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再次大早上被来自江教授的夺命连环call惊醒,他正沉浸在和美丽女人同游巴黎的美梦中,抓着电话乍然坐起来的时候背后激起一层凉汗。
然而一看显示屏上‘江修罗’那三个字,凉汗瞬间蒸发干净了,程澄甚至感觉到自后背到头顶冒起了袅袅白烟,他离奇地愤怒!
三天两头的,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本来做医生的就神经衰弱,身为朋友也不知道体恤一下,这还是人吗?!这不是人!!
不过等他拉着张自挂两个大眼袋的晚娘脸,目光饱含杀气地冲到门诊室的时候,一眼看到等在椅子上的江崇,先愣了。
程澄嘴巴张成了O形,难以置信地绕着江崇走了两三圈,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江崇半湿不干的头发,又扯了扯他明显湿漉漉的衣服。
“你昨晚去睡衣派对上跳disco了?还是野外的那种?”
江崇打开他放在自己睡衣上的手,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程澄害怕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确切地说他那种嘴角十分努力往下压的神情用幸灾乐祸来形容更加合适。
最终那种兴奋压倒了害怕,让他忍不住往前凑,以便更加近距离地欣赏江崇的狼狈,这种事,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他凑得越来越近,与江崇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对视,眼见气氛诡异,江岁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上前拉开了两人。
程澄的注意力方才全被落汤鸡江教授所吸引,没顾上别的,冷不丁看到江岁,讶异地指着他,“你不是应该好好在病床上躺着吗,怎么在这里?”
江崇终于冷哼了声,抬起头,暗沉沉的眼眸中尽是讽刺,“贵院的管理也是让人惊叹,病人半夜自己跑了都不知道。”
程澄怔了怔,视线在江岁和江崇身上转了个来回,这才发觉,两个人脸色都是异常的白。
江岁是没怎么休息好的苍白,江崇则是疲惫的惨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两人在白茫茫的灯光下一照,颇有点儿黑白无常前来索命的阵仗。
程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什么情况?”
江岁走到江崇身后,抬手轻轻在江崇脑后几个地方摸了摸,已经起包了,鼓起来一大块,他抱歉地跟程澄解释,“不好意思打扰你睡眠,他撞到头了,麻烦你帮他看一下吧。”
程澄狐疑,但还是依言走过来,手剥开江崇湿漉绵密的头发,边检查边问,“头撞到哪儿了?”
江岁抿了一下唇,“茶几。”
“啊?”程澄不解,手下不知觉地用力,疑惑地问一旁的江岁,“怎么会撞到茶几?”
江崇坐在椅子上轻轻地皱了皱眉,忍住了刚那一下针扎般的猛烈刺痛,没吭声。
江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被人推的。”
“谁啊?”程澄吃惊地扭回头去,满眼好奇。
江崇一歪头,避过程澄放在他脑后的手,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你有完没完?”
“我问问都不行哦,又没问你,你别忘了我是医生!”
“哪个医生像你这么啰嗦话多。”
程澄翻了个白眼,看在江崇是病号的份上,勉强忍受了他对自己的无理,简洁道,“拍个CT吧。”
江崇拍完CT后,去处理了手上被细小的玻璃碎渣扎到的伤口,他全程黑脸,一身深灰缎面睡衣坐着,然而领口歪斜,头发乱糟糟的。
可是说他狼狈他又坐得乖巧笔直,周围来往看病的人全在偷偷打量他,江崇垂着眼帘,连眼睛都透出生人勿近的冷意。
他冷冽气场很强大,年轻的护士姑娘拿着镊子的手忍不住悄悄地抖,花了比平时要多的时间才处理好,抬头看了他一眼,耳朵红着离开了。
阿亘停好车又转悠着去附近的早市买了包子豆浆,拎着热乎乎香喷喷的早饭在医院里找到江岁他们时,恰好听到医生拿着张黑乎乎的片子道。
“没什么大事,轻微脑震荡,这两天多休息就好,不要劳累激动。”
脑震荡?
他这随随便便挥出去的一拳就能把人打出个脑震荡?
阿亘举起自己没提着早餐的手看了看。
江岁似乎有所察觉,回过头一瞥眼,看到阿亘一脸惊奇地举着自己的右手拳头看,那表情就差直接说。
妈呀我好牛耶。
江岁真是没好气,瞪了一下他,可惜阿亘自我欣赏得过于专心,压根没察觉到这一眼。
忽然感觉到有人勾上了自己的肩,转脸一看,是和江崇认识的那个医生。
程澄努努嘴,满脸怨愤地示意他看正和主任医师含笑讲话的江崇,嫌弃道,“你看他那嘴咧的,跟卖笑似的,怎么不分一点儿给我们?”
江岁笑笑,看江崇即便怪异地穿着一身睡衣,身姿颀长挺拔与周遭格格不入,但他还是能抹平一切突兀,自然平静,谈笑如常。
不过,江岁眼睛一眯,那个和江崇交谈的医生不是昨天负责自己的吗?江崇找他的医生说话做什么?
程澄喋喋不休,“……柿子挑软的捏啊,不行我看这样吧,咱俩联合起来起义,共同反抗那个修罗。”
江岁笑了,他其实没怎么听这个姓程的医生都在耳边嘟囔了些什么,只是单纯觉得这人挺好玩的,因为他难以想象,按照江崇那个坏脾气,这两个人会是朋友。
可能因为这个程医生的脾气特别好吧?
江岁想着自己又是清晨打扰又是偷溜出院的,不知道会不会给人家造成麻烦,再次向程澄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程澄哈哈笑,连声说没事,两个人随便找话题聊了会儿,还聊得挺开心。
程澄正要给江岁演示自己当年在国外上拳击课时那教练是怎么教自己的,忽然感觉到脖子一凉。
江崇用他那冰凉的手按在他脖子上,程澄脖子骤然往下一缩,瞬间来了个透心凉,心飞扬,头皮都要炸开了。
程澄感觉自己被按着脖子往后一扯,搭在江岁肩膀上的那只胳膊被江崇扯得还挺疼,刚想破口大骂,有急救室的护士焦急地喊他,程澄顾不得跟江崇算账,小声骂骂咧咧地走了。
江崇见程澄消失在了视野里,转回身看了他一眼,淡声道。
“走吧。”
江岁喝着豆浆一怔,吸管不小心戳到了下唇,嘴角沾着一点豆浆的白色泡沫。
“现在就走?医生不是让你再观察会儿吗?毕竟伤到的是脑袋。”
江崇的那杯豆浆只是握在手里当暖炉,没喝,他的目光凉凉地从江岁的嘴角一掠而过,没有停顿。
“我第一节还有课,你给我去上?”
“不是,”江岁看了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抬起手,在他身前上下一指,迟疑着,“你打算穿成这样去上课?”
江崇定定看着他,半晌,忽然笑了笑,“当然不可能。”
江岁咬着吸管喝豆浆,看他笑,脑袋一歪,“嗯?”
“走吧,陪我去买衣服。”
“啊?”
吸得有点快,不小心呛了一下,手中还剩三分之一的豆浆杯忽然被人夺走,顺手丢进了身侧的垃圾桶里,几乎同一时间,江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扣着手腕拉走。
“哎?!?”
“我还没喝完呢!哎!”
阿亘沉醉地闭着眼睛,被猪肉大葱味的包子香得封住了五官,什么都没听到。
…………
这个时间,回家换衣服再赶去学校肯定是来不及的。
江岁被江崇塞进了出租车后座,他气不过索性把江崇的那杯豆浆抢过来喝了,江崇手上那些玻璃划伤的细细伤口被碰到,嘶了一下。
江岁眨眨眼睛,仿佛没听到,他扭头看向窗外的风景,赞叹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是不错,刚下过雨,太阳还隐在云层之后,天空碧蓝如水洗,空气和路面都泛着湿润的凉意,植物也芬芳,一呼一吸间尽是清新气息。
早上车少,出租车司机开得飞快,江岁忽然扭过头,笑眯眯地,“衣服去哪儿买?”
他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尽管眼窝微青,还有点苍白和疲惫,那是睡眠不足的迹象,江崇打量着他脸上隐约可见的伤痕。
如果远远地看,痕迹已经淡许多了,江岁从小伤口就比其他人愈合得快,可愈合的速度快,就不疼了吗?
“随便找个地儿买吧。”
江岁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随便?”
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既然随便,那我给你推荐个地方吧。”
江岁拍拍司机的椅背,“师傅,我们到学校的小南门下。”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开到了学校小南门门口,江岁领着江崇去了学校后面的商业街。
那是学校的女孩子平日里喜欢逛的地方,里面几家服装店开门早,江岁随便走进一家有男装卖的,抬头逡巡了一圈,扭回头,对正慢慢插着睡衣的裤兜踱步进来的江崇笑了一下。
“行了,挑吧。”
那笑容一看就不怀好意,是藏着坏心眼的恶作剧般的小小窃喜,江崇太熟悉江岁这个笑容了,也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个笑容了,他甚至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看到江岁这样笑了。
江崇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江岁,片刻后才微一颔首,店铺泡面头的老板娘架起一张小桌子正弯着身喝一碗豆腐脑,可能是见过大世面,对穿了睡衣走进来的江崇并没什么反应,只抬头淡淡看了一眼。
江岁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他眼睁睁看着江崇拿起这件看看,又拎起那件看看,虽然没说什么,可那眉头却越皱越深。
不是说随便吗?江岁在心里乐了会儿,还不忘友好地提醒道,“快点儿挑啊,不然你上课该迟到了。”
江崇深呼一口气,实在没办法从印着大骷髅头或者银河战士的t恤中选出一件,捱了半天,终于选择放弃。
“你帮我挑吧。”
“啊?”江岁还在偷乐呢,冷不丁一怔,“我?”
江崇一指挂了一墙五花八门,五颜六色的大t恤,别过头去,神情恹恹,“你挑。”
江岁好歹努力克制住才没有笑出声,装模作样翻了几件,不过最后还是挑出一件黑色的、胸前印着几个字母的t恤,又随便找了件卡其色休闲裤,递给他。
“去试试吧。”
江崇就着他的手看了看那两件衣服,脸色极其怀疑。
江岁耸耸肩,“这已经是最朴素的了,要么你就穿,要么你就选择穿睡衣去上课。”
“当然了,”他笑得懒洋洋的,“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穿去上课啊。”
僵持了足足有一分钟,江岁手上一空,衣服被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