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二人所谈及的话题也由浅入深。
“不瞒九哥哥,我二人来此地,不为别的,正是为了除妖。”
黎瑜面上浮起一层不明深意的笑。
“哦?此话怎讲?”
陆鹤闲斟一杯酒,一饮而尽:“不知哥哥可曾听闻有关这红月村的怪事?”
黎瑜眉头轻挑:“略知一二,阿焱可否详细说说?”
陆鹤闲平日就好给陆澄仪讲些话本中看到的奇闻异事,听黎瑜这么一说,便来了兴致,将他在这红月村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原以为红月村这狼妖只是个传说,不成想竟真有这么一件诡事。”黎瑜听完面不改色,轻抿一口美酒。
“不知九哥哥来此地是所为何事?”
“寻人。”
不知怎的,陆鹤闲总觉得黎瑜说这话时,眼眸含情,他全身都要融化在这眼波荡漾之中。
他微微一怔,面上泛起红晕。
“不知,哥哥所寻何人?阿焱可否帮得上哥哥的忙?”
黎瑜莞尔一笑,“一位故友,“他双瞳剪水,叫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有缘自会相逢,我所寻既是人,也是缘。你说呢?“
陆鹤闲对上他那一双含情目,竟有些结巴起来。
“是,哥哥,哥哥所言极是。”
突然,一阵惨烈的尖叫声打破了这怡然的氛围。
“啊啊啊流氓!“
尖叫声是从隔间里传来的。
“师妹?“陆鹤闲连忙放下酒杯,神情紧张地拉开了隔间的帘子。
“臭流氓,我打死你!打死你!“
“姑娘,姑娘你听我解释!“
陆鹤闲冲进隔间,却看到黎洵被自家师妹踩在地上,双手还被陆澄仪反剪在了身后。
“师妹,不得无礼,快从黎公子身上下来!”
陆鹤闲心想,这到底谁才是真流氓。
“师兄,这登徒子想趁我喝醉占我便宜!”陆澄仪两颊仍然绯红,显然是酒还未醒透。
陆鹤闲看着地上鼻青脸肿的男子,男子眼神中尽是迷茫,双手直摇,拼尽气力从地上挤出几个字:“陆公子,真不是我。“
“我呸呸呸,你就算是个美男子本姑娘也不会让你占到便宜,哼。“陆澄仪一脸神气,手上拧的更紧了。
“啊!陆公子救我!“黎洵痛得直喊救命。
“等等等等,师妹你先放开,有话好好说。这肯定是个误会……”陆鹤闲手忙脚乱,冲上前欲将两人分开。
“阿焱,黎洵,发生何事了。”
雅座中那人迈着从容的步伐,伸手掀开珠帘的一角。
方才还要打要杀的陆澄仪见到那人,竟怔在了原地。
她从小在山上长大,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一时间看得入了迷,手脚一松,黎洵趁势挣脱开,退到了黎瑜的身后。
黎洵埋着头,有些无地自容地作揖。
“殿……公子。“
“陆姑娘说的可是实话?“黎瑜眉头微蹙,质问道。
“绝对没有,在下怎会做出如此轻薄之事,我愿以我的项上人头担保!属下从未对陆姑娘有过半点非分之想!”
黎洵欲哭无泪。
陆澄仪这才回过神来。
“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陆澄仪眼角发红,紧咬下唇,一副梨花带雨娇俏惹人怜的模样。
“好了都别闹了,师妹,黎公子,这究竟怎么回事?“陆鹤闲听他们争吵,感到头晕目眩。
而刚刚扭打一团的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谁,统统将头别了过去。
黎瑜见状,用温润如玉的声音说道:“陆姑娘,能否细细说来?”
黎瑜的声音可谓天籁,就如他含情的双眸一般,任谁人听了都会陶醉,这低沉却温润的声音仿佛春雨,将所有怒火浇灭,令人如沐春风。
果然,黎瑜一开口,陆澄仪便收敛了情绪。
“这位公子见笑了。我本在榻上安睡,听到耳边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便醒了过来,可谁知一睁眼便看到你身后这位公子俯在我耳边,欲图谋不轨。“
“我没有!姑娘真是误会鄙人了!“黎洵急忙反驳。
“你没有你凑我耳边干什么,你说啊!“陆澄仪有些气急败坏地质问他。
“我,那是因为我见你耳边不远处趴着一只蜘蛛,我想帮你处理掉才……”说罢他便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竹筒,“就是这个。”他说罢将那竹筒打开,里面爬出来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
陆澄仪抿了抿唇,眉头微蹙,向后退了两步。
黎瑜嘴角稍弯:“姑娘,你看,原是一直小蜘蛛引起的误会。“
陆鹤闲深呼一口气。
“师妹,你当真误会人家黎公子了。“
陆澄仪有些羞愧,,但那地上爬来爬去的蜘蛛让她望而却步。
“好了好了,这位公子,是我误会你了,姑娘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你快把那蜘蛛收起来吧,怪瘆人的。“
黎洵愣了愣,随后一把抓起那蜘蛛,重新收入了竹筒之中。
“既然误会已解,相逢既是有缘,陆姑娘,不如坐下来共饮一杯?”
黎瑜侧身为陆澄仪让路。
陆澄仪歇了大半晌,肚子里也空了,便道:“也罢也罢,既然这位俊俏的公子盛情相邀,那姑娘也不再计较。”
她又扭头看向黎洵:“我给你道了歉,你请我吃了这饭,我俩也算冰释前嫌了。我叫陆澄仪,交个朋友吧。”
黎洵拱手作揖:“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鄙人黎洵,这位是我家公子黎瑜。”
黎瑜微微颔首,陆澄仪回礼。
四人落座,又上了一桌美酒好菜。
陆澄仪脾气虽爆,但向来不与人计较,更别说记恨一个请她喝酒吃肉的好人。
几人在座上谈笑风生,这么一来二去的,她和黎洵却也成了朋友。
“陆姑娘好酒量。“
“黎公子酒量也不错嘛。“这边陆澄仪和黎洵不再拳脚,而是拼起了酒量。
“我说,黎公子也别老陆姑娘陆姑娘的叫我了,这天下也不止我一个姓陆的姑娘,叫我澄儿就好。“
黎洵点头:“那澄儿姑娘也不必见外,叫我黎洵便好。“
黎瑜静静地看着二人,露出一抹浅笑:“陆姑娘当真是身手了得,在下佩服。我敬姑娘一杯。”
“害,我这点三脚猫功夫算不得什么,我师父,就是我阿娘,那才叫个厉害呢,你们不知道,我阿娘她……”
“咳咳……”陆鹤闲轻咳两声,示意她谨言慎行。
陆澄仪硬是把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陆鹤闲看一眼天色,将要日落西山。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起身说道:“九哥哥,黎洵公子,我与师妹还有要事在身,今日便先行告辞了,我们他日有缘再会。”
黎瑜也并不挽留,笑着起身。
“天色将晚,前路凶险,阿焱与澄儿姑娘万事小心,小心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说罢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有时人心比魔鬼要可怖的多。“他眼神锐利,一池春水结为寒冰,郑重其事地说道。
陆鹤闲抿嘴笑笑,抱拳道:“多谢哥哥关心,哥哥也多保重。“
黎瑜黎洵二人目送他师兄妹二人离开,便又落了座。
“黎洵,你可知这红月村最危险的是何物?“黎瑜斟酒说道。
“属下愚钝。“
黎瑜双目轻合,抿一口酒才冷冰冰的道一句话。
“是人。“
他猛然睁开双目,先前深邃的棕黑色瞳孔已然覆上了一层蓝白色的冰霜,透露出刺骨的凌厉。
霎时间,一道似人似兽的黑影如箭矢一般射来,黎瑜将手中的酒杯一扔,杯中的酒泼到了那黑影身上,那黑影竟被冻成了一块冰雕。
仔细一看,那冰雕之中的怪物,竟穿着店小二的衣服。
黎瑜的瞳孔又恢复了如常的深邃。他勾了勾手,黎洵意会,便将那竹筒打开来,谁知那竹筒中的蜘蛛钻出来后竟变成了一条狼尾,猛地撞向那地上的冰雕。
“原来如此。“
黎瑜盯着那条尾巴,眼底泛起寒光。
眼看那冰雕就要被它撞破,黎瑜一挥手,那狼尾竟回到了那怪物身上,和那怪物一起被冻在了寒冰之下。
“殿下,这……“
黎洵欲言又止,黎瑜却道:”不必管他,事情办完后,自会解开。“
两人提剑起身便下了楼,正欲踏出门槛,黎瑜突然回头,将冰锥一般的视线投向一坛酒。
“看够了就回去报信吧。”说罢二人便离开了客栈。
一阵风吹过,身后的酒坛子已不在原地。
……
那边师兄妹俩闲游了一天,已是身无分文。两人出了呈祥客栈便随意找了间附近的破庙凑合。
“靠,这什么地方,脏死了。”陆澄仪皱着眉头捂着鼻子,一脸不情愿地说。
陆鹤闲叹了口气:“知足吧你,还不是你把盘缠用光了,不然我们哪里用得着来这。我们能在这找得找见破庙就已经很好了,破是破了点,但起码不用露宿街头,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两人将一身行囊放下,把庙里大致清理了一番后,坐下来歇息。
两人去小溪边喝了口水,休息片刻后,陆鹤闲又起身道:“走吧,我们还得去一趟街市,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弄明白。“
陆澄仪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上。
……
夕阳还未西下,早前街上的商贩几乎都已散尽,只剩一满头白发,双目紧闭,神色紧张,面容憔悴,有些手忙脚乱的老者,看样子十分迫切。
“走,上去帮帮忙。“
陆鹤闲上前走到了一位老者的摊前。
“老人家,我们来帮你吧。”
老人扶着腰起身道谢:“多谢二位少侠,你们是外乡人吧?今夜乃三五之夜,早些找个歇脚避风的地方吧,不然一会这外边可就危险了!”
老人家似是位盲人,说话时始终双目紧闭。
陆鹤闲看着老人家的脸,脸上闪过一丝的惊讶。
“多谢老人家关心,您眼睛是不是不太好?您家住哪,我们帮您把东西搬回去。“陆澄仪温声问道。
老人家又惊又喜:“哎呀,我老瞎子遇到好心人了!那可真是多谢二位少侠了!”
“您客气了。”陆鹤闲笑笑。
老人家用缠满绷带的手指了一条小路。
明明太阳还并未落山,那条小巷却好像已提前入了夜。
“我家就在那边的巷子里,二位少侠随我来吧。“
三人提了一堆锅碗瓢盆向那阴森漆黑的小巷走去,陆澄仪感觉越靠近那条巷子,周遭便越寒冷几分,忍不住凑到陆鹤闲耳边问了句:
“师兄,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明明太阳还没下山呢,这地方怎么又黑又冷的?“
陆鹤闲却不作声,只是死死地盯着身前的老者。
陆澄仪心领神会。
她调了气息,随着老者继续向那巷子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