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璇喜欢和苏裳待在一起。

两人话都不多，偶尔会说一两句，譬如“姐姐，我们换个地方发呆吧。”“要不我教你打架？”“有些饿。”“馊粥你喝吗？”

她们通常会选一个人少、凉快的地方看话本子或者苏倾璇教苏裳一些防身术，苏裳也识趣的没有问她体术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反抗。

相安无事，自在极了的日子很少，旁系三兄弟找到了苏裳。他们讥讽着，说废物找了个垃圾当保护伞。

苏倾璇面无表情，没有反驳。一旁柔柔弱弱，温柔大方的苏裳却握紧了拳头，怒瞪那三兄弟。

苏一嘲讽道：“哈哈哈，苏裳你什么眼神？不过是个没人要的杂种罢了。”

苏裳没有说话，苏倾璇眼神坚定，将苏裳护在身后，一字一顿说：“你们不要她，我要！”

苏裳盯着她，眼神复杂。苏倾璇从里面看到了震惊，多是看不懂的情绪。

后来她懂了，早已物是人非。

三兄弟的嘲笑声很大，苏倾璇把苏裳护在怀里，用瘦弱的身躯护住了她。

后来，这一幕苏裳临死也难以忘怀。因为苏倾璇护住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童年。

苏裳愣了许久，猛的挣扎，泪流满面。她挣不开，苏倾璇的力气太大。

她声音嘶哑，恳求道：“姐姐你放开我！你会被打死的……”

耳畔是恶魔讥讽的狂笑，怀中是重要的朋友。苏倾璇不愿放手，轻声安慰：

“不会的，我都习惯了。那么多年，不也挺了过来吗？”

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儿童说出的话。难以想象。

苏裳崩溃大喊：“你会的，你会的！他们不是一般人，他们是修仙者啊——”

三兄弟你看我，我看你一阵，一头雾水，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最终决定先走为敬。

“呸！家主找我们，算你们好运！”

苏倾璇痛昏过去，苏裳擦干眼泪，默默为她疗伤。

那之后两人交往少了。

偶尔，苏裳犯错来到主家都是躲着苏倾璇的。苏倾璇识趣的没有叨扰，她躲在暗处默默保护她。

苏裳情况比她想得要好的多，至少主家没哪个人敢欺负她，都和颜悦色，就连苏渐离也只敢骂几句。

苏倾璇仍是觉得苏裳很惨：她要学的东西那么多，她的母亲一点也不关心她，她被那三兄弟打的时候该有多疼。

苏渐离又打了苏倾璇，他走后，来了几人，围着她，嘲笑她。

苏倾璇浑身颤抖，咬紧牙关，脑海里回荡着苏家主叫她不要反抗的话，不一会变成众人的辱骂。

她红着一双眼，一拳打在一个人的鼻子上。

只听“咔”的一声，血喷了苏倾璇一脸，那人倒退数米，痛哭流涕。

其余人吓得四处逃离。

苏倾璇走到捂着鼻子，血不断从指缝流出的男人身前，冷眼居高临下盯着他许久。

男人恐惧，浑身颤抖。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时，苏倾璇却走开了。

苏倾璇学会了一件事——偷窃。

她体术很好，会隐藏气息，多次潜入旁系拿走他们抢走的金银珠宝。

听闻此事，苏家主气得昏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扇苏倾璇一巴掌，怒吼道：

“身为苏家大小姐你怎可行偷窃之事！”

苏倾璇气极反笑：“偷窃？哈哈哈，那是苏政（苏裳父亲）偷我们家的，那本来就是我们的！什么算偷？你告诉我，我偷什么了？！”

苏家主又是一巴掌，斥责道：“苏璇梦，怎么和我说话的？我是你老子！”

“哈哈哈……”苏倾璇后退几步，讥讽道，“你也就敢对家人威风！平日见了苏政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屁都不敢放。什么颜面？苏家主家早没颜面了！”

苏家主一脚把苏倾璇踹翻，骂道：“混账东西，白眼狼！老子白养你了！”

“从你们将钱财尽数上交，吃着下人们剩的残羹剩饭，教育下一代屈服时，苏家主家就灭亡了——”苏倾璇撕心揭底的怒吼，“苏政才是南城苏家之主，你苏烈不过是一个连下人都不如的……”

“啪”的很响一声，苏家主打断苏倾璇，气得面目狰狞：“闭嘴，我真的对你很失望！你自出生以来从未喊过我们一声爹、娘，好在听话。如今，话也不听了！”

苏家主顿了顿，质问道：“说，是不是旁系那个庶女把你教坏了？以后不准和她玩了，听到没有！”

其实不用他说，她们已经几个月没有说话了。

苏倾梦突然好痛，痛得五官皱在一起。她抓着胸口，紧咬牙关不发出一丝声响。

半响，她绝望开口：“我才不叫苏璇梦，我是苏倾璇啊……”

“爸，妈，倾倾好疼啊……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看到这一幕的苏夫人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怒气，她和她爹为了保她成天去求人，结果她一点也不知感恩！

苏夫人气极反笑：“你现在这幅表情干嘛？”她语气里带着明目张胆的嫌弃。

苏倾璇忍无可忍，瞪着苏夫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我痛啊！”

话落，心跳骤停。须臾，缓缓跳动，每一下，如一张大手狠狠捏它，迟迟不肯下死手。反复折磨下，苏倾璇的衣裳已被汗液浸湿。

苏夫人面目扭曲，眸中似有火焰跳动，她走上前，揪起苏倾璇的头发，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昔日端庄贤惠的面具掉落，露出里面野兽凶狠的面孔。

"谁不痛啊？这年头，谁不痛啊！"

她的冷声质问，仿佛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苏倾璇的心。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更加坚定要回家的想法。她想她温柔的爸妈了。

一滴黄豆大般的清泪自眼角滑落，越来越多，逐渐浸满眼眶。

苏夫人在这一刻愣住，然后痛哭。

这是自苏倾璇懂事以来，她第一次见苏倾璇哭。

或许她曾在暗处哭过无数遍，但她很懂事，从未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哪怕一丝害怕。以至于他们一直忽视她的感受。

天，他们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苏夫人把女儿拥入怀中，却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度了。

苏家主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微微侧头，不敢与苏倾璇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对上。

起风了，萦绕苏倾璇，很暖和，像是有一个人试图拥抱她。

……

苏倾璇变了，十分叛逆，整日惹是生非。不是偷鸡就是摸狗，把整个南城闹得鸡犬不宁。

主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人人叫嚷着，叫他们管管苏璇梦这个魔王。

苏家主每次说要管，最后还是有人惨遭毒手。

渐渐的，大家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爹娘也管不住，但只要我们不嘴碎就不会被打。

苏倾璇秉持着谁敢欺负她就打谁的原则，过得比以前好上那么一点点。旁系三兄弟她打不过，但能让他们脱掉一层皮。

几月过去，三兄弟忍无可忍，将她五花大绑扔到郊外一个破败的山洞，还在洞内放了几条蛇。

苏倾璇一边躲闪，一遍试图解开绳子。

苏二幸灾乐祸，哈哈大笑：“哥哥，你们看！主家金枝玉叶的大小姐看起来怎么那么滑稽？”

苏三道：“好了好了，我们走吧。别被二小姐发现了。

苏一附和。

三人身形渐行渐远，苏倾璇无暇顾及，眼看就要被咬，突然冲出一个乞丐，租着一个拐杖将蛇打跑。

苏倾璇趟在地上，乞丐眼神不太好使，左看右看方才确认人还活着。情况不太乐观，衣服破破烂烂，仔细看能看到里面一道又一道的划痕。

乞丐帮苏倾璇松了绑，摊手说：“给钱。”

苏倾璇没有犹豫，拿出一锭银子。

乞丐摇了摇头：“不够。”

苏倾璇：“这是我所有的钱了。”

乞丐抬眸：“你怀里的那个银色的发簪也给我。”

苏倾璇：“不行，这是给我朋友的。我做了好久。以后再报答你，好吗？”

乞丐点头，高兴的跳了起来，强调道：“那你可不许忘了！以后要给我好多好多钱！”

乞丐把苏倾璇拉到一边，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人后，神秘兮兮道：“我和你说一个秘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啊。”

苏倾璇笑着点头，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乞丐小声说：“传闻这个世界分三界四洲，如今我们所在的世界是其中最弱——‘凡界’。”

“但，万年前，仙界与凡界还未分割，有一古国，名为‘归途’。皇室奢侈，贵族残忍。民怨四起，各处涌现大大小小的起义军。”

“其中最为厉害的当属‘苏家军’，他们一路破关斩将，打到皇宫。眼看就要胜了，军中有人叛变。最主要的是，叛变的人还是副将军。”

“副将军带领禁卫军灭了整个苏家军，只有他的哥哥一人存活。”

“皇族得瑟，副将军劝他投降。苏将军不服，绝望自刎。异变突生，一阵红光后，早该和那魔头一起被封印的魔功出现在了苏将军面前！”

“从此苏将军入魔，成立魔教灭了归途古国。他杀人无数，却神奇的飞升了。”

“你说那魔功会不会真有令人飞升的可能？听说飞升可以回到归去。”

苏倾璇呼吸一滞，手指微微一颤。

聊完，乞丐再次向苏倾璇确定她以后要给他好多钱方才离去。

苏倾璇在洞里呆了一会，等到天亮才离开。

她对郊外并不熟悉，转了几圈，回到原地。苏倾璇气得踢石头出气。

“姐姐？”

熟悉的声音传来，苏倾璇抬头，苏裳气喘吁吁跑到她身前，兴奋道：“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回家吧。”

她抓起苏倾璇的手，拽着她往林外走。

“你怎么了。”觉察苏裳焦急的心情，苏倾璇不放心的问道。

苏裳停下脚步酝酿许久，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倾璇不觉有它，乖乖跟在她身后。

苏裳引着苏倾年璇去了另一个山洞，里面很黑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苏裳打了个火折子，在前面探路。

苏倾璇有些不安，扯了扯苏裳的衣袖：“苏裳，我很不安。这里可能有危险，我们快离开！”

苏裳站在原地没有反应，火光摇曳中，两人的影子像被什么拉扯，离得越来越远。

不对，不是影子远了，是她被苏裳推了出去。

苏倾璇脚底一滑，身体向后倒去。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深坑，苏倾璇反应及时，紧紧的抓着地面。

苏裳走了过来，蹲下，一根一根的扳她的手指，火光打在她的脸上，昔日和蔼的面孔变得恐怖。

苏倾璇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等她一个解释。

苏裳嘲讽般笑了：“这是你们主家欠我的。”

她轻轻一推，苏倾璇就怎么掉了下去。

“啪嗒”一声，一个银色的发簪掉在脚边，耳畔没有想象中的尖叫、辱骂，只有轻飘飘一句：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