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掩门之际,北山顺着门缝往外一撇,外头起码站了三四个武夫。
对面的卖家先打破了沉寂道“请吧,这儿的茶还不错,能漱漱口。”
“严六娘”端起茶,装模作样的碰了碰嘴,一滴没有喝,然后又放下了。
“听说您是想要几个好看的摆设,几套像样的茶具,还有一些名贵的钗环首饰。”卖家问道,
“严六娘”简单回答“对啊。”
“您且先看甲卯、乙丑、丁寅、丁卯、戊辰,这几个有没有相中的。”卖家说话间,那墙柜点到名的格子自动往前抬出来了一点。
风二郎和北山按照顺序把里头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摆在了那张书案上。
甲卯里是一套七件的金边白玉杯,白玉透着些淡黄,透着烛光其中两只有细碎的裂纹,看这做工倒像是前朝之物;
乙丑藏有一对白玉莲花盏,花盏触手升温,只是这花盏没有茶盖怪不方便的;
丁寅放着一支白玉华胜、两支金线绞成的朵云簪上头还缀着几颗宝珠;
丁卯摆了青玉执壶,青玉略灰有褐斑,两腹心形开光内分别镌刻阴线双钩“福”、“寿”二字;
戊辰闲置着一只兽首玛瑙杯,兽首用黄金镶嵌,兽身用玛瑙雕成杯状,造型很是别致,用此盛葡萄酒定然好看;
一一过目,这些对照关少监列的失单好几件都在里头,他们是想励志把皇宫搬空了吗?
风二郎还拿着青玉执壶端详个没完,“严六娘”给他使眼色,右手比划出一个□□二郎回应的点了点头。
卖家只道“您看中了哪四件啊?”
“严六娘”心中直叫不好,我是背对着卖家的,比划的四他应该看不到才是,背后的冷汗一下就起来了,这眼神马上要离开案上的东西。
北山微微动唇发出极弱的声音“看东西,别看别处。”
“严六娘”闻言只得把目光又留在了东西上。
北山见“严六娘”久久没回话,替她说道“您这儿的东西实在是太金贵了,庄上存的钱只怕不够。”
卖家道“无妨的,您存了十万两在庄上,便是拿走这面墙上所有的东西,钱也是够的。只是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入您的法眼。”
“严六娘”心想做漕运这样挣钱的吗,自己如今只是内舍人,一月俸禄折算下来统共不过十八两。十万白银,自己要不吃不喝,还要大概五百年。
“严六娘”又想要不自己也贪一些,不要多一二万两就行,这一分心体态就忘了维持,渐渐直起了身子,显然是有人男扮老婆婆装。
北山是行走过江湖的,耳力极好,只听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音已经过了二楼,而且这些人行动迅速,及像是冲他们这个雅间来的。
再瞧“严六娘”的神情,眼神都放出光来了,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又微微转头望向屏风,坐在那儿的黑影没了。
高异心说坏了,露馅了,没空没多做解释,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朝门走去,一脚把门踹了个稀巴烂,门口的武夫当时就与高异过起招来。
霍无忌见势抄起东西就砸管他值多少钱,那一套七件的金边白玉杯扔到案上就剩一只了,许浑眼疾手快把那只夺了过来,又取走了案上的那件兽首玛瑙杯揣在怀里,一下子斗志满满。
说时迟那是快,一大批武夫都赶到了,将近有二三十人整条连廊站个满满当当。
许浑见状敲碎拐杖上的鹿角,浓浓的青黑色毒烟由鹿角上头散去,霍无忌抢过拐杖,掰断上头的鹿头整个抛到武夫当中。
这毒烟的颜色很直观,武夫们四处躲闪队伍一下就乱了。高异动作也快,三五下就放倒一个。
武夫们也不急,人海战术,就算你是武林高手也有力尽时。其中一个像是他们头的人说道“弟兄们好好伺候几位爷,反正他们插翅难逃,活捉了重重有赏。”
武夫们听到有赏,各个摩拳擦掌或偷袭、或暗算,或三五个人同时围攻。
霍无忌露出鹿头杖尾端尖刺去帮着高异,这时就有几个漏网之鱼越过他们去抓许浑。
许浑着急躲闪摔在栏杆上,有一人抓住了他的头套被毒针刺中,那人还刚想看看手到底怎么了,只觉四肢麻木,霎时口中一苦嘴角流出黑血,倒地不起。
另一人抓住许浑手腕那正是紫玉镯的位置,见同伴如此大惊失色,手一松顿感不适,一团的黑色凝结在手掌心中。
许浑一时得了解脱,探出脑袋朝下看去,这时二楼的人也都伸长脖子在看楼上。
这三楼到底是什么了,清零哐啷的上去了那么多人?
楼里的侍从编好了说辞,想先把客人先送出去。可大家都是朝廷命官,哪里听你小小侍从的调派。
一个个扶栏仰头观瞧,许浑看到了人群中的霍三郎,只见他高声向他呼喊道“跳下来,跳下来……”
刚有武夫向许浑扑过来,只见他头也不回纵身一跃。
那霍三郎跨上二楼栏杆一跃而起,揽过飞天舞女的垂绳,晃到许浑跳楼的位置正好接住了他。
许浑是不方便碰他,手腕上、头上都是带毒的东西,尤他搂着自己的腰缓缓落到地上。
三楼的两位见许浑已经无碍,霍无忌一纵身,来了一个鹞子翻身从三楼迂回到了二楼,拼命在人群中躲闪,一眨眼消失了踪迹。
高异就很直接,从三楼纵身一跃,揽过正堂中缀着的一只大彩球。
只听那大彩球坠地,“嗙—”一声绳子断了,宾客吓着都躲开了。
此时一楼又有武夫围了上来,将霍三郎和许浑围在当中。刚要动手,与此同时悦仙楼外京兆尹衙门的人也都冲了进来。
为首的方县尉高呵道“怎么了,怎么了?谁是管事的?闹哄哄的,都乱成什么这样子了?”
罗玉娘越过众人来到方县尉面前,行了个万福“楼里出了个易容偷盗的毛贼,都翻到三楼咱们姑娘的房间里了,这不闹出些动静,惊扰诸位了。”
“既是毛贼,那便是我们京兆府的职责……”方县尉看到围着的两个人,一个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钱袋子霍家三郎,一个是头发凌乱衣着不整的老妪,此时许浑又装成了老婆婆的姿态。
许浑仗着围观人多开始编故事,嚷嚷着道“老妪本是在这里伺候玉璃姑娘的,只是这罗玉娘心狠,把玉璃卖去了艳香楼,如今脏了身子,你还霸占着他们家的家传之物不放……天不开眼啊,就该拿道雷劈死你个贱妇人。”
霍三郎瞧着身侧的许浑,这瞎话是信手拈来啊……
许浑过着嘴瘾,骂得十分痛快。
罗玉娘手指着她“你,你……”许浑这话半真半假,罗玉娘又不能当众与她分辨。
这时闪出一个人来,身着绿袍腰佩银带不知在方县尉耳边说了什么。
只闻得方县尉道了一句“把人锁了,带走。”
许浑在讲故事那会儿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白衡,听说方县尉要把人带走,白衡拼命摇着脑袋,示意许浑不要去。
此时霍三郎上前一步拦住要锁老妪的差人,道“方县尉这是做什么?是要把我也带走吗?”
方县尉越过众人,赔笑着这站到霍三郎面前“您是咱京城的钱袋子,大哥是将军,二哥是侍郎,哪一位敢在您身上找不自在呢。”
见霍三郎分神,方县尉一棍子正打在许浑的肚子上。
许浑吃痛,丹田受力这姿势就维持不住了。忽然身高长了一寸多,大伙一下就明白了这人就是那易容的毛贼。
方县尉示意左右,四个差人一涌而上。方县尉对霍三郎客气道“跟您没关系,咱们当差的只抓毛贼。”
“带上枷锁,动作麻利些。”方县尉高声吩咐道,
两个差人手脚飞快,不一会就给许浑带好了。方县尉抬头,笑着高声对二楼诸位大人作揖道“抓个毛贼,打扰各位大人的雅兴了,请诸位大人宽恕一二。”
说完转身就要把人带走,差人们刚把许浑推搡出悦仙楼,大伙就傻了眼,这门口正好是左金吾卫巡街的队伍。
金吾卫来了四五十人,在悦仙楼前一字排开,整装肃立。队伍前头牛千山和两个校尉骑在马上,看着人被带上铁链推了出来。
这么大的场面,方县尉腿都有些软了,赶忙迎了上去。要知道中郎将是正四品武官,京兆府尹也不过是从三品,只比他长官低了一阶。
方县尉一躬到地,头低着回话“今夜不知道是牛中郎亲自领队巡街,悦仙楼这儿不过是闹毛贼而已,芝麻小事……”
牛千山看着那老妪,心说还真瞧不出是谁。
当即打断了对方的言辞“只是毛贼吗?里头这么大的动静,今日是左相奉圣人的意思在此设宴,出了这样的事,你跟我说是芝麻小事?”
方县尉乍听此言,扑通跪在地上,额上的汗都急出来了。
“你说这事若是圣人怪罪,是你京兆府逮人闹成这样的,还是我金吾卫巡逻不利啊。”牛千山俯视着地上的方县尉,言辞犀利。
方县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下动也不敢动,脊背直冒冷汗,亦不敢轻易回话。
“听风就是雨,原先的杜头,现今的赵头,比你好太多,别跟本中郎玩心眼,我当千牛卫的时候,你还在乡野玩泥巴呢。”牛千山说完,即命左右将人犯带走,领队回营卫。
待金吾卫走尽,方县尉还是跪在地上不起来,旁边的差人提醒“头,人都走了,不用做脸了。”
“娘的,快扶老子起来。”差人来到切近,扶起方县尉,只觉他身上一股子尿骚味,也不敢捂鼻子,全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