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非没有首领。东洲巨灵族代代传承，神族血脉也在代代稀释。按照书上记载，巨灵族从前是有翅膀的。后来因为他们的翅膀越来越小，难以承载起他们巨大的身体。巨大的身体，是他们在东洲能够战胜其他生灵的基础，是以他们选择进化掉翅膀，保留巨大的身体。可是你想，一个国家或者说是一个部落，有必要所有的人都出门打仗么？”

“没有这个必要，还有人需要留下翅膀，保持飞行的速度。”柳滢道。

“还有人只需要动脑子，永远不用上战场。”叶兴言接到。

“你的意思是，巨灵族的将领，会是长着翅膀的巨灵族？”

“是长着翅膀的神族。”叶兴言纠正到，“既然翅膀已经不能支撑如此庞大的身体，那么进化就朝向两个方向：一、舍弃翅膀；二、舍弃巨大的身体。对于巨灵族的统治者来说，拥有翅膀，比拥有巨大的身体，对他们来说更有利。因为东洲领土庞大。”

“所以，我们要找的是长着翅膀的神族后裔。”柳滢道，“可是他们会在哪里呢？”

“总归不会在巨灵族的营帐里。不过，我被巨灵族抓走之后，曾有长着翅膀的神族后裔来审问我。后来我逃出来，发现他们的营帐就在长平山后边。”

“可我们一旦过了洪川，巨灵族便会把我们抓起来。是以我们怎么可能擒到巨灵族的统帅？”

叶兴言并没有回答柳滢的问题，转而问道：“你与五仙居的那位白发仙者很熟悉么？”

柳滢答：“洪川之战后，我便躲在五仙居中，多是与东洲和北洲的两位仙君打交道。其中修东洲史的念真仙君，虽说看着不近人情，却尽心尽力，帮我找到了许多书，是以我跟她关系不错。”

“可她看起来不像是五仙山的人。”叶兴言直言。

“不可能，若她不是五仙山的人，怎会在五仙山？”

“可她头发为何是白的？五仙山的仙者中，除了她，我可没见过其他看起来如此年轻，却满头白发的。但是审问我的巨灵族，便有与她长得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柳滢当即否决了他的想法，“可她既到了五仙山，便帮不到我们了。”

“这事可不过我们管，也不由我们说了算。你去与熠阳仙君说，我们要让念真仙君带着我们，过洪川，去抓到巨灵族的首领。”

“这……真的可行么？”

叶兴言眼色渺茫，过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他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还是回五仙山，好好当五仙山的纨绔子弟比较好。”

四季如春的东洲，今日却是风很大。叶兴言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在修仙门派之中，不会术法符咒丹道，那便跟废人差不多。正好，叶兴言对这些，一点也不会。

先前柳滢也觉得他只是个废柴师尊。如今到了东洲，见到全都比自己厉害的仙者，处在叶兴言曾经的处境之中。她忽然便明白了叶兴言的不容易。

“我也想出去转转。”柳滢跟着起身道。

叶兴言转身，稍稍点头表示歉意，“我想一个人转转。”

柳滢：“……”

仙者望与叶兴言擦肩而过，走了进来。

“你们吵架了，怎么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呢？”仙者望问道。

柳滢皱着眉头，道：“谁知道，刚刚还好好的呢。”

*

傍晚的无妄海一片蔚蓝。叶兴言走到海边断崖上，低头静静望着脚下的海洋。

一条黑色的、眼睛赤红的蛟龙在海中浮现。海平面渐渐升高，叶兴言也蹲下身来。

“你终究还是来见我了。”蛟龙道。

叶兴言垂眸，揪着崖边刚冒出头的青草，道：“或许你说的对，仙便是仙，妖便是妖，仙妖有别。”

蛟龙甚是欣慰，“你能想清楚就好。只是，那日你既能杀了吴熠阳，为何却不动手？”

叶兴言抬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不是阿父教的么？要彻底杀死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毁掉他最在乎的东西。”

蛟龙沉默良久，才道：“你既想好了，那便去做吧。只是在东洲，万望小心。”

“我如今就是个凡人，阿父担心什么？”叶兴言笑道。

*

浦念真黄昏十分便到了洪川矮灵族军营。

柳滢与她也算相熟，见了面便与她热情打招呼。

浦念真斜乜了柳滢一眼，道：“我是决计不会相信，吴熠阳那个脑子能想出这招的。”

柳滢呵呵笑着，跟随浦念真朝她的营帐走去，“他想出来也好，我想出来也罢，不都是为了五仙山能够赢么？”

“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五仙山那么多可以选择的人，偏偏选了他。莫非你与听南仙者一样——”

“没有没有。”柳滢急忙否认，“听南仙者虽是勇敢的，可我不是她，帮熠阳仙君只是君上的命令，别无其他。”

“最好是，我可不希望你重蹈她的覆辙。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哦，好的。”柳滢道。

“顺便把帘子关上。”浦念真又道。

“嘿，你要求还真多。”柳滢抱怨着，却也没有停止去拉帘子的手。

入夜，柳滢将叶兴言、吴熠阳、浦念真叫到自己的营帐，商讨去往洪川以东的办法。

柳滢按照叶兴言所说的，让叶兴言与浦念真去引开敌人，自己则与吴熠阳一起去抓巨灵族的统帅。

吴熠阳虽说不会用兵，术法在东洲却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出门，他便对柳滢道：“不若此次你就别去了。”

“为何？念真仙君只将我们带到长平山东侧去，若只你一个人去，能找到他们的统帅么？”

吴熠阳皱紧眉头，道：“总之你不能出事，否则君上非得杀了我。他去不也一样么？”

柳滢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道：“你如法如此厉害，怕什么？”

*

到了洪川边，浦念真便道：“我可先与你们说清楚，若不是君上与我有约，我是不会来的。我只帮你们这一次。至于你们能不能抓到巨灵族统帅，那就是你们的本事了。”

“那是，无论此事成与不成，五仙山都不会责怪念真仙君的。”吴熠阳道。

浦念真瞟了吴熠阳一眼，转而对柳滢道：“过了洪川后，我不能保证能照顾到你，你可得小心一点。”说完，她便将三人变入她的袖中，飞过洪江。

浦念真才飞过洪江，巨灵族的部众便齐齐拿出宣花板斧，朝着浦念真丢来。

浦念真朝着地上的巨灵族部众道：“你们眼瞎了么，想要对我动手？”

巨灵族的部众看见浦念真的翅膀，却又没看出她究竟是谁。是以，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浦念真就这样，带着袖子中的三人飞过洪江，很快到了长平谷。

巨灵族部众全都驻扎在长品谷中。等浦念真到谷中时，谷中早已有人在等着他们。

与浦念真一样，一头白发的男子走上前来，朝着她行了一个礼，道：“殿下万福，这三百年，殿下去哪里了？”

“我的家族已经覆灭，你不必再称我为殿下了。”浦念真道，“蒲宁呢，他不是这次的三仙岛联军的统帅么？”

“蒲宁将军受伤，回云楼岛疗伤去了。”

“那么，如今统帅三军的是哪位，怎不出来见我？”浦念真又道。

白发男子面露难色，“这是三仙岛的军事机密，殿下已不是三军统帅，恕匡计不能告知殿下。”

浦念真冷笑道：“我说的话你也敢忤逆了，匡计，你现在胆子不小呀。”

白发男子登时跪在地上，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矮灵族细作时常混入我部，我部不得不防。”

“起来吧。”浦念真伸手扶他，“我也不是来为难你的。只是我既已出现，那便是要回三仙岛去的。你给我指条路，我自行回去便是。”

匡计这下没有拒绝，而是找了个巨灵族的勇士，护送浦念真回三仙岛。

浦念真翻越长平山后，便将护送她的勇士打晕了，而后，将袖中的三人放了出来。

“我与他们说我要回三仙岛去，那便是得回去的。剩下的事情柳交给你们三人了。”浦念真道。

吴熠阳不说话，叶兴言也不说话，柳滢便不能不说话。

“是，仙君此去，万望小心。”柳滢与浦念真拜别。

浦念真与柳滢点了一下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边，柳滢与叶兴言走在前头，吴熠阳跟在他们身后。

柳滢本就与叶兴言更熟，而吴熠阳的做法又是柳滢难以理解的。是以，柳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叶兴言聊着天，一路上完全没有搭理吴熠阳。

长平山西边陡峭而东边平缓，山顶堆雪而山腰长满云杉。到了山脚，便是无边无际的无妄海。站在长平山顶，便能依稀看见三仙岛在海上的位置。

三人躲在云杉林中，直到月色溶溶才敢出来。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却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傻了。

云杉林前，无妄海边，无数白发黑衣，长着翅膀的巨灵族神裔，扇着翅膀，飞在无妄海上空，看着他们三人。

领头的那人，是个女子，皮肤白得寂静透明，眼珠与眉毛却都是棕色的。她冷声笑道：“我就说浦念真怎么突然回来了。原来是带来了三个细作。拿下！”

她一声令下，巨灵族神裔便齐齐朝三人飞来。

柳滢与吴熠阳奋力抵抗，叶兴言则找了一个角落躲了起来。

可巨灵神裔也不是瞎子，轻轻松松便将叶兴言揪了起来。

“五仙山的！”白发女子站在半空中大声唤到，“你们的人被我抓住了，他的命你们还想保么？”

吴熠阳望了叶兴言一眼，继续与长着翅膀的神裔缠斗。柳滢却是停下手来，当即就被抓住了。

“熠阳仙君，真不打算管你的部下了么？”

吴熠阳不答话，一跃上云杉树梢，挽弓凝成水箭便朝着白发女子射去。

白发女子迅速躲闪，可吴熠阳的箭太快了，将她的右翅射穿。

翅膀受伤，使她失去平衡，扑扇着翅膀往下掉，差点就掉下无妄海去。还好，她身边的人抓住了她。

“找死！”她发怒道，“今夜，谁若杀死吴熠阳，明日回宣花岛，孤便给他封侯！”

三仙岛众神都是知道吴熠阳的实力的。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便有十来个神裔，拿出金色的弓，朝着吴熠阳的心口、额头，接二连三地放箭。

吴熠阳只轻松一躲，而后拉弓，将弓压平，一支水箭便成了数十只水箭。他将弓拉满，放箭。箭又在空中变成了数千只水箭。

白发女子见这情形，忙道：“退兵！”

可惜，还是有很多神裔被水箭射中，掉入无妄海中。

白发女子在旁人的护送下，跑出了吴熠阳水箭的射程范围。

她转头一看，吴熠阳已经追了上来，忙道：“走快些！”

吴熠阳再次拉弓，对准白发女子。

水箭直直朝着白发女子的心口而来。情急之下，白发女子的护卫不顾自己，挡在了白发女子身前。

可他不知道，自白发女子身后，也飞来了一支金色的羽箭。直击白发女子的眉心。白发女子的命，还是没有保住。

柳滢朝着金色羽箭射来的方向望去，浦念真一袭黑衣，与月色融为一体。飒飒的海风吹着她的衣角。月光下，她的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

“君上被伏击了！”有人大声喊道，“带君上回去，另，势必抓住浦念真，给君上报仇！”

三仙岛的君上被杀，柳滢作为刺杀者中的一员，去到三仙岛必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她拿出冰魄刀，与押送她的那人缠斗。

可柳滢并不是那人的对手，再次被擒住了。

眼见便要到三仙岛了。三仙岛下，巨灵族的巨人们拿着宣花板斧，长着翅膀的神裔手持弓箭，对准了柳滢他们。

柳滢望着被打晕的叶兴言，还有已经被抓的浦念真，十分后悔自己竟主动放下武器。

纵使敌不过，也不该放下武器等死的。

谁知她身后一轻，转头望去，吴熠阳已经站在她身后，将押送她的神裔丢入海中。

三仙岛上的神裔见此情况，金色羽箭与宣花板斧齐齐发向吴熠阳与柳滢。

密密匝匝的羽箭与板斧之间，吴熠阳就像是在海里穿行的鱼一样灵活。

很快，他便将她带到了长平山脚。对面三仙岛的神裔，只能望洋兴叹。

吴熠阳速度之快，站到长平山脚的时候，抓着叶兴言与浦念真的队伍，还没有离开遁开岛。

“还有叶兴言与浦念真！”柳滢忙道。

吴熠阳却不为所动，“父君让护的人之中，可没有他们俩。”

柳滢呆住了，“若是没有他们帮助，你能顺利过洪川么？”

“我只是暂时不想让三仙岛的人知道我过洪川了而已。你知道的，若是他们知道我过洪川，那必定会派最精锐的杀手来杀我。到时候我就不能逃脱了。”

“所以他们的性命在你看来，不值一提，是么？”柳滢冷声问道。

“一个三仙岛的叛徒，一个中洲的凡人。他们跟我们是不一样的。走吧，我们杀了的，可是巨灵族的王上，比杀了统帅还好使。”吴熠阳道。

“你走吧。”柳滢道，“我的朋友还在三仙岛，我不会回去的。”

“是么？”吴熠阳袖子一甩，柳滢便晕倒在地上。他将柳滢抱在怀里，道：“你以为我想救你么？若不是父君一定要我——”

他没再接着说下去，而是带着柳滢躲在云杉林中，等巨灵族的部队开回三仙岛了，便通知五仙山的仙者渡过洪川，进驻长平山东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