亲再严厉,也都是和眉善目的样子。我倒还希望也是父亲教导我呢。

可我毕竟是个姑娘。待我再大了,母亲为我请了云汉城里琴棋书画的大家。父亲曾说,母亲的琴音画意也堪称大家,但是母亲不愿意教我。

我本来不明白的。

有次,我听说大哥被罚跪祠堂。我当是犯了多大错,原只是大哥在外与人吵了嘴。大哥虽说不喜我,却也是端的谦和公子模样的。定是那人嘴上不饶人,逼得大哥吵了起来。

我有心想缓和兄妹关系,不想总是一个人。所以我去了祠堂。

不能说偷偷吧?只是祠堂僻静,少有人往,所以没人撞见我。我其实没怎么去过祠堂,但是知道位置的。光从里面透出来的很微弱,外边也没人守着。那天还落着迷蒙小雨,油纸伞被我丢在了祠堂外,雨点多多少少打湿了衣裙。悄悄推开厚重的大门,大哥跪在实木板上,跪得笔直。

说是祠堂,却没有摆一个牌位,只点了两盏粗粗的蜡烛。

“大哥。”

我轻唤他,许是没听见,我又多喊了几声。

他好像睡着了?

我走近,他竟是瞪着我。像是看什么仇人一样,明明在这之前,我们连话都没说过。

“大哥。我听说父亲罚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父亲这几日公务忙,你有没有仔细和父亲说来龙去脉啊。”

我分明为他着想,可他还是不理我。哦,理了下,他把头歪到另一边去了。

我厚着脸皮站在一旁,看着他跪。从牌位桌后边的空隙里拉出一个蒲团。我还想找棉花打的,结果当然没有。我叫着大哥,让他腿下垫着这个,可他依旧不理我。

没办法,我只好看看他,然后把东西丢在他伸手能碰到的地方。

今早父亲带回来的绿豆糕,还剩一个。本来留着晚上读话本时吃的,现在也会是!我护着那仅剩下的绿豆糕走了。

我醒来已是午时了,问嬷嬷,她说大哥还跪着呢。我这次是偷偷去看他了,从父亲带回来的糕点里多拿了两个绿豆糕。

那个蒲团还是丢在一旁。大哥啊,真是个硬骨头。我说了很多话,坐在蒲团上,和他讲我听来的那些笑话。很没成就感的,他不会笑,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问过嬷嬷了,父亲不来看大哥,真可怜。所以我把那些绿豆糕都留给他了。

出门时,撞见二哥了。他不喜欢我,好像只有我知道。他拿着我的伞,正好撞见我从祠堂里出来,不改手上动作,笑着撕烂了我的伞。然后很温柔地开口,“青青啊,怎么伞都能弄丢呢。哥哥正着急要去为父亲办些事,等晚些时候哥哥再来送你回去吧。莫淋到雨了。”

他上次也是这样,说我是娼妓的贱种。靠在我的耳边,说着恶毒的话。

胡说!我的母亲是良妓,父亲说我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他这生最宝贵的礼物!

我就这样看着他再推开了祠堂的门。

“二哥!你上次说我的风筝不够好看,你下次回来会再给我带一把好看的伞吗?”

我迎上去的时候,已经合上了门。只好趴在门缝前,大声喊着。二哥从来不会回应,这次也是一样。

雨下的其实不大,书上描述这种叫牛毫雨,很没意境。那是春日,明灵湖旁的梨花忽开。虽说冒着雨,可都已经淋了雨,我更不加着急。停在了低端盛开的梨花前,踮脚仰头,拿着鼻尖凑过去粗嗅。

雨水混杂的气味,完全遮盖了梨花。恰是此时,一股父亲书房里的味道进入了鼻腔。我以为是父亲,猝然抬头,撞到了他的下巴。

就是那天,才是我和苏云的初遇。

他不太高,也是垫着脚,还替我撑伞遮雨。他似乎以为我想要折花,所以替我摘下一小段梨树枝,上头开着两朵娇小柔白的花,别在了我的耳后。

他说,晚青小姐人比花艳。

苏云认出我了,这是自然。我喜着华衣,母亲也爱将我打扮得富贵美艳。这府里错认了谁,都不能认错我。

那是我第一次在同龄的男孩口中听到夸耀我美貌的话。如今再想来,梨花洁娇,何谈一个艳字。所以我从未提过那天的事。

侍女找到了我,见我衣袖滴水,吓了一大跳。我宽慰她,说父亲不会责罚她的。

值得一说的是,前几年父亲将母亲抬到正位,所以现在我也是能够住在主院的小姐了。我本是想去找父亲的,侍女怕我染风寒,所以我们回了主屋。可天遂人愿,父亲就在母亲房中。

我推开木门,他们两也都吓到。尤其是父亲,爬满笑意的脸上溢出心疼。他从母亲那里接来了帕子,为我擦去面上水痕。我将耳后的梨花捏在手中,想要告诉他。看呐,梨花开了!

父亲笑着接过梨花,又将它别在我耳后。抱着我坐在他腿上,拿着衣袖擦我湿透的发丝。母亲催促着下人备热水,我靠在父亲怀里。听到主管匆忙赶来说,苏大人已经在前厅等了一个时辰了。

所以那天,我就知道了。他,叫苏云。

再过几年,我顺着母亲的意思,偶尔参与王孙的踏青。我和两位哥哥的关系,也从未再得到过缓和。二哥每每差人送来的,都是绣花枕头。我替哥哥们修过护膝,问过他们房里的丫鬟,说是从未动过。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我命里就没有兄妹之情。

我的诗书琴艺,再加上完美继承母亲的美貌,叫我一跃成为云汉一绝。

我长大了,母亲竟开始让我劝父亲为她求封名。

一开始,我只以为是母亲偶有的想法,却没想那一纸封号是她朝暮所念。母亲是青楼里的舞女,从来不是秘密。可是,这又有什么呢?

人都是一样的,不管冠上了什么名字,传闻如何,都不能定义她。

可她好像魔怔了一般,日夜催着我,渐渐脱离了小时候温和的模样。为躲避这个,我自请上山为父亲祈福。

临行前,我在房门前“捡”到了一对翠玉耳环。我再想去寻人影,已是找不到了。

在山中兰若,我遇到了苏云。他不记得我了,远远看着我却没敢上前。他家小厮在傍晚送来糕点,是西街的莲花糕,我欣然收下了。山中日子清冷,我日日诵经,诚拜神佛,祈福父亲,也为我自己的姻缘。

我与苏云,偶见两面,却成了笔墨知交。他文采斐然,独缺深意。他心在山水,字里行间透着灵气。我常年在相府,他随长姐去过多地。我能在他的词中见到他所望见的壮阔。

新年伊始,父亲传人来接我下山。

我随父亲去了宫里的上元合宴。小姐们将我围在中心,与我说着那些我并不关心的事。男席与女席虽相隔两地,可是太子却出现于此。大家都哄闹着说是来找我的,小姐们说着话嬉闹,任我如何说,她们都说不信。太子停在了秦家小姐的声旁,轻声喊着,“屏云”。

欢闹的氛围一瞬变得叫人喘不上气,我随口找个借口离开了。寒风刺脸,徘徊在茫茫月色下,看着满园腊梅,心里升腾不起欢乐。

霍温璘是这时出现的。他一直偷偷跟着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突然出现,又装作偶遇,话说得很不熟练。那时我不认识他,对着他也只是浅浅笑着,他却说倾慕我多年。多可笑,我自认是此前从未见过他的。

不过,他倒是提议了一个好东西——我们偷偷出了宫。

他带我去看了灯会,还躲在面具后吓我。很快,我便发现了一个惊喜,苏云。

刚开始见到他时,还以为是我眼花。拉着霍温璘的袖子叫他确认,他却轻蔑地说苏家如今是进不得宫宴了,能在这里遇到苏云也是正常。

我剜了他眼,低头看着桥下不远在答灯面的苏云,真好看。

霍温璘在我要开口喊时,拉着我离开了。

再偷偷溜回宴席的时候,已是快散去了。侍女急急找到我,说是父亲到处寻我。坐上回程马车的第一句话,便是要父亲替我去苏家说媒。

他平生第一次对我皱眉,然很快舒展。

他叫我,儿女之情,不必着急,看的是细水长流。可我知道,苏云也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的。

同年科考,二哥中了榜眼,大哥落榜。但我不关心这个,因为我听说苏家为苏云办了宴席。

我掷千金,求来一幅道释画。我赠予苏云,看着他的模样,我也心生欢喜。他从暗格掏出一对粉珠耳环,我当日便将翠玉耳饰替下。

我与他相聊甚多,碍于礼节,他还是在日落前将我送回了府。我向父亲展示新得的粉珠珰。二哥不知道吃了什么脏东西,嘴里吐不出好话。他想给我换上翠玉那幅,我自然不愿,当着他的面扔出了好远。

不用父亲训斥,他便气恼得砸袖离开了。

半夜,我偷着出来。找了好长时间,才在杂草下找到。

从那之后,我与苏云便时刻约着游览云汉。虽无法远离城区,但我已是满足。

这样过了很长时间,即使在我看来不过弹指年华。我对此不再餍足,开始催促父亲。在我连月的软磨硬泡下,终来一日,父亲说带着我去苏府吃茶。

我欢喜地埋怨着父亲怎不早个几日告知我。厢房里的衣裳,竟没有一件能入得了我的眼了。我戴着粉珠珰,躲在父亲身后与我的云郎撞上眼。居然会两两羞红了脸。

可,树大招风的道理我不懂,父亲似乎也不懂。章家满门忠诚,又无根基阻挡新皇,但他还是听信谗言!!是我的父亲将他护上了皇位,是我的父亲替他平定豪强!我们云汉章氏,怎能是叛国之徒!!

亲城卫闯开府邸的那一刻,我匆匆自潭边赶回。父亲被压着走上牢车,我忘不掉。他回眼看了我,唇齿轻动,声音如同当头一棒塞入我混沌的脑子。他说,“晚青,别怕。”

我如何不怕!

母亲早年间癔病身亡,两位哥哥也被抓走留查。这府里一下子全乱了套。二哥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绣花枕头。

我日日将自己困在祠堂,摆满了各路神佛。我清明地知道,我在逃避,我害怕!可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虚幻的上清天——日日跪坐一隅,灯烛照不明我的愁怨……香一段段地烧,蒲团断断续续地替换。然,终究是我没能求来任何东西。

反倒是父亲的认罪书下来了。

我不信!我不认!!这世道难道没人能做主,没能人能断了清案!?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到了牢狱,只记得小厮偷挟来的信笺被我撕个碎——我也被锁了起来。但是他们竟能好心听到我的哀求,将我带去见了父亲一面。他满身血污,散发恶臭。刑房透不进光,父低垂着头,墙壁满是斑驳的血迹。

我却不敢走过去了。

他似乎听见了我的哭声,缓缓硬撑着抬起了头……我看见,他盯着我额头磕出的血痕,眼里满满心疼。欲张口,却是一口血喷到我的心口,唇红齿艳。

父亲的声音沙哑地听不清,我却看懂了他的唇语。

“晚青,别怕。”

我泣不成声,第一次感受到无尽无底的绝望。

…………

章家妇孺全数下了狱。嬷嬷年老缠病,狱卒却不肯招来大夫。我日日愁苦,总觉自己时日无多。正在这时,我听闻了云郎的消息。

他竟为了我面斥新皇,又绝食抗父。我如何能再连累我的云郎……

心力交瘁下,我一下子病了,肺热难耐,时时刻刻锁着我的喉,挂着我的命。多希望,我就能如此了却。

养在闺阁的姑娘,终究是撑不起整个相府的。父亲教导,章氏风骨劲傲,我决不能病卒于牢狱!我瘫在石墙,撕去裤腿的麻衣料子,作了血书。

却没能想到……我命!不绝于此。

铁链的声音从远而来,在黑暗中更是清晰。抬眼,我瞧着被狱卒催促驱赶来的人——失了双臂,走路颠簸,长发披散凌乱,发梢还粘在一块,我瞧不出面容,也不想去瞧。现在,我哪怕是看到这种东西,也不再会犯恶心了。那时我已气若悬丝,就等狱卒离开,便要用尽一身气力撞于墙面,怎么也要留下最红的一道印!

我的二哥,最是风雅。

我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自断双臂,供人取乐。只为进狱,为我送药。

我一开始居然嫌恶地远离他。

直到,他摇着脑袋,借着不多的光,我看见了熟悉的痣。他点着头,示意着我什么。我难以置信地靠近他,嗓子压得发不出声,泪珠大滴大滴灼烧我的皮肤。我用我的手,拨开他的头发,反复摩挲那颗痣。大口喘着粗气,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我低吼地传递我无用的不满。那种无名的灼烧,点燃了我的脑袋。我恨…我恨!我恨!!!我恨我恨我恨我恨!!!!!

我顺着二哥从他腰间摸到了药丸,他看着我干咽下了喉。可我也看见,别的血痕。

我的二哥,还不曾娶亲。他甚至连通房的丫头都未有!

都是我,都是我!!我的错,我怎会病了呢!!我怎么只会去拜那些狗屁的东西,我怎么可以一点都帮不到他们!我什么会病了!!!!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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