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慬领着许浑一行来到正堂，兖州府官员站定堂内，许浑瞧着人好似少了些，蔡慬这才解释道“许大人，节度使杨大人和按察使贺大人外出公干不在府衙。”

“那都督府也不来人吗？”一旁捧着谕旨的霍无忌抢先问道，

蔡慬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单对着许浑说道“今日梁王爷闭关，戴长史和田都督在王府伺候来不了了，匡长史久病也没法来，请您多见谅。”

说着蔡慬看向堂下官员中的一人，那人出列脸上含笑，作揖说道“下官都督府参军钱勇见过二位特使。”

许浑瞧向身边的霍无忌，别有深意的一个眼神后，接过他手里的谕旨道“那就宣旨吧。”

一众官员伏地跪拜，聆听谕旨。

“中书省侍郎侯英，恺悌君子，奉上谕入兖州办案，无端身故，朕心悲痛。兖州地方呈禀之事，现着内舍人许浑、刑部员外郎霍无忌、侍御史岳览为特使查实此事，以告慰忠臣之灵。”许浑读完谕旨，伸手扶起了最前面的蔡慬。

蔡慬浅浅一笑，对着后头的一阵官员们道“你们也都听清楚了，三位大人是来调查侯巡按的，你们好生配合着，别打马虎眼，若是谁阻挠办案，本官就上报杨节度使，请他持节处置。”

后头一众官吏躬身道“下官（卑职）等谨遵圣命，不敢怠慢特使。”

蔡慬又说道“曾同知、陶录事、柳司法你等留一下，其他人各司其职都先退下吧。”

拜读完谕旨，便到议事厅商议查案的诸多事项。蔡慬三请许浑上坐，许浑再四推辞择了左下手的位子，蔡慬也是谦和没有上坐，坐在了许浑对面，而后依次落座。

蔡慬先说道“侯巡按那天是半夜到的，奉旨彻查皖堤塌陷一事。依制本官与节度使需自查上奏，且不便干预巡按行事。所以侯巡按查案州府上都是由贺西司、曾同知和陶录事陪着。”

按察使贺睁不在，陶捷、曾任起身向许浑作揖，报上名姓。

许浑含笑请他们快快坐下，不必多礼。

这边蔡慬又道“事发后，本官先报给了节度使和按察使，贺西司为本州刑狱提点，按律若是京城不派人过来，就该由按察使全全承办再报节度使，节度使上奏朝廷。”

许浑自是看过节度使杨涟上禀的奏疏，多是推诿之言，看着倒像是有人代笔的。

许浑点了点头，请蔡慬继续。

“门下省的回文收到后，本官就让曾同知、陶录事看住了驿馆侯巡按的住所和他的东西；所接触的有关人等我兖州府人暂押大牢，由柳司法看管。其他陪巡按一道来的营卫和几位大人都在驿馆呆着不曾有人走脱。”

正说着有仆役托着几杯茶慢慢走过来，不料后头有人急匆匆撞了一下，几个茶碗全砸在地上了。

后头来的差人也不管他，向蔡慬作揖道“大人，驿馆的闻中郎和后头来的那位将军起了争执，在驿馆外闹开了。那位将军差小人回衙找许大人。”

许浑一脸惊讶，递给霍无忌交换一个眼神，第二步开始了。

许浑便起身与蔡慬告罪道“这是怎么说的，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了，那刺史大人，本官先失陪了，过去瞧瞧。”

蔡慬自是不好留，许浑走后，仆役收拾好了碎片，又奉上了新茶。

霍无忌见蔡慬淡定喝茶，不再说话，便起身拱手道“刺史大人，不知侯巡按尸身现在何处。”

蔡慬心里一惊，似有些提防着霍无忌没有回答，瞟了一眼柳司法，他起身道“回大人，侯巡按尸身在州府殓房。”

霍无忌又拱手请示道“可否让下官先行验看尸身。”

蔡慬放下了茶碗，摇了摇头道“这不妥吧，验看尸身该三使同去才是。”

霍无忌则道“无妨，许舍人不谙此道，侍御史卧病，若是下官不去看一眼，那这案子也就不好查下去了。”

蔡慬瞧着手边碗中的茶叶慢慢沉下去，未置可否。

霍无忌又添了一句“许舍人虽是主审，可下官居刑部，案卷文书还是由下官撰写，若是令刺史难办了，那下官也不好写了。”

蔡慬拿眼打量着眼前的霍无忌，他这话回味似有些狠辣在里头。

片刻后蔡慬爽朗一笑对着柳司法道“聪育，你先陪着霍副郎去验看尸身，本官觉得许舍人这一趟怕是要些时辰，正好得空先看看。”

柳司法领着霍无忌和“白衡”出了议事厅，蔡慬瞧着霍无忌的背影一脸阴晦，心中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许浑与那差人策马赶到驿站，见阮郎将一众被拒在驿馆之外，门前右威卫的人手执兵器列队阻拦，何等壮观。

见有人策马过来，右威卫中的一位校尉让人进内禀告。许浑勒住缰绳一阵马嘶过后，对着右威卫他们道“闻中郎何在，让他来见本官。”

校尉自傲仅抱拳拒不行礼，缓缓说道“不知上官如何称呼，我等也好去通禀，中郎将见不见还另说。”

许浑扬起马鞭抽向那校尉，那校尉本就没打算躲直抽在右臂上，见校尉受伤一旁的营卫刚要有所动作，阮中郎见状上前护住许浑怒道“胆敢犯上。”

“谁是上官，我等的上官是闻中郎。”那校尉抡着手里的狼牙锤，说话间就要试试阮化吉的斤两。

许浑可不担心，他侧身下马，举起一道文书高声道“敕令在此，尔等胆敢犯上作乱？”

众将士跪地，这时一身细鳞甲，头戴狻猊兜鍪的中郎将从驿馆内叉着腰慢条斯理地走出来，见敕令迟疑了片刻，才跪在许浑面前。

“右威卫中郎将闻莫知护卫巡按不利，现革职查办，押回京师再行议罪，所余营卫暂由左武卫郎将阮化吉节制。”许浑念完敕令，又将它交给闻中郎看了一遍，他的神情倒是有些无所谓。

阮化吉此时才道“来人卸了闻莫知佩剑、甲胄暂押驿馆内看守。今日在驿馆门前列队的统统按军令杖二十，都给本郎将拉下去。”

许浑瞧着这群卫兵似有些不忍，开口说情道“都是听上官安排，他们也是身不由己，杖则就免了，若是再不尊上命，下次罚双倍。”

阮化吉听命行事，大伙儿纷纷向许浑叩谢，安抚好了驿站这边。许浑又吩咐高融和钟永望先把东西收拾好，找几个可靠的人看着住所，再把驿馆四周的地势摸摸清楚，向百姓打听一些兖州的时事。

没有做多耽搁，又往州府衙门赶去。

且说另一边，柳司法带着霍无忌他们来到了州府衙门的西南面，这一处有一排五间的矮房。

柳司法向他们介绍道“前两间是州府验尸所用，后三间是停尸所用。侯大人的尸首，贺西司也是在州府衙门验看的，我与曾同知、陶录事都在场。”

说着柳司法用钥匙打开了停尸房的锁，推门而入。柳司法推门的动作太大，门上不少灰落了下来，引来他一阵咳嗽。

霍无忌瞧着也没多说什么，走进了屋内。里头横向摆着四副木板架子，只有第二块木板上有尸体，柳司法捂着鼻子指着他道“他就是侯巡按了。”

霍无忌和“白衡”对视了一眼走过去，“白衡”大手一挥掀开了尸体上的白布。

侯英如今的面色呈青灰色，身上穿戴整齐，停尸数日他的脸上多多少少出现了些轻微的尸斑。

霍无忌当即问道“不是说侯巡按是洗澡时溺毙的吗，怎么还穿戴得如此整齐？”

柳司法将手上侯英的尸格交给他们二人解释道“验完尸就命人穿戴好了，毕竟是钦使，总不能一点体面也不给。”

霍无忌瞧了仔细看了看尸格，上头写着侯英，年三十七，冀州东雍人，腰椎碎裂，窒息致死。

霍无忌将尸格递给“白衡”，对柳司法问道“说说我们看不到的，腰椎碎裂是怎么回事？”

“咱们这边的泡澡桶与别处的不同，别处的都是放张椅子进去坐着泡澡，咱们这边在桶内做出一个椅子面，方便人坐进去。”柳司法说着还一边比划着，

霍无忌颔首道“然后呢？”

“驿站预备的是新桶，漆面遇热水只怕有些滑，侯巡按没有注意脚下打滑，腰椎摔在椅子面上，这本不致命，可人却动不了了，沉到洗澡水里，等下人们进去时，侯巡按就已经死了。”柳司法说到后头脸色越发凝重，

“白衡”听此言将侯巡按的尸首翻了个身，掀开腰间的衣物，腰椎处青褐色一片，手轻轻一碰骨骼错位有硬物，还有凝结的血块。

霍无忌和“白衡”在柳司法的注视下，仔细验看了半盏茶的功夫。净完手“白衡”在旁将尸格抄了一份。做完了这一切与柳司法道了声多谢，又回到了方才的议事厅。

作者有话要说：注：本章中“白衡”实为岳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