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涅和浅渊一边处于小孩不仅早恋还开房，最终被家长抓住的窘迫，另一边大脑不停飞速旋转，不停思考着该如何回答他俩到底睡没睡的问题。
尸未寒又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们要走了。”
龙涅和浅渊两人又同时愣住了，因为尸未寒的语气完全是意料之中，她笃定了他们要离开了。
尸未寒手背到身后，小小的个子，诡谲的面貌，却流露着淡淡的威严，猩红的眸子划过一抹忧伤，下一秒又恢复了死气沉沉，淡淡道：“没什么可意外的，在乱界，一共只有几种人。”
“第一种罪孽深重无处可归的，例如我和段染，连自己的世界都毁掉了，想回也没地方回去。第二种种罪大恶极在哪都一样的，他们接受乱界的生活模式，彻底融入进去。”
“剩下还有一些无用的，要么变强，跻身于前者，要么胆战心惊，弱小地生存，再或者来乱界的第一天就被残忍杀死。”
她像一个苍老年迈的长辈，疲惫地站在原地缓缓诉说着，已经没什么再折腾的力气了。
“像你们这种不疯，不恶，也不堕落的，只要知道了回去的办法，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去。因为这里不适合你们，无论多久，你们都是无法融入的。”
尸未寒的视线落在龙涅身上，“比如阿涅，虽然你第一次没有回去，但是过了这么久，你真的适应这里了吗，没有，所以你只是在等一个再回去的契机罢了。”
“而现在契机来了。”尸未寒的视线又落到浅渊身上，不急不缓道：“你们该走了。”
没有催促，没有悲伤，更没有告别，只是淡漠如常地陈述事实，好像她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这样从此相隔于两个世界，再也不见的永别，所以习以为常，变得麻木，再没有一丝动容。
龙涅张开口想说什么，片刻后又闭上了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点了点头。
尸未寒从来没有麻木，她只是懒得再去经历那种分别了。
大多数人都有离开的可能，可尸未寒不可能离开，她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曾经的挚友不在了，龙段染也疯了，放肆地沉沦，只剩下了尸未寒，她的理性占据大部分，不允许自己也跟着堕落。
于是在永恒的岁月里，分分合合，悲欢聚散，尸未寒参与了，见证了，但到最后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等待着新一批人的到来。
所以，她累了，疲倦了，不想再见到那些悲痛，流泪，不舍的分别了。
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地离开，才是尸未寒想要的。
尸未寒：“浅渊，你呢，走前有什么想对书简说的，或者你想见见他吗。”
说完，尸未寒又补充道：“我拿他当徒弟，会照顾好他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在你走后伤害他。当然了，我真想伤害他，你也阻止不了。”
浅渊：“我知道。”
尸未寒要杀书简实在是太容易了，犯不着绕弯子。
浅渊想了想，书简这种情况只能他自己走出来，谁都帮不了他。
片刻后，浅渊道：“不用了，他现在应该只想一个人静静。等他愿意出来了再告诉他我走了的事。”
“知道了，我会转告他的。”尸未寒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可又好像更疲惫了，“这个，你们拿着，可能会用上。”
尸未寒背在身后的手移到身前，掌心被无形的刃划开，乌黑的血缓慢渗出，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腐臭味。她的指尖抬起，黑血在空中飘散化作大片诡异的符文，下一秒，符文又重新凝聚在一起，变成一个漆黑的珠子，飞到了龙涅面前。
“我不知道段染现在是什么状态，如果他发疯神志不清的话，把珠子打碎，我立刻就会赶过去。”尸未寒掌中的伤口愈合，手重新背到身后，空气中的腐臭味随即消失，“当然，要是他有理智的话，就直接去第八城的传送阵，等传送阵启动了，再把珠子整个丢给他。”
龙涅伸手握住珠子，将它放到口袋中，“知道了。”
尸未寒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语气严肃了几分像是在警告：“段染他有假装理智的可能，所以龙涅，不到最后一刻，千万别给他。”
“行了。”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尸未寒背过身去，缓步朝棺材房走去，“走吧，快点离开吧，我就不送了。”
浅渊：“等等。”
尸未寒脚步一顿：“……”
不会龙涅没抱着我哭，浅渊要哭吧，海妖是这么有良心的生物吗？
她已经开始头疼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
浅渊：“我跟阿涅刚刚在城门附近的那个客栈吃饭，但忘了结账了，你之后有空的话记得帮我们付一下。”
尸未寒：“……”
是有点良心，但可惜不多，而且我怎么看都不是有钱人吧。
龙涅：“……”
完了，刚就记得逃跑了。
尸未寒诡异地沉默片刻，四周刮起了一阵冷风，“知道了，到时候有空会去的。”
就是希望我再去的时候，别已经倒闭了。
浅渊：“……”
总觉得她很不情愿啊。
龙涅与浅渊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他们不是小孩子，会天真地以为所有人都能一起走到最后，人生无不散之筵席，到分别的时候了。
两人走在街道上，不急不缓地，这个离奇而魔幻的世界很快将只存于他们的记忆中了。
走到一个街口，浅渊突然问，“阿涅，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龙涅一愣，“能是什么地方？”
浅渊：“是我们在乱界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记得吗。”
龙涅想了想，他和浅渊在第七城见过？又想了片刻，龙涅终于明白浅渊说的第一次见面是什么了。
合着之前挡路的就是浅渊啊。
“想起来了？”浅渊的眸中带着笑意，调侃道：“你知道我那些完整的堕者堆了多久吗，你一过来几剑就给我砍碎了。”
龙涅：“……”
龙涅的手指在额间划了划，尴尬道：“意外，意外，当时赶路，情况有点着急。”
“着急？着急去干嘛”浅渊非要龙涅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怎么说呢，在第一城，领主之间也会挑事，说白了就是打群架。”龙涅嘴角一扯，“小弟打群架，老大好歹也要去架势吧，肯定着急啊。”
浅渊：“……”
这也行啊。
龙涅和浅渊的速度不算慢，边走边说，一会儿就到了传送阵，龙涅丢出一个通行令给浅渊，“给，第一城的通行令。”
浅渊接过，刚想问那你呢，谁知龙涅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到嘴边的话又立刻变了：“阿涅，你带了多少通行令啊。”
“也没多少，十几二十个吧，她还是施涵的时候爱出去玩，但通行令她又总乱丢，所以每次都要多带点。”
浅渊：“……”
这还叫没多少？
“走吧，龙段染那边可不好说话。”龙涅说着先一步走进了传送阵。
浅渊也迅速跟上去，“那你当初是怎么从古堡去到第八城的。”
龙涅：“龙族在整个乱界都是比较稀少的种族，所以一开始，龙段染对带龙族血统的人还挺和善的，再加上白皑前辈也在，很容易地就让我去了第八城，只不过那时候我没选择回去罢了。”
浅渊又一次听到了白皑的名字，架不住好奇问道：“阿涅，你们口中的白皑是谁？你好像很尊重他。”
“他……”龙涅刚说一个字，传送阵的光芒落下，身体上的绞痛迫使龙涅停住了言语。
等到痛感消失，二人已经来到了第一城，因为用的是龙涅的通行令，这一次依旧是到赤龙岛，同浅渊上一次来的时候差不多，没有太大变化。
到了第一城就是龙段染的领地，在这里白皑是一个不能提的禁忌，龙涅只能含糊道：“他是很多人的白月光，更是无数迷途者的航灯。”
末了，他又补充道：“等我们回去了，我具体和你说。”
浅渊瞬间明白了龙涅话中的潜意思，在第一城不能提白皑，他点了点头，“好。”
只见龙涅在浅渊身前画了个符咒，又打了个响指，眨眼间，两人就从赤龙岛的传送阵来到了中央的古堡前。
面前的古堡透不出一丝光亮，漆黑深邃，在血月与红幕的衬托下更是充满了压迫感，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座古堡像深渊，神秘而危险。
来自妖兽的本能让浅渊不自觉警惕起来，瞳仁一伸一缩隐隐要变作竖瞳，很快，他皱了下眉头将心头的躁动压下，眼瞳也变了回去，这里很危险。
“走吧。”龙涅抬脚还未到门前，“吱呀”一声，古堡的大门自己打开了。
龙涅脚步停在半空，难不成龙段染在主殿？
他望过去，果真，原本空旷的王座上现在却有人坐了上去。
浅渊走上前几步也跟着望向古堡中。只见暗红的地毯自门口往内蔓延，幽紫色的火焰在骷髅眼眶中若影若现，像一个个怨魂在紧盯着他们。
幽暗的火光下，男人坐在正中间高耸的王座上，偏头手背撑着一侧脸颊，昏暗的火光下他的面容难以看清，却让人本能觉得颤栗。
“龙涅，怎么走了几天就开始怕我了。”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带着妖魔特有的邪魅，但落在耳中却如惊雷，骇得很。
“没有，只是没想到城主会在主殿罢了。”龙涅语气平淡，继续朝着古堡走去。
浅渊压下妖化的冲动，静静跟在龙涅身后。
龙涅在第一个台阶前停下来，浅渊在龙涅稍后的位置，也终于看清了龙段染的模样。
他五官笔挺，下颚线条凌厉，是一种充满了侵略性的俊朗，但眉眼间流露的散漫，以及脸上鲜红的纹路，又让他显得慵懒邪魅。漆黑的长发随意散着，一袭红色华袍，印着暗红色的绣纹，华贵张扬却又不失傲气威严，与这阴森诡谲的古堡完美融合。
这副场景让人一眼震撼忘不掉，但若细细回想又会毛骨悚然，禁不住胆寒。
龙段染半垂的眸子微抬，视线划过龙涅，随性扫了一眼，但落到浅渊身上时却又定住，细细打量着，龙涅默不作声后移几步，挡在浅渊身前阻挡了龙段染的视线，手伸入口袋中握住尸未寒给的珠子。
龙段染很不对劲，光凭外表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状态。
龙段染见状嘴角若有若无地扬了下，这才重新垂下眼帘，漫不经心道：“打算一起离开？”
龙涅：“城主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多问。”
“龙涅啊，你现在不当领主了，连鞠躬也省了是吗，不过我也不在乎这些礼数，省了就省了吧。”龙段染另一手伸出朝向龙涅，“东西呢，她不可能没给你吧。”
“我们要先去传送阵。”龙涅的态度坚决，手将珠子攥紧，随时准备捏碎。
“尸未寒现在对我到底是多不放心啊，好歹有龙族血统的我还是不怎么杀的。”龙段染笑着感慨一句，收回手站起来，眨眼间就到了阶梯旁的走道处，自顾自朝前走去。
龙涅完全没料想到龙段染会是这副态度，实在是理智地有些过分了，他和浅渊不自觉地对视一眼，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对劲。
“还不过来吗？”龙段染稍稍回头，眼尾余光扫视两人。
“来了。”龙涅又对浅渊小声道，“别理我太远。”说完率先跟了上去。
走道和主殿一样都是暗红地毯，骷髅冥灯，走道宽阔但阴暗，暗红的地毯吞噬几人的脚步声，一个又一个地骷髅俯视着他们，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死亡之道。
“别紧张，龙涅，我说了我对龙族一向很友好的。”龙段染的声音在前方传来。
龙涅心道也没见你对摩格很好啊，但表面上依旧是沉着脸。
然而龙段染却不再说话，全程一言不发安静地引路。
他们从昏暗的廊道走出，鲜红的月光洒下，照亮满地的枯骨尸骸，各种生物的都有，不只是积攒了多少年，只剩中间一条狭窄的小路可以落脚。穿行其间，似乎有绝望的悲鸣，呐喊在而耳畔回荡。
又不知走了多久，龙段染停下脚步侧过身子：“到了。”
两侧骨骸往外扩堆积成山，正中间的地方空出，印着鲜红满月的图案。
龙涅扫了一眼四周，除了骨骸山变高了，还和当年一样。
“走吧。”龙涅一手拉着浅渊，另一手攥紧珠子，与龙段染擦肩而过，进入传送阵，而后传送阵启动。
龙涅的眉头不由皱起，这一切都似乎太顺利了。
龙段染再次伸出手：“你们已经进去了，东西给我吧。”
龙涅抬手将珠子拿出，却依旧没有扔给龙段染的打算，“你真的就这样我们走？”
“是啊，我觉得放你们比在这里虐杀你们更有意思。”龙段染说着视线扫过浅渊，嘴角再次若有若无地扬起，“所以，龙涅，再见了，可别让我再次见到你。”
传送阵的光芒盖过两人，龙涅在撕裂感传来前的最后一刻将珠子朝龙段染扔出去。
龙段染接过漆黑的珠子，下一秒，龙涅和浅渊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龙段染指尖随意摆弄着珠子，回想刚刚在浅渊身上感受到的气息，自言自语道：“小白，那孩子身上的血脉真的很纯粹呢，如果再强一点，也是一尘不染的洁白的话，我可能真的会……把他当成你了。”
突然，垄段染面目狰狞起来，全身的魔纹发出诡谲的光芒，渐渐扭曲起来，他手在胸口处死死攥着，尖锐指甲刺破肌肤流下猩红的血液，眉头拧成一条线，同这股魔性不断抗衡。
很快，魔纹的光芒暗淡下去，龙段染的手臂滑落，额间冒着虚汗。他叹了口气，转身望向血池的地方，眼睛微微眯起，眼神中带着点迷离，像是喝醉了般：“小白，我放一个和你很像的人走了，原来放手是这么难，真的好难，好难……”
“但是我做到了，所以，我也会放你走的，你回来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回到现实世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