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莺莺跟那天在冀望小区家门口时的穿着完全不同，她穿着一身标准的校服，书包抱在胸前，头发梳成规矩的马尾辫，阳光灿烂地朝言以岁走了过来。

“老师。”李莺莺说，“我等你很久了。”

言以岁半分都没怀疑自己在这儿的消息是冀望透露出去的，他眼皮由下至上冷冷翻起，问的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而是：“等我干什么？”

“等你聊天啊。”李莺莺意味深长道，“我们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

李莺莺往前凑了凑，用一种不符合年纪的阴冷语气说：“比如你和冀望的关系……我就很有兴趣。”

言以岁口罩上的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等李莺莺退回原地，言以岁才向她转了下眼珠。

李莺莺又露出一脸纯真，书包背到肩膀上说：“老师，我等了你这么久，腿都站累了，不如去你房间聊吧。”

言以岁低了下头，口罩下是一抹不屑的笑容，他在李莺莺自以为运筹帷幄的目光下，平静地说了句：“出门左转那条街好打车，回去注意安全。”

李莺莺一愣，随即表情一变，怀疑道：“你确定？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言以岁觉得李莺莺实在是蠢到什么心思都显而易见，他隔着口罩露出了一个没人能看见的笑容，然后转身就往电梯走。李莺莺气急，直接站在原地叫了一句：“言以岁！”

这一声出口，大堂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言以岁目光一沉，此时正好居中的梯门打开，言以岁只需快走两步就能进入电梯，可李莺莺却又问了一句：“你就不好奇是谁告诉我的吗！？”

梯门缓缓关上，言以岁站在原地，没再迈出一步。

李莺莺看着言以岁那个像是僵住的背影，原地“哼”了一声，然后慢慢走过去，说：“十秒钟内给我道歉的话，我可以原谅你刚才的态度。”

言以岁垂下眼皮，头发轻轻盖在眼睑上，说：“我不可以。”

李莺莺没听清言以岁咕哝什么，不满道：“你说什么？”

言以岁抬起头，重新按了电梯，说：“没什么。”

李莺莺双手环胸，说：“你还没道歉。”

言以岁：“抱歉。”

李莺莺身体面向着梯门，脑袋却转到言以岁那侧，不依不饶道：“没人教过你怎么道歉吗？不是抱歉，是对不起，对、不、起！再给你一次机会。”

言以岁转过头，没有任何恼怒，直接按李莺莺的意思重说了一遍：“对不起。”

此时电梯正好重新返回一层，李莺莺先一步迈进去，她保持着双手环胸的姿势回过身，此时正好另一个人走进电梯，对方刷了12层的房卡，言以岁瞥了一眼，然后对李莺莺说：“我课件落前台了，你先去吧。”

等李莺莺想跟出来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快速关上了，电梯内还有其他人在，李莺莺不好发疯，只能气的在电梯里跺了下脚。

言以岁确认电梯上行后，立刻转身走向酒店前台。他在到达前台之前已经通过手机预定了一间标明楼层为11-13层的豪华市景大床房，所以在前台工作人员询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后，言以岁直接就说：“我在网上预定了房间，到这儿才发现没带身份证，不过我手机里有我身份证的照片，不知道能用吗？”

前台人员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丰富，礼貌地回答：“只要人脸识别通过就可以，麻烦您出示一下照片。”

言以岁唇角没有丝毫弧度，只有眼睛一眯，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他从微信的收藏夹中找到自己的身份证存图，等前台工作人员示意他可以开始人脸识别，言以岁才缓缓拉下口罩。

前台工作人员看着那些扎眼的淤青，表情一滞，但很快便恢复专业态度，问言以岁是否有楼层喜好。

言以岁问：“有十一层的房间吗？最好给我一间不临街的，我要备课，需要安静一点的环境。”

前台工作人员核对房间后，按言以岁的要求给了言以岁一张1109的房卡。

言以岁回到电梯前，他这次按下的是最左侧那部电梯的叫梯钮，实际上另外三部电梯原本就无法在15层停留，只有最左侧这部才是直通套房的专属电梯。

所以言以岁的推测没错，李莺莺并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个房间。

他回到1518，先拿了自己和冀望昨天穿来酒店的衣服，之后从中午剩下的餐盒中挑了一袋拎上。两分钟后，言以岁重新下到一层，搭乘另一部电梯，用1109的房卡上到了十一层。

1109不是套房，卧室和客厅之间没有任何间隔，一进门就能看见整个房间的布局。

言以岁将从书店买回的东西平稳地放在门口的行李架上，之后先去浴室打开水龙头和花洒，然后拿出毛巾和浴巾分别搭在沙发靠背和玄关置物架上，接着将带下来的餐盒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他做的是件临时起意的事，但却有条不紊的像是已经模拟过数十遍。

言以岁将自己和冀望的衣服分开，一件扔在沙发上，一件丢进衣柜里，之后走到床前，扯乱床单被褥的同时从自己头上拔了两根头发放在枕头上。

他回头时拆开了床头柜下的两双一次性拖鞋，没什么好气地朝两边一踢，然后走回茶几前，抽出几张面巾纸在手中揉团后扔进垃圾桶。离开房间的前十秒，言以岁去浴室关闭所有水流，并随手一淋，给洗手池留下了使用过的痕迹。

言以岁擦干净手，拎起书店购物袋离开1109，他运气不错，出来时电梯还没被人叫走，于是他重新进入电梯，刷卡上了十二层。

此时，距离言以岁在一楼跟李莺莺分别仅仅过去了七分二十秒，但显然，这个时间并不在李莺莺的忍耐范围之内。

李莺莺见言以岁从电梯走出来，刚要骂人，言以岁就劈头盖脸地问了句：“你上这层干什么？”

李莺莺本来还想发飙，一听这话却懵了，火气冲冲地问：“不是你让我上来的吗？”

言以岁装着一愣，说：“我让你上的是十一层。”

李莺莺气着了，伸手往电梯一指：“那女的按的是十二层！”

言以岁皱了皱眉，仿佛质疑自己刚才的判断似的，说：“那是我看错了，我在十一层找你半天。”

“你有病啊！这也能看错！”李莺莺刚跟言以岁走到电梯口，脚步却忽然一停，她面有迟疑道，“不对吧？你住十一层，房卡怎么刷的十二层？”

言以岁从看见那个陌生女人按下十二层时就已经确定了今天的计划之中不会缺少接下来的回答，他抬手指了下十二层的尽头，说：“健身房在这层，谁都能上。”

言以岁说话时故意把房卡虚拿在手里，李莺莺果然立刻上当，一上电梯就抢过房卡刷了下感应器。

果然，十一层和十二层的梯钮同时亮起，李莺莺这才相信了言以岁的话。

李莺莺走进1108，入眼就是衣柜里一件冀望的T恤，言以岁没管她打量什么，自己走到沙发前，随手往拽了下茶几上的台灯，倒出个位置放从书店买的东西。

李莺莺死盯着冀望的那件衣服，狠狠道：“你真和冀望搞在一起了！？”

言以岁回头：“什么在一起？”

李莺莺不知道言以岁这是在装什么，她用指尖挑起冀望的T恤，问：“这不是冀望的衣服吗？别想骗我说是你的，你根本穿不起这个牌子的衣服。”

言以岁看了一眼，说：“哦，他昨晚来这儿补课，不小心落下的。”

“补课？”李莺莺丢下书包，几步走到言以岁面前，然后一伸手，直接摘了言以岁的口罩。

李莺莺略长的指甲在言以岁脸侧划下两道鲜红的印子，言以岁下意识偏头，但还是来不及躲避，让脸颊见了血。

李莺莺也不管，光看着言以岁脸上发黄的淤青冷笑道：“你都这样了还给别人补课呐？”

言以岁眉目温和，回她说：“生活所需。”

言以岁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李莺莺束手无策，干脆在沙发上坐下，狠狠踹了一脚茶几。

言以岁始终站在距离李莺莺两米开外的地方，他连沙发也没坐，直接站着说：“退课的事我跟你母亲说过了，你的课时单次付费，没什么后续事宜需要处理。”

“退课？谁说我要退课了？”李莺莺两脚搭在茶几上，傲慢道，“你不用管我妈怎么说，反正我零花钱花不完，不靠我妈我也出得起补课费，以后咱们上课时间照旧，地点嘛……我随时通知你。”

言以岁没插话，等李莺莺说完才说：“你误会了，是我要退课。”

李莺莺眼睛一瞪，问：“你说什么？”

言以岁道：“如果耽误了你的补课进度，我可以退你三个课时的费用。”

“言以岁！”李莺莺一下站起来，骂他，“你别给脸不要脸！现在是我不计前嫌来找你！你知道如果我把你的事说出去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言以岁微微一笑，问：“我的什么事？”

“哈，我明白了，你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别的证据是吧？”李莺莺拿出手机，在言以岁面前嘟嘟嘟按了几下，过会儿电话接通，李莺莺细长的眉毛一挑，冲着话筒说，“说好了找到言以岁就给我看证据，言以岁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什么？你确定？好吧。”李莺莺不知听到什么，恼火地将手机递给言以岁，说，“给，李渊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