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扬和顾川庭一合计，就把屁墩墩扭送去宠物医院了。

屁墩墩是一只很热爱自由的小猫咪，进太空箱的时候都甩着尾巴，大概在期待去开辟新地图，然而伴随着陈飞扬的走动，屁墩墩敏锐地发现周围的景色并没有越来越开阔，也没有小猫咪喜欢的树丛、蝴蝶、漂亮的小母猫。

它在太空箱里不安地打圈，扯着嗓子试着叫了几声，顾川庭低下头，从突出的半球体透明盖看它，“怎么了？是不是热啊？”一边说一边把透明盖子的拉链拉开，让屁墩墩可以露出整颗猫头。

顾川庭手上的气息让屁墩墩觉得安心了一点，它用脸颊在他伸过来的手指上磨蹭，把自己的气味沾上去。

还是笑眯眯的那位老板，他显然对这两个大客户留有印象，主动迎了上去帮陈飞扬拿包，屁墩墩炸了毛叫也还是笑嘻嘻的，反而夸它，“真是有活力的小猫啊。”

这家店一楼是宠物用品，楼上是宠物医院，老板领着他们到了二楼，去前台做登记。

陪着屁墩墩被望闻问切各种检查，最后两个人拿着它的体检报告，一边展开看一边往回走。

“刚做的啥检查来着？三个字母的？”

据陈飞扬所说，他有单词紊乱征，三个字母以上就记不住。

顾川庭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他对着检查项目找，在那一栏用手指戳了戳，“PCR。”

“PLA？”

“PCR。”

“PPT。”

顾川庭原本还认真跟他重复，实在忍不了一拳锤在陈飞扬肩膀上，“怎么，你脑子不好听力也不行吗？”

迎接顾川庭拳头的是陈飞扬的笑脸，他根本没用力，陈飞扬还一副要被他打吐血的样子，嚎叫着往后退了几步。

被路人“咦你怎么这个样子”的目光洗礼，顾川庭捂住了脸，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陈飞扬嘿嘿一笑，勾住他的肩膀，“我就是想逗逗你嘛，阿川脾气真不错。”还给他竖大拇指。

“我非得一拳把你打出银河系才叫脾气不好是不是？”

两个人脑袋贴着脑袋看检查报告，此时的阳光已经不热烈，蔚蓝的天空上擦出绯红的色彩，像画布的一角烧卷了边。

“嗯......”

顾川庭从陈飞扬状似思考的神情，已经看出他对这些数据完全没看懂，其实他也一样，于是两人对视一眼，“总之医生说屁墩墩是很健康。”

屁墩墩也应和似地在太空箱里叫，伸出粉色的梅花肉垫抵在半球窗口上。

轻松的气氛在巷子口戛然而止了。

顾川庭远远看见一群人围在某家店面前，眼皮跳得厉害，当即向裁缝铺跑过去，经过炽热的阳光一烤，青石板连接处的水汽也蒸掉了，踩上去只有隐约的嘎吱声。

巷子并不长，他没几步就跑到裁缝铺店门前，美美裁缝铺白字黄底的招牌挂在门头，晚市显眼的灯光也亮起来，将这几个字的轮廓都模糊掉。

“阿川。”姜岚叫了他一声。

人群分开给顾川庭一条路，他才看清局势，左边的男人他认识，是陈飞扬的爸爸陈志业，更巧的是右边那个男人他也认识，不，不应该说认识，只是见过。

顾川庭打量着对面站着的男人，穿着一件条纹polo衫，肚腩鼓起，他的额头上渗出汗，汗水堆在眼皮的脂肪上，故作镇定，放在胸前的拳头却在颤抖。

是前几天来过店里的那个人。

他还记得当时这个人带来的不适感，又在心里狠狠自我指责，明明感觉到不对转眼就忘了！还留妈妈一个人在店里！

陈志业站在姜岚的身前，表现出保护的姿态，顾川庭也赶紧冲到姜岚面前，用身体把她挡得结结实实，不让那个男人的视线漏过来一点。

陈志业笑眯眯地和周围人说没什么事，等到大家散开之后，顾川庭才低声问姜岚，“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姜岚神情复杂，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攥住顾川庭的衣角把他带进裁缝铺，他用余光看到陈志业向那个男人走去，不得不承认，虽然经商头脑有待考验，但是陈叔叔和陈飞扬一样，身上有种让人觉得可靠的气质。

虽然夏天没有穿长袖，陈志业还是有模有样地挽起了袖子，陈飞扬的高个子就是继承自他，他冷冷地有意俯视，慢悠悠靠近那男人的同时意图制造压迫感，那男人被步步紧逼，脸上的汗水流得更汹涌。

陈志业活动了一下肩膀，没声音，于是又扳手指，这次满意地听到了关节咔咔的响动声，他向跑回去放下猫的陈飞扬扬了扬下巴，陈飞扬阔步走来，也掰了掰手指，“我懂，上阵父子兵嘛。”

男人的脸涨成猪肝色，说话也不利索了，“你们......你们要打架吗？”

顾川庭没想到的是，姜岚拽着他进了店，脸上的惊恐神色已经褪去，反而两颊红扑扑的，眼里也带着光，“阿川，我觉得你陈叔叔有点帅哦。”

“......”顾川庭难得花这么久去理解别人的话，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哼了一声，“嗯？？？”他瞄着外面的动向，确认陈志业暂时没往这边看，小声对他妈说，“不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那要看我们俩有没有默契了。”姜岚缠住鬓边一缕小卷头发慢慢绕，“你和飞扬不是也相处得挺好的吗？我们这是亲上加亲。”

“这算哪门子亲上加亲啊。”声音不自觉有点大，被姜岚捂了回去，顾川庭摆摆手，“先别说这个，那个男的来干什么了？你不会被他刺激到了吧？”

姜岚迎上儿子关切的目光，嘴角勾起的弧度像雾蒙蒙的月牙，柔柔地散着光，“他手不干净，嗐，开店这么多年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没见过，像他那种连做坏事都畏首畏尾的烂人，还不配给我留下心理阴影。”

顾川庭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小小少年，坐在小板凳上，一看缝纫机就是一整天，丝线吞吐出他的衣食住行，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妈，这么多年你真的辛苦了。”

姜岚抢在那颗眼泪掉下来之前，揩了揩顾川庭的眼角，“你能平安长大就好，”下一秒双手合十，脸飞红霞，“所以阿川会帮我的对吧？”

“......”顾川庭皱起眉，“可是我要怎么帮？”他回想了一下某热播电视剧的情节，“难道要给他创造个英雄救美的情节？”

“别了吧，你年轻力壮的，你陈叔叔很难打赢你啊。”

顾川庭见姜岚居然真的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神色，哽了一下，“...在某种程度上，你和陈叔叔确实挺配的。”

姜岚笑眯眯，“说来听听？”

“你这个脑回路，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你和陈飞扬有母子关系。”

顾川庭没想到姜岚来真的，还这么着急，当天晚上就拉着他讨论起所谓的告白计划。

“到时候你就用小礼炮对着天轰，我在彩色条条里从天而降。”姜岚眼里亮晶晶的，已经幻想到婚礼进行式了。

“等等，小礼炮暂时不说，你要怎么才能从天而降啊？吊根绳子？”

“你妈妈就没可能是侠女之类的吗，会轻功的那种。”

“......那我还是去给你找绳子吧。”

姜岚有时候会买一些杂志，有一本风格华丽的，每本月刊里面都附赠一张类似纸雕的东西，她对这种小玩具不感兴趣，拿去给顾川庭做手工，有时要把城堡上的花纹细细摘下来，顾川庭一坐在那就是一下午。

那本杂志里常有文艺栏，要么是去欧洲小镇上的集市淘中古饰品，要么是去深山高原，寻找神族少女。

顾川庭记得有一次，他午睡醒了从二楼下来，姜岚难得没醒，趴在缝纫机的台面上，还在睡呢。

缝纫机挨着老大一面玻璃窗，午后并不刺眼的光线筛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顾川庭有意放轻脚步，靠近她时才发现她并不是直接趴睡在桌面上，垫在脑袋下的是敞开的杂志，印刷清晰的铜版纸上，一位古铜色皮肤、卷卷长发的女孩子拿着花对着镜头笑，身后也是颜色各异鲜亮的花束。

姜岚睡在杂志的开页上，像浸入一片花海。

所以顾川庭感觉，姜岚是借表白的由头去买花也说不定。

她每天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出入附近的集市。隔了几条街有个小公园，凉亭之外还放了些健身器材，顾川庭小时候最喜欢去那爬高，周末的时候人流量最大，小摊贩们不约而同地选在小公园以及往来的道路上支起桌子，热的时候还要扯一片帘布作遮挡。

花卉市场很养眼，每个店家都绞尽脑汁，争取尽可能在有限的场地摆下更多的花，还要抓人眼球，还要恰到好处地把利润最高的那款放在显眼处。

当然姜岚也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眼尖嘴毒，不会让花店老板赚得太多，虽然修剪花枝时仍然会念叨两句卖花钱真好赚。

陈志业这段时间不知道在忙什么，看店的任务好像全权交给陈飞扬。

姜岚一开始还为了给他惊喜，长长的花枝掐在手里，桔红的花瓣藏在身后，迈着小心的步子路过飞扬超市门前，却发现里面只有陈飞扬一个小帅哥，老帅哥不在。

于是买回来的花枝都插回自己家的花瓶里去了。

今天买粉紫，明天买雅绿，客厅内无灯自明，各色的花瓣在地板上，像倾泻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