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迎面飞来。我下意识接住,排球和手掌接触发出脆响,顺着球路看去,影山趴在看台和场地的栏杆上,露出投的上半部分,幽怨地看过来。
“再几球——”
“不行了!”
“明明是你说要陪练的!一直坐在那里是陪什么!!”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回复消息的时候都在颤抖的手指。
就算要练习好歹看看陪练员的状况吧!你这家伙!
“好弱!”影山有些愤怒。
“我这叫爆发型好吗?”我用尽力气将球给影山抛过去,抛出的次数太多,身体都会依照旧有的习惯动起来了。
影山接住球,用力发出一声不屑的“嘁”,再度强调:“弱爆了!”
我指指在场边指导小朋友的田中前辈,“你去找那位前辈练习一会啦。”
影山也看向场地的另一个角落。
田中前辈是下午来的,此时正在场地边缘指导学生扣球的姿势。
站在球网那边,高高跃起扣下球过后,在孩子们艳羡的目光当中将球扣下,他看起来非常享受目前的状况。
“小斜线!”影山小声惊呼,然后发出呢喃,“我之前都不知道田中前辈在做这样的事情。”
的确,我也一直以为田中前辈是那种只要一张口,孩子们就会立刻开始哭的类型。
……这样的想过还真是对不起。
“升上三年级就要考虑进路,没准他想提前做些尝试呢。”
这样的想法有点像无趣的大人,影山大概不会喜欢。
于是我想了想,更正道,“也可能他想缓一缓比赛前的压力。”
那人的后辈往前走了两步,听了这话又折返回来,乖顺地摇了摇头,“不行,还是想和清水一起。”
我噎了一下,“喂,别说那种叫人误会的话吧……”
看起来真的不懂,影山转过头,茫然又诧异地问:“误会什么?”
“……”特意问出来的话,不管我说什么都很奇怪吧,于是我绕过他的问题答道,“……总之别说。而且我只不过是一个门外汉,随便换成谁都可以的发球机器而已吧。”
“喂!谁说过啊?是……”
影山像是在贩卖机里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口味那样有些不满地打断,却说不出什么理由,像是出自某种直觉,说完后呆愣起来。
“……你要是在‘长考’的话,我不打扰你是不是比较好?”
毕竟其实我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啦。
所以当他说“是觉得和清水待在一起很轻松,不用考虑预选赛的事才说要来的”的时候,我也只是答应着:
“是这样噢。”
原来影山也需要脱出预选赛的氛围来享受一下排球时间啊,心情的调节在赛前果然也是很重要的。
这才突然意识到,影山也不过是一个高一年级的中学生而已,二年级前辈都会有的压力,他自然也会有。
身为二传手也背负着不同于其他人的担子吧?
“没有说谁都可以。”他力图将率真进行到底,认真盯着我。
“……知道了。”一种不妙的感觉促使我回避着他的视线。
“而且如果前辈要考虑进路,那样的话就不应该打扰他了。”
我脱口而出:“居然还会做这样的考量……意外地体贴嘛。”这么说好像有些责怪他的意思。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影山的学习成绩姑且不论,能够将排球打的这么好,说明他的脑袋还是相当聪明的,虽然发挥才智的地方只有排球,但他此刻似乎理解了我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影山垂下头“哦”了一声,老实地低声说,“那我自己练习。”
虽然他这么说,但这一副撅着嘴,低眉顺眼的可怜样是怎么回事啊!
我恍惚了一下,耳边就好像有影山样的小人在可怜巴巴地冲我叫唤,逐渐攀上我的肩膀,爬到我耳边扒拉着。
“反正我经常一个人练习的。”
“不想陪我也没关系。”
我擅自解读了,透过他带着幽怨的眼神传递过来的含义,化作想象中的声音,然后发现自己对此全无办法。
“……我会陪你练的。”影山抬起头,我干巴巴地说,“稍微休息一下总可以吧!”
练习,一直到田中前辈那边的指导也几乎要完成了。
“喂——”
寸头的男子冲我们挥舞着手臂,挂着露出整口牙的夸张笑容,用靠近了一定震耳欲聋的声音喊着,“啊呀,那边的两位同学,快点过来了!”
我们走到田中前辈面前,没什么元气地和他打招呼。
“噢!你们的练习也该结束了吧?”田中前辈叉着腰,豪爽地说,“来一起做放松肌肉的练习吧!”
在他身后站成一排的孩子们,重复着和他说了同样的话。
影山一下子就接受了,收起排球,来到队伍的最末,跟着前辈的动作开始拉伸。
我一边拉着根本没有操练的腿筋,一边回复着手机里友人传来的信息,说是通过了东京地区第一轮预选赛。
恭喜过他之后,我顺口和旁边闷头拉伸手臂的家伙搭话,“影山,你有听过枭谷那所学校没?”
“当然听过。”
影山的动作停下来,有点好奇,“什么事?”
“有个在枭谷的朋友,好像提前半个月就在打预选赛了。”本来我也只是随口和他搭话,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要说,拉伸结束后我就盘起腿,不想动了。
“东京的队伍很多,所以预选赛也会开始得比……”
因为在东京的友人发来了许多体育场馆的照片,一张张点开看,不知不觉就忽视了影山的话,不如说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他会比我更想聊下去。
“……你有在听我说吗?”
“有、喂——别把脚放到我身上来。”
“这是干净的,是室内用鞋!”影山大声强调,指了指田中前辈的方向,“到肌肉按摩的时间了,你到底有没在听啊?!有什么……”
“全国大赛的排球场地。”我举起手机,果不其然,影山的视线完全被屏幕吸引了,跟着逗猫棒上下转头。
我挑起一边眉毛,“要看吗?”
“……”满脸写着想看的家伙沉默着。
拿走我的手机也就罢了,还得给他做肌肉放松的按摩。
“场地好大,在这种球场是什么感觉?地板是木质的,天花板好高……”
影山一边放大图片想看得更仔细一点,一边像是什么霸道的掌权者一般抬了抬膝盖,“可以再重一点。”
什么啊,感觉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
“这样不会不舒服吧?”
“嗯……”倒是很实诚地,这家伙发出细微的哼声。
猫一样。
“按在这里可以吗?”
“嗯。”
“这里会有酸痛的感觉吗?”
“没有……唔。”
影山终于回过神来,猛地把腿缩回去,涨红了脸,“抱、抱歉,我……”
“不需要我的服务了吗?影山先生。”
“喂!”影山不由分说地拽住我。
“好了,用不着礼尚往来的。”我婉拒了影山将要对我的腿下狠手的动作,推着他的背,“你的排球小课堂体验时间,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
前前后后大约用了二十分钟。
“没想到田中前辈连放松肌肉的技巧都是大全套。”
“大概是缘下前辈教的吧?”
放松过肌肉的影山,此时手臂撑在身后,懒懒地直视着前方,“缘下前辈有很多身体按摩的技巧,就总拿我们试验。”
我从置物柜里取出背包。
“唔?”
影山开始换训练鞋,投过来困惑的目光,“怎么?少了东西吗?”
“相反,怎么感觉变重了一些?”
影山伸手过来掂量了一下,“没有,和早上是一样的。”
是吗?
既然他这么说,我也只好将这归咎于我举起排球太多次,手臂疲乏所致。
田中前辈在我们之前出了门,他特意嘱咐我回去后对姐姐问好,和他道了别。在前往车站的途中,时间已经接近五点多了,天色也慢慢黯淡了下来。
影山一路上心不在焉的样子,一直回头看俱乐部的方向。
“你落下东西了?”
“没有。”影山摸了摸后脑勺,“只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赛前紧张开始了吗?”
“胡说!”影山鼻子出气,“我没紧张过。”
绿灯亮起,我和影山在通往不同车站的岔路口道别。
我当然还记得要去一趟图书馆的事,毕竟我特意背了那么多书出来总不见得是要做负重练习吧?
勉强赶在图书馆关闭前赶到了。
“就是这些……麻烦了。”我将书递给柜台的读书管理员。
对方却愣愣地盯着我包的方向,我有点不悦,耐着性子问,“您在听吗?”
“啊、呃。”她回过神,“那个……我们这里是不允许带宠物进来的。”
她在说什么?
什么宠物?
听她这么一说,我有点茫然地低头。
装着书以外的另一侧袋子,原本放着饭盒的地方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眯着眼睛好奇地打量周围。
总之……
最后我以十二万分的诚意对管理员姐姐道了歉。
影山说重量没有变化的时候,我难道都不想想那已经被吃空了的饭盒吗?
好郁闷。
于是我托举着小熊在路上时,愤愤地骂它,“到底怎么想的啊……你这笨蛋!”
它的四肢静静垂着。
“少在那里装可怜!”
小熊睁大那颗玻璃珠一样的蓝眼睛,发出无辜的哼声。
没有人能忍住不去抚摸它身上温暖的毛皮,我当然也是。
“好吧……今天就先让你留宿。”
明天放学之后再送回去好了,反正小猎隼的俱乐部离家也不算太远。
只是这毛色、这眼睛,怎么还有点像影山呢……
我漫无边际地想着,在它湿润的鼻尖凑过来时,垂着头和它贴了贴额头,在柔软的短毛上亲了一口。
等一下……我在做什么?
我反应过来,什么啊,像影山、那又如何了?
为什么心止不住地砰砰直跳呢?
好像……不妙啊,不妙。
-
要理清思绪并不是太难的事。
唯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
因为这样的理由。我会特别在意影山的心情,哪怕是很无聊的事情也会笑出声,他开心时我的脸上也会发热……
——完蛋了。
太糟糕了,我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了。
在意识到我是被什么击中的时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想。
尽力按耐住恐慌推开家门,令人安心的家里的味道传来时,我最先看到的是桌上摆满了的饭菜和餐具。
太多了,远远超过两个人的量。
我想起洁子说过爸妈要回来的事。
刚刚才放松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我迅速将猫塞进背包里,一面祈祷它的乖巧,一面在预料中的人影出现在面前时拉好拉链。
我回避着她的目光,沉声说:“……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深夜码字,激情作案(^^o)
懒得仔细捉虫了明天再捉
有人发现自己心动之后我就可以开始当后妈了(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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