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关禁闭,可也不能老不去上学,学校还等着江崇去冲物理竞赛的奖。
竞赛集训的前几天,江岁走到哪儿,江崇就跟到哪儿。
江岁被他跟得很迷惑,“你老跟着我,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江崇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就走。
大胖在旁边瞎乐,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劲儿。
“这你都看不出来,怕你挨欺负呗。”
江岁奇怪,连眉毛都讶异地挑高了,“我什么时候挨欺负了?”
“……”
见大胖无语,江岁笑笑,“那些啊,那些不算,人家就是说说而已,人人都长了张嘴,我总不能不让人家说话吧。”
大胖两只手托在脑袋后面,走得没精打采的,感叹道,“恶语伤人六月寒啊。”
“总会过去的。”
大胖沉默了半晌,忽然叫了他一声,“江岁。”
“你发现了没,江崇那小子跟他外婆一样护短。”
“是,”江岁笑了笑,“是,是挺能护的。”
“你这笑的,春心荡漾,”大胖搓着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微微惊恐,“怪吓人,别笑了别笑了。”
江岁说得没错,传言总会止的,流言也总会歇的,它们盛极一时,人人谈论,然而再大,也大不过时间。
江崇出去集训半个月,给江岁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在晨曦微微亮的早晨。
江岁迷迷糊糊接了,结果对面的人好半天不出声,只有轻柔的呼吸从听筒里传过来,江岁困倦得无法开口,等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这样攥着手机,慢慢睡着了。
等终于醒过来的时候,手机自动关机,耗得一点儿电也没有,闹钟更是没响,害得他直接旷了一整个上午的课,江岁靠了一声,从床上翻下来,咕咕哝哝去给手机充电。
第二个电话是在大半夜,舍友们都睡了,略微鼾声此起彼伏,江岁怕吵醒人家,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小声讲话,不满的语气。
“你搞午夜凶铃啊,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江崇那头的声音淡淡的,在深夜隔着听筒钻到耳朵里显得低沉清冽,“你不没睡吗?”
江岁摸摸耳朵,“胡说,我是睡着了被你吵起来了。”
话是这么说,然而听那声音中气十足,没半点困意,江崇安静了好一会儿,不说话,只浅浅地呼吸,夹着隐约的电流搔得人耳朵在夜里格外痒,就在江岁想说,有啥事没?没啥事挂电话吧,他忽然出声了,说了句。
“我睡不着。”
江岁在被子里打哈欠,“为什么睡不着?”
“他们说话说到太晚了,影响了我休息。”
江岁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两个字——娇贵。
江岁半天没吭声,那头闷着嗓音问了句。
“你不说点儿什么吗?”
江岁又打了个哈欠,有惫无赖的,“说什么?”
那头江崇的呼吸重了重,好像被气到了,过了几秒,他才闷声说。
“等我回去,你过来。”
江岁微怔,“去哪儿?”
“家里距学校太远了,浪费时间,我要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你过来。”
江岁把脑袋伸到外面透了口气,听完就皱眉,“大半夜的说什么胡话呢。”
“学习时间紧张。”
江岁满是没好气,“以前也没见你觉得紧张,还有心情天天跑步。”
江崇声音平淡,“以前是以前,现在高三了。”
江岁被他噎了一下。
江岁执着地把话题拉回来,“到时候你过来。”
“过来干嘛?”
“陪我。”
“陪你干嘛?”
“睡觉。”
“......”
江岁差点一口气噎死在这个寂静的夜里。
“大哥,”他用力揉眉心,“这话可不能乱讲啊。”
“没乱讲,我一个人睡害怕,外婆又不能过来陪我。”
江岁满心无奈,很嫌弃,“你都多大了还让外婆陪着睡。”
“所以你过来啊。”
他这么说好像也很有道理的样子,江岁猛地晃晃头,下巴抵着柔软的被子蹭了蹭,“差点儿被你绕进去。”
另一头的人低低笑了两声,“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就扣了电话,留下哑声的江岁。
江岁按灭屏幕,深夜里唯一的亮光消失了下去,他长久地盯着头顶的床板,也盯着在黑暗的虚空里轻轻飘动的那些气息。
怕什么呢?不要怕,他们都不要怕。
江岁缓缓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睡着的那一刻。
江崇从集训竞赛中回校后就变得愈加缠人,而他的缠是那种不动声色、阴魂不散的缠,导致江岁现在看到江崇就头疼,恨不得躲他老远。
实在遭不住,江岁使出了杀手锏,他抱着臂倚在宿舍门口的门框上,明明被人堵在那儿气场却很足,斜睨着眼前的人,做出一副冷淡样子,“你叫声哥,我就答应你。”
江崇沉默了。
江岁心中一喜,面上仍板脸,他冷冷地哼两声,把人扒拉到一边,丢下走了。
接下来的两天,江崇都不再有动静,江岁松了一口气,在他以为这件事终于要结束了时,某一个昏沉难眠的晚上,他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里先是静默了一会儿,然后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来,或许人在夜里耳朵特别敏感的缘故,那声音落到耳底时总觉软软的、糯糯的,带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
那个声音只说了一个字。
他叫了声。
“哥。”
江岁就那样心软了。
江崇外婆给他们找了套房子,两个人就在学校附近住了下来。
一个星期后,反应迟缓的大胖惊奇地发现两人的状态像是调换了下,江岁现在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也不每天打着哈欠补觉了,而江崇,却挂着两个黑眼袋,没精打采,睡眠十分不足的样子。
江崇时常会在半夜时分被人一脚从床上踹下去,偶尔运气好,早上睁开眼睛,会发现自己将将挨着床边缘,还没有被蹬下床,然而那距离跟床底不过也是一步之遥。
这样的次数久了,江崇仿佛练就了一身扎根在床上的本领,任凭江岁半夜怎么蹬,怎么踹,他愣是掉不下去,坚固地和床长在一起,床在,他就在。
搬过来后,江崇不再早上跑步,他把跑步时间改成了晚上,每天下晚自习,他把书包丢给江岁,自己去操场上跑完再回租住的小屋,从前跑两步就喘的人,到现在3000米轻轻松松。
他这样的毅力让江岁有点儿惊讶,不过江岁从来也没说什么,锻炼身体是好事,他和江崇外婆一样,都巴不得江崇一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偶尔江岁也会使坏,江崇躺在他身边,刚酝酿出点儿睡意,就觉得有只手放在自己微凉的肚皮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捏完还摸了摸。
江岁喊得肉麻,“乖哦,崇崇不怕。”
江崇啪一下打掉他的手。
行吧,害怕就害怕吧,自尊心还不是一般的强。江岁老实了没一会儿,又把手伸过去了。
江崇没睁眼,只眉间蹙了蹙,捉住他的手从自己肚子上拿下去,说。
“睡觉。”
江岁偏要讨人嫌,自己没睡意也不让别人睡,他回味着那层薄薄腹肌的手感,在旁边贱兮兮地笑,“崇崇,悠着点,你这是报复性让自己长身体呢?”
江崇嫌他烦,不理他。
“来,我看看,肱二头肌长出来没?”江岁嘻嘻笑着,笑起来不老实,手在他身上乱摸,越摸越开心。
江崇一直拿胳膊挡他,然而他越挡江岁就越来劲儿,挡来挡去,啥也没挡住,肚子被人摸了个遍不说,连脸都被人掐了好几下。
江崇终于忍无可忍,腾地一下坐起来,江岁觉得他下一秒要掐死自己了,连忙身子一翻,先闭眼装死。
江崇坐在昏暗里,直勾勾盯着那个后脑勺看了一会儿,看得那个躺成一条的人不声不响、安安静静,才冷着脸重又躺下。
谁知道刚躺下,那个人嬉皮笑脸地又贴过来了,这次,他没乱动,只附在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他说,“江崇,你应该离我远点儿。”
江崇一怔,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侧头,看近在咫尺的那双微弯带笑的眼睛,那双眼睛生得好看,好像永远带褪不尽的温和笑意,即便在这样昏淡的夜里,眼眸依然是清透微亮的。
江崇抿着唇,静静和那双眼睛对视,似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为什么?”
江岁敛了下目光,微垂,盯着江崇滑动凸显的喉结,语气淡淡的。
“我是灾星啊,会给你带来坏运气的,你不怕吗?”
江崇却没有回答他尾音的那个问题,像是直接略过忽视,不值一答,他只简单说了三个字。
“你不是。”
江岁笑了,迎上他黑漆漆转也不转的眼珠,挑眉与他对视,“气势挺足啊,说得这么肯定。”
江崇平静坦然,目光在半空中相撞,他也半分未退,又淡淡重复了遍。
“我说你不是,你就不是。”
江岁一时滞住,被他直白穿透一切的目光盯得没脾气,忽然眼睛一闭,也抬手往江崇的眼睛上一捂,嘟囔着说。
“睡觉了睡觉了,困死了。”
他说完,手收回来,拽上来被子裹在腰间,翻了个身背对着江崇,像是困得立刻要睡着了。
江崇这一晚睡得不太好,觉得自己像是被五指山压在下面的孙悟空,连呼吸也喘不上来。
天将蒙蒙亮时,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脖子上横着一只胳膊,以要把他勒死的姿势贴在身上,而下面一条腿横跨过他的腰际,大腿正贴在他小腹上,紧紧卡着。
江崇面无表情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想着就地掐死和从楼上扔下去哪个省事,想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动作轻轻地把人从身上扯开。
先是解救出自己的脖子,江岁的手臂被他放下去塞进被子里,接着去推腿,推了几下,发现根本推不动,于是稍微加大了点儿力气。
五分钟过去了,江崇忙活得头上出了层细细的薄汗,也没能将腰上的那条腿撼动半分。
算了,就这样吧,江崇自暴自弃地想,他微侧身,面朝着江岁,一把搂过旁边的人,脸颊在江岁的肩窝各处试了试,找个了舒服的位置,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又睡过去了。
江崇再次醒来时,感觉自己从五指山下爬出来了,一身轻松,却似乎又被一种更难耐的滋味包裹着,身下莫名胀得难受。
他不高兴地睁眼,却直接对上了一双明明亮亮、不怀好意的眼睛。
赖床大户今天醒得可真早,这是江崇脑海里划过去的第一个念头,他睡意还没散,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某些难以言说的情感在这样不设防的时刻倾泻吐露出来,坦坦荡荡的,遮都遮不住。
江崇喉头动了动,他忽然,想说点儿什么。
对江岁。
然而江岁的注意力却被别的事情吸引了,他抬眼看看江崇的脸,又低头看看他腰部以下的位置,鼓胀成的一团,忽然伸手,在那上面轻轻拍了拍。
“可以啊。”他嘻嘻笑着,说了一句。
江崇压根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话,他甚至半困半醒间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就突然被身体里那猛然涌过来的**侵袭懵了。
江岁手碰过的地方像是带起了燎原的火,只一瞬间,就将他烧得红透。
江岁耍完流氓还不忘温馨提醒。
“你耳朵红了。”
江崇终于明白过来他刚刚做了什么,又羞又恼,气窘得说不出话。
他在这样情绪起伏大的情况下,望上去仍然是冷淡沉静的一张脸,只有凑近点儿仔细看,才能看见那白皙皮肤之上的颜色变幻,青青红红的,好不精彩。
江岁这天格外不怕死,一再拣老虎尾巴踩,“你不好意思了?”
江崇气得要命,似乎浑身的血液只往脸上和那个地方涌,他垂着眼,往后蹭了一下,咬了下牙,说,“没有。”
原本并没有什么,男孩子清晨的正常反应,江岁不过也只是开个玩笑逗逗他,然而江崇这个样子让他觉得好新奇,也特别喜欢。
江崇往后挪了一点儿,他就往前挨了一点儿,贴着人家问,“那你脸红什么?”
江崇不动声色地往后微仰,面上仍是淡定,嘴硬道,“热的。”
江岁笑眯眯,“被子都在我身上,你哪里会热?”
两条被子都在江岁那边,他倒是用被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肆无忌惮的目光只专注地打量着江崇。
江崇被他看得绷不住,冷着一张红脸翻个身就要下床,却被江岁一把扯了回来。
江岁有点儿愣地盯着江崇那几乎要红得滴血的耳朵尖,那里薄薄的,毛细血管细而分明,他迟疑了一瞬,”你该不会....从没有....”
江崇终于恼了,江岁眼看他脸色不对,连忙安抚,伸手挠挠他下巴,“干什么呀,别生气别生气,才说两句就急赤白脸的。”
江岁嘻嘻笑着,凑到人家耳边,轻声说了句,“我帮你。”
江崇最后弄了江岁一手,太多,手心里包不住,从指缝间流下来,江岁扯了一包纸巾擦干净手和其他地方,也替江崇擦了擦。
这天两人一齐迟到了,直接错过早读,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站完了第一节课,直到第二节课铃声响起,才各自回班。
好像也是从这天起,江崇被江岁彻底带偏,江岁后来悔得肠子青了也无济于事,每天都要被迫陪着江崇闹,苦不堪言。
好像也是从这天起,江崇被江岁彻底带偏,江岁后来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无济于事,每天都要被迫陪着江崇闹,苦不堪言。
闹来闹去,就这样不知不觉闹到了初夏,高考已近,天气也逐渐热起来。
晚上江岁幽幽叹口气,很是无奈地抱怨,“你可不可以不和我挤一个被窝,很热。”
江崇挨着他,理直气壮,“明天我生日。”
江岁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明天也是我生日。”
江崇当听不到。
第二天六点的闹钟铃响之前,被人提前按掉了,江崇动作很轻地微抬上半身,在江岁鼻子上点了点。
“生日快乐。”
他俯身,在熟睡着的人的眼角边,轻轻吻了下。
“以前都是你护着我,以后,换我护着你吧。”
他轻手轻脚下床,准备去蛋糕店拿早就订好的、两个一模一样的蛋糕。
门被轻轻带上,脚步声逐渐远去。
江岁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稿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