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难评，她唇角微抽，先制止鬼童磕头：“别磕了别磕了，你从何处来的？”

树林里冒出一个鬼来，还好她是修士不惧阴物，能跟它攀谈攀谈。鬼童见她没有抬剑，赶紧爬起来，说道：“我就是叶家庄里的......咋滴，他们也要抓你们了吗？”

它眼眶像是两个黑洞，卫修珩不语，司锦颦眉：“抓我们做甚？”

看来叶家庄骗不到人了，老妇连他们到底是不是修仙人都不愿意探究便要想法子卖他们。

它笑容变大：“当然是卖掉五脏六腑和肉来卖钱啊，你当这破地方为何要宣传自己风景秀美有美食，还不是为了吸引像你们这样的傻子？”它打量打量他俩，奇道，“你们修仙人，器官早便成石头了吧，他们怎么想到要抓你们......”

司锦和卫修珩的修为都足够他们在外隐藏实力，她在挚月楼时就喜欢过普通人吃吃喝喝的平凡生活，也不滥用灵力，漂泊在外才拿出修士该有的样子。

“但凡是来的人，全都会被拆解了卖掉？”她凝思片刻，越发觉得棘手，暗阁的赏金不好拿啊！

敢情旅游小册子和糍粑都是真的，就人是假的。

鬼童点头，指着自己的窟窿眼，嘻嘻笑：“我这双眼睛卖了好多钱呢，比他们的卖得都贵。可惜你们全是修士，否则卖掉一只眼一些肠子，就能暴富啦。”

卫修珩嗤道：“那你怎还死了，莫非拿到钱的时候太高兴，乐极生悲死了成鬼？”

卖糍粑赚不了几个钱，整个叶家庄皆靠卖自己的身体零件过活，像它这种小小孩也不例外。

鬼童切了一声，不屑一顾：“我哪像他们这群穷鬼啊，我可是土生土长幽州人，被缺心眼子的狗贼拐来的，还以为死了就能投胎，没想到怨气太大直接变鬼了。”它爬到司锦脚下，“小娘子，我求求你救救我，快怀个孕吧，我投你肚子里当儿子，给你当牛做马养老送终......”

“唰！”剑光一闪，鬼童立刻尖叫起来，到处找自己失踪的下半身。司锦淡定地擦剑，把上面的鬼液抖掉，说道：“刚刚没听清呢，你能再讲一遍吗？”

它无法投胎，就是因为魂魄被禁锢于此，假若来个孕妇它便能挤进她肚子里重获人身。

可显然司锦性烈如火，不是个好相与的，说都不说就腰斩它。

鬼童大哭着找自己被砍掉的半边身体，她边擦剑边嫌弃：“好难用。”

若是惊霜剑就好了，血过无痕，拿它来砍柴都好用。

卫修珩脸上写着活该，惹谁不好惹她。司锦则把叶云瑶的碎骨坛拿起来，矗在鬼童鼻子前，道：“这个人你有无印象？”

叶师姐虽然憨憨的，但她是在万延宗中唯一对原身好的人，秉着恩仇皆报的原则，她自动将叶云瑶看待成一个独立的人，而非万延宗的某某某。

鬼童的哭声一下子卡在嗓子眼里，它噎了噎，断断续续道：“我知道她……很久以前的人了，长大回乡后就被大锅煮了，煮了之后居然飞升了……这乡下破村子万年都出不了第二次。”

“她被煮了？”

“不然呢，我还亲眼目睹呢，叫得可惨可惨了。”它绕过碎骨坛，把自己的下半身装上去说道。

司锦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神情，也不确定卫修珩在不在观察她。她竭力使自己冷静，曾经的年代确有人吃人现象，只是她无法想象叶云瑶那般人美心善的人也会沦为锅中食材。

她没对卫修珩提过自己的种种过往，他亦没想着好奇问她。她寻思着拿下这次赏金后可以酌情透露一些，毕竟她总得让他稍微知晓点她那些需要做的任务。

无眼鬼童看她还愣着，悄悄伸出指头把她竖在身侧的剑往远处推了推，讪讪道：“我劝你们快逃吧，叶家庄里全是想钱想疯了的井底□□，尽管他们也咽不下你们这俩硬骨头......”

卫修珩在坑里转悠，被他走出了几分闲庭信步的味道，到骨肉坑里最深的一处，他蹲下，一动不动的。

“可是这里有糍粑呀。”司锦挠头，她还没吃红糖糍粑，等着快点收工回去奖励自己的肠胃，转头向他，“卫修珩......你在干嘛？”

黑漆漆的坑里一个鲜红的背影，有些怵人，他起身，说道：“有个入口。”

“什么？”坑里还有洞，她不禁想起她除灭蟒妖，被卫修珩置之不顾的地道，当即道，“我不去。”

算了算了她才不去，真有危险还是屠村吧。

鬼童反应激烈，脖子都在震颤，整颗脑袋颠得一歪一歪的，叫：“不要进去！这里面不能去的，你们这群愚昧的外乡人！”

它说不能去，司锦突然又想去了，她点点头：“好的，那我就进去了。”

地道外是堵木栅栏，没有上锁，她紧随着他进去，看也不回头看鬼童一眼。

“奶奶的……修仙的都这么疯吗？”鬼童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它被司锦斩下的半边身子还没跟上半身长在一起，只能用手牢牢摁着，让它们赶紧长齐全。

早知如此，它几乎不好奇了。它闻到了女人的气息，又跟一个男修形影不离，还以为她大着肚子，它就能有些重新投胎的希望，天晓得她跟个母夜叉似的，话都没讲完就把它一切二了。

司锦进了一人高的地道，却发现里头别有洞天，四壁皆用石砖堆砌，每隔几米还有砌在墙里的烛台。

他唤出幽火点燃烛台，照亮了通道。通道内偶有一些碎骨，但并无灰尘和蛛网，看来有人经常打扫。

头顶的石砖表面结着黑黑的絮状物，像司锦洗完澡时堵在下水管道口的头发丝，她扯着卫修珩的衣服，说道：“你听到水声没有？”

极轻微的水滴滴落声，几不可闻，他细细听了会：“有。”

蛇修的听力比她还好，已经判断出了方向，司锦紧握剑柄，准备随时清扫一切。

水声愈发明显，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座水牢，铁栏杆上一层厚厚的铁锈，铁锈上是氧化后的黑紫色血迹。铁链从天花板延伸至水中，牢房内壁开了扇比脸都小的小窗，月光穿过层层树影，只余微弱的冷寒光芒。

用来圈禁谁的呢？

铁锈由血色遍染，伤口在这上面擦过肯定要得破伤风了，司锦一阵肉疼，搓掉鸡皮疙瘩道：“暗阁给的什么破悬赏啊，这么艰巨的不应该给老手吗？”

如果她是刚修炼的新人接到这张悬赏，还没有卫修珩这千年道行的小蛇给她打打下手，难以想象这任务之难度。

“你觉得钱很好赚？”他很是鄙夷，“直接屠村就没这么麻烦。”

他不止一次教唆她极端处事了，司锦倏然间起了坏心，趁他不防，两只作恶的小手一伸，朝他腰间捏去。

一向自持的卫修珩被她捏得一跳，惊疑不定，脸唰得红了：“你，你做什么！”

司锦不住地发出笑声：“卫老板有钱，拿赏金之前我要跟你混。”

源头尚未查明，怎能鲁莽刀人，起码也得认定叶家庄全员恶人后才可以动手。

他听她一声一声的老板叫着，架不住这泼天的热情，别开了脸：“我没钱，不许叫老板。”他缄口片刻，又道，“你若缺银子，我给你花……”

好单纯的富哥，肯给她银子花，却愣是不肯跟她对视。

司锦桃腮微鼓，收回缠着他手臂的两手，嘻笑：“卫修珩你真好，但多谢你的美意，我会自己挣的。”

被她捏过的腰眼，缠住的臂膊都热热的。热度转瞬即逝，撩拨他又弃他不顾，而且丝毫没体恤他跌宕起伏的心情，他活了九百年都没见过这种人。

“……都哪学来的。”卫修珩眼神躲闪，很不自然道，“走了，正事都没完。”

司小娘子浸淫花楼大半年，一朝千花昼，从此改不了这些在狐妖堆里耳濡目染买的习性了。

她只觉得他很好玩很有趣，一玩他立马就不无聊了。

地道狭长，这间水牢紧邻着的还有其他牢房，幽火扫过，老鼠四下逃窜，甚至还有蟑螂，不同种族的聚在一窝好似一家人。

哪天抓到白疏，她便要把他关在这里。司锦想。

她那次犹豫了，被他言语轻薄时她就该当即出手，先剁了他的咸猪手。管她在帮谁上班，揍他就是在替天行道。

同为万延宗的弟子，为何叶云瑶便是善良好师姐，他就是猥琐普信男？原著作者对他偏袒得也太多了。

地道尽头是间石室，上有整齐排列的方块，如同棋盘一般填满整面墙。卫修珩敲了敲石壁，传出空心的咚咚声。

司锦按住剑，后退几步，说道：“让我来。”

运用剑技，首先便是领悟剑意，这对她来说不在话下，转瞬间剑尖已凝聚出百万流光，携着迅猛之势冲向石壁。

她受了点力气，免得整个地道坍塌。似乎仅在电光一闪之间，石壁轰然倒塌，现出隐藏的暗室，暗室里目之所及尽是湿黑的长发，不如别人精心养护打理的绸缎发，充斥暗示的长发上裹满了黏液，互相纠缠在一起，越往里走，墙壁上头发交织成一个人形模样，像是个用黑发裹成的木乃伊。

“切掉。”

卫修珩一声令下，即刻剑光飞闪，碎发飘荡，逐渐露出被包裹着的人的真容。

司锦身形一晃，将将跌坐在地，他扶住她，使她不至于落在一地脏物上。

她眼睛瞪得死大，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一幕，完全傻住了，许久才回过神，对着墙上的人形嗫嚅道：“师姐……跟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