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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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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岁扭过头,静静地听着他说。

江崇却突然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问题,“你说,人真的会变吗?”

腿坐得发麻,江岁换了个姿势,他似乎没有觉得这个问题有多好笑,而是想了一会儿,认真回答江崇。

“会。”

世间万物,有何不变,何况是本就易变的人心。

“外婆当年,”江崇低头,用手指拨着墓碑的缝隙间冒出绿芽的杂草,笑了笑,“主动追的外公。”

“他们两家算是门当户对吧,不过那时候的风气还不能说是婚姻自由,但我外婆不管,她看上了就去追,成功把我外公的心追到手。”

江崇手肘搭在双膝上,望着近处远处高叠起伏的碑牌。

“外婆和外公感情一直挺好的,几十年相濡以沫,可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外婆忽然发现,枕边人像是换了一个人。”

“跟年轻的时候同样的面皮,一样的生活习惯,说话方式,彼此熟悉对方哪怕再微小的情绪,可是外婆就是觉得,晚上睡在她身边的,她爱了几十年的人,变了。”

江崇拢了指尖在掌心,语调无异,舌尖涩然。

“后来的这几年外婆老得很快,晚上总睡不太好觉,一直生病。有一次她和外公在家里爆发了争吵,人不小心被椅子拌了一跤,送到了医院,刚开始还好,人看上去像没什么事,后来就昏迷,再后来抢救,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走了。”

他忽然笑了笑,扭过脸看近处的那双他再也捉摸不透的眼睛,“江岁,你想外婆吗。”

江岁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安静,安静得将目光落于他微显淡漠冷厉的侧脸上。

江崇能感觉到那两道温和的目光,褪去少年时张扬的热烈,收敛于一派沉寂的温和,然而这温和底下,无声无影地映着冰层渗出的冷意,恰到好处地于日光下蒸发消匿,也无差别地奉送给任何一个需要的人。

默然半晌,江岁的身影微僵,第一次躲开了他逼人的视线。

他站了起来,轻拍了下江崇的肩,“走吧。”

擦身而过的瞬间,江崇猛然站起,一把攥住江岁的手腕狠狠拽了回来,江岁像是知道会这样,被他拽回来时身形立得很稳,没有打翻或者触碰到墓碑前哪怕任何一叶花瓣或纸物。

扣着手腕的指腹可以轻易感受到皮肤之下脉搏的跳动,却感受不到那里的温度,从江岁的眼睛和神情也看不出任何真实的情绪,江崇只能看到他微微滑动的喉结,或许从那里能够得以窥见哪怕一丝一毫他难以掩藏的真实。

江崇的食指按上了他不住上下滑动的喉结,受到外力压迫的喉咙很快感受到了不适,江岁刚想往后仰,就被江崇一把按住后脑,压向自己。

他食指依旧不放地抵住江岁喉间处的凸起,按着后脑勺的手力道也不松,几乎将人以一个进退两难的姿势牵制在原地。

“我真的不知道……”江崇深吸了口气,唇贴在江岁颈侧,说出的话像是呓语。

胸腔压抑着起伏,那些无所适从的怒气在体内冲撞,撞得他五脏六腑发抖地疼。

江崇缓慢闭上眼睛,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唇,铁锈的血腥弥漫在口腔之内,略略安抚了他止不住的颤抖。

人被抵着喉咙是很难受的,何况江崇的力气并不算小,他被松开的那只手腕四周泛红,抬起来,用力去推微俯在自己颈间急促呼吸的江崇,或许是懊恼江崇随时随地发脾气,他的声音显得很冷淡。

“要打架吗,下去打。”

江崇不动,江岁又推了他一下,江崇突然张口,用力咬在江岁的脖子上。

这一口真狠,江岁痛得皱眉,江崇感觉到自己的齿间划过细小的而凸起的血管,温热的皮肤被含在细嫩的口腔内,终于让他感受到身边的这个人是真实而鲜活存在着的。

“你松开。”

这次江岁的声音不仅冷,还又气又恼。

江崇不吭声,齿间加重了噬咬的力道,还换着一寸接一寸的皮肤咬。

他拿准了江岁不会跟他动手,起码不会在这里跟他动手,江岁也确实如他所想,从头到尾最大的反抗也只不过是抓在他肩膀上暗暗用力的那只手。

两条颀长的身影在偌大安静的墓园中沉寂地对峙,突然,江崇感觉自己的腰侧被人狠狠拧了一下,完全不留情的那种,拧在伤处,痛得浑身一激灵。

他松了口,躬了腰,额头抵在江岁肩窝,闷声吸着气,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靠,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巴掌拍在后脑勺,拍没了音,脑瓜嗡嗡的,耳边只有一道清冷的声音。

“不要在外婆面前说脏话。”

江岁可能是真恼了,用力把人推开,独自往下走,身后江崇冷笑着问。

“不去看看江爷爷吗?”

江岁下台阶的脚步一顿,他微微垂首,不知在看脚下的什么,脖颈间的皮肤被从云后露出的强烈光线照到发白,江崇能看到不久之前侧边的那片微红,也正渐渐地恢复了苍白。

“江岁,你到底在恐惧着什么?”

没有人听得到他的这句话,江岁已经下了山,身影在广阔的视野里逐渐变小,模糊。

江崇转回身,几乎僵硬地半蹲在鲜花簇拥的墓碑前,还有力气对双眸明亮的老人笑了一下。

“外婆,该怎么办呢。”

他失神地喃喃。

起了风,云层被吹到散开,日光倏忽黯淡下来,不知像此刻谁的心情。

…………

李叔见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很是诧异,站在门口愣着问他。

“小崇呢。”

江岁回答,“他可能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李叔点点头,不疑有它,外面热,他赶江岁进了屋,把那台旧风扇拖过来,拖到离得江岁近了些。

这是间很小的屋子,屋子盖得简易,屋内的陈设也简单,一张床,床底下两双鞋子,一双外穿的黑布鞋,一双拖鞋,柜子上放着台电风扇,一台电饭锅还有台收音机,床头挂着两三件换洗的衣裳,洗得很干净。

小屋内没有坐的地方,李叔让江岁坐在床头,自己就坐在床尾,双手局部地交叠着,一阵沉默,期间抬头看了他好几眼,看得出是有话想问,又不好问,也不知怎么开口,木讷了半天,一个字也没问出口。

江岁沉默地坐着,似乎有些失神,柜子上的那台老风扇嘎吱嘎吱地转,余光瞥到局促难安的李叔,他怔了一会儿,主动搭话。

“李叔,身体还好吗?”

“好!好!好,”李叔见他说话了,立马喜笑颜开的,连用了三个好字,“没什么毛病,这里还定期给我体检呢,都不用自己花钱。”

他唠唠叨叨,有很多话要讲,“我就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好说,你看这里,有锅,有面,还有鸡蛋,有时候我让人帮我看一会儿,下去买点肉啊玉米啊什么的,回来煮着吃,小崇每个月还多给我五百块,说是工资,可是五百块钱啊,太多了,我平时就帮忙去打扫打扫他外婆的墓,哪里值这么多钱,可小崇不听我说话,我硬是要还给他,他还生气……”

讲了这一会儿话,天地不知不觉暗下来,远处有闷雷翻滚在天边,雨说下就下,不给人一点儿准备的时间。

李叔望着被雨点打得噼啪作响的窗户傻眼了一会儿,忽然跳起来,拐杖也丢了,从柜子下翻出一把折叠的雨伞,急忙忙就要撑开出门。

“坏了,小崇还在上面。”

江岁拦住他,从地上捡起拐杖,又从李叔手里拿过那把伞,说了句,“我去吧。”

“好,好,”李叔一直点头,“你快去接接他吧,这么大的雨,一会儿就看不清人了,打雷是不能待山上的,容易出事,要赶紧把他接下来。”

江岁在李叔焦急的嘟囔声中出了门,不过走了几百米,鞋和裤子基本已经半湿了。

李叔的这把伞质量也堪忧,伞骨摇晃,薄薄的伞面像是承受不住这股突如其来的骤雨,江岁一步一步沿着路边往前走,走了有十几分钟后,在山脚下看到了江崇。

大雨把他整个人都淋透了,甚至比那晚他冲到家里时还要狼狈。

雨势过大,眼前起了层朦胧的白淡雾气,风大到吹得人根本站不稳,伞面被风吹得一次又一次翻过去,江岁就一次又一次很有耐心地翻过来,后来他甚至要伸出去一只胳膊稳住伞的边缘,才能勉强控制住伞面不被吹翻。

雨水很快沿着他手腕流过肘部,又流到肩膀,湿了大半边的衣服,至于下半身的衣裤,早就湿得不能再湿了。

江岁握伞的指节发白,他们两个人一个完全淋在雨里,一个勉强避在伞下,说不出谁比谁要更狼狈些。

李叔的这把伞就像漫天席卷的海浪里一叶再轻飘不过的小舟,徒劳无功,也无济于事,更渺小得可笑,然而即便这样,江岁还是固执地把那把伞往江崇身上遮。

“你不应该淋在雨里。”

他唇角弯了弯,笑了一下,雨水让那些一直以来刻意隐藏的情绪在这一瞬变得无比清晰。

江岁在这一刻突然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摸他潮湿的额头,喃喃道。

“你不该淋在雨里,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眼前几乎被雨水糊住,他们都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脸上是何神情,江岁的嘴唇渐渐变白,发抖,听到淋漓大雨里一道很低的声音。

“那你呢?”

我?是问我吗?

我有什么所谓啊,雨总会停,衣服也会干,哪怕生病感冒,也有药卖,吃了药,人就会活下来。

他摇摇头,拉起江崇的一只手,把雨伞的把手牢牢地塞进那只和自己同样失去温度和知觉的手里。

他收回手,又笑了笑。

“外婆在上面看着,会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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