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哪个亲人吗？”
洛夜站在一旁问。
“不知道…”没看到人，林天一只好作罢，没多解释什么。
只见他单膝跪地，把那束花放回去，将买来的东西一一摆上，然后习惯性的，又扫了扫墓碑周围。
以前，林天一经常来，后面去了鹭江，他基本没给自己放过假，只有清明才会来。
洛夜将手上的花放下，恭恭敬敬站在一边，而后，他抬起眼，看到墓碑上，有一张照片，是个看起来只有四十多的男人，一脸慈眉善目。
林天一的鼻子跟嘴巴很像他。
眼下，青年用拇指指腹，蹭了蹭那张照片，抹去上面的土灰，使那张微笑的脸更加清晰，然后，又见他拿出几张金纸，折叠出几个漂亮的元宝。
全程安安静静地，动作敏捷，模样乖顺。
孩子这样优秀，父亲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吧？
怎么就走了呢？
见林天一叠完元宝，轻抿着唇，盯着照片看，洛夜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转过身，往守墓园的凉亭处走。
走到一半时，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此刻，太阳拨开薄云，蛋黄散出刺眼的光芒，照的大地熠熠生辉，青年宽厚的肩旁下，渐渐呈现出黑影，只是，比起灿烂的阳光，倒显得孤独、寂寞了些。
洛夜垂下眼眸，快步走了出去，他怕再待下去，他会忍不住上前抱住林天一。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林天一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又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渐渐垂下肩膀，慢慢鼓动着喉结，露出一丝笑容来，眉眼间尽显少年气息。
“爸，我来看您了。”
“我最近、过的不错，找到了一份高薪工作。”
“您不用为我担心，老板的为人很好，对我也好…”不知想起什么，他缓缓低下了头，有些艰难地说，“只是，答应您的事，我要食言了。”
墓园内没有树，也没有花草，光秃秃一片，即使是早上，空气也没多清新，一呼一吸都是黄土的味道，混杂着各种香跟烧过的纸钱味。
林天一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腔依旧沉闷：“对不起，我把您的儿媳妇弄丢了。”
“是两个月前的事。”
“本来，说好这个月一定让您喝上儿媳妇茶的。”说到这，林天一狠狠咬了咬牙槽，吞掉溢出来的苦涩，“抱歉，我没做到…”
早上的墓园，安静且凉爽，守园大爷端坐在茶台面前，拿出一包像月饼一样的东西，只见他拆开层层包装纸，在原先的缺口旁，用力的掰了一块放进茶壶内。
随着开水的倒入，熟普洱迅速变成红褐色，大爷一边洗茶一边说：“天一这小伙子，真是越长越俊，越来越有出息了。”
换做往日，他只喝散装茶，但今日难得有人坐下来，即便是陌生人，他也像是接待贵客一样，拿出他放了三年的宝贝。
只见他拿起茶夹，快速且熟练的烫好一个白瓷小茶杯，然后将它放在对面的年轻人面前，斟茶至七分满。
“谢谢。”
还有一点就是，他觉得这位年轻人挺合他眼缘，不仅长的英俊，着装得体又干净，态度还很谦和。
看着大爷做完一切，洛夜伸手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小口。
本来，他没要喝茶的，但架不住大爷的热情，当一股清甜划过喉咙时，他的眉眼，露出一丝惊喜，而后，仰起头，将茶饮了个干净。
熟普洱不似生茶的苦涩，入口温和，滋味醇厚，口感爽滑，棉柔温润。洛夜放下茶杯，问：“您跟他很熟？”
大爷又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年年来都会跟我打招呼，每回祭拜结束还会给我水果。”
闻言，洛夜顿了下：“他父亲…去世很多年了吗？”
“唔…”大爷想了想，仰头喝了一口茶，“得有个七.八年了吧。”
“……！”
“他当时…好像才十五六岁，看着白白净净，特别的秀气，眼睛又那么漂亮，要不是他个子高，我还以为是个女娃娃呢。”
想到这，大爷笑了笑：“我记得，我当时还怜惜他来着，叫他以后来我家吃饭，毕竟年纪那么小家里的顶梁柱就没了，多可怜啊…”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大爷越说越收不住。
这个时候，洛夜才知道，林天一已经无父无母，而陪他度过最难时期的人，今年也离开了他。
一杯茶，再次下肚，洛夜忍不住往墓园内望去。
他真的很难想象，这么多年，林天一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说着说着，大爷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洛夜的眼神有点怪异：“诶？我好像记得…清明节的时候，那孩子说这个月要带对象来。”
他上下看了看对面的年轻人，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而后，似是觉得荒唐，音量拔高了几分：“该不会是你吧！”
闻言，洛夜怔了怔，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说不是，等会儿林天一过来，大爷肯定会提及到他的伤心事…
见他没否认，大爷瞪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面目一下精神了十二倍。
这时，祭拜完的林天一，提着一袋子东西走过来，看见大爷微笑道：“这个季节的龙眼跟荔枝是最甜的，您尝尝。”
说着，便从石桌下方拿出一个篮子，然后将水果全部倒了出来。
林天一坐下，拿着一颗荔枝，边剥边问身旁的人：“这茶甜吗？”
洛夜双手抱胸，侧头看着林天一，没立刻回答问题，而是等对方把荔枝剥好，伸手抢过来，放进自己嘴里吃掉。
清甜味瞬间从舌苔上爆开，只听他微笑着说：“甜。”
手里的东西突然不见，林天一愣了下，抬眼就对上了洛夜的笑脸，但他没说什么，像被传染似的，勾唇笑了下。
而后，重新从篮子里拿了一颗荔枝来剥，结果他刚剥好，又被洛夜抢了去。
“……”
林天一没说话，换了颗龙眼来剥，结果还是一样…
手上的水果三番两次被抢走，林天一忍不住瞅了洛夜一眼，后者冲他微微一笑，依旧保持风度且优雅的坐姿。
这是把他当剥壳器了？
行吧。
看在今天休假的份儿上…
林天一眨了眨眼，还是没说话，继续任劳任怨。
就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洛夜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而，全程看着他倆旁若无人的大爷，则是僵坐在位置上，一脸惊愕和不可置信。
心道：这小伙子完了…
许是察觉到他不对劲，对面的青年疑惑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怎么了！
“你觉得不甜吗？”
还我觉得不甜吗？这男媳妇茶它能甜吗？！
大爷恶狠狠的搓了搓牙，特想狂吼两声。
见对方一脸世界末日的模样，林天一侧过头，不解的看着身旁的人。
洛夜无辜的耸了耸肩，老实道：“确实是甜的。”
甜个屁！
像是自家的闺女被嚯嚯了一样，大爷瞪着正对面的年轻人，刚刚的好感已不复存在，且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生气。
聊了一阵，见时间不早了，林天一便站起身：“大爷，您自己照顾好身体，我们先走了。”
闻言，大爷腾的一下从位置上弹起来，抓着林天一就往自己的小屋里走：“你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进到屋内，大爷把门砰声一关，对着窗外轻哼一声，然后把玻璃窗也给关上了。
“……？”林天一看的一脸懵。
做完这些，大爷才反应自己唐突，毕竟这孩子跟他非亲非故，但他也算是看着对方长大的，想想当初那个三天两头来找爸爸说心事的小少年，他到现在还心疼呢。
可此刻，这么乖的一个孩子，嘴里一直念叨的对象，竟然是一个男人…一想到他问一次对方就夸一次的对象，其实是个男人，老头子心里越来越怪异。
就外面那位年轻人，那么大的块头，还长的很可爱？还笑起来很甜？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林天一的眼睛没事吧？！
而且，那年轻人一看就是人精，就冲刚刚的互动，林天一明显被吃的死死的。
这怎么行！
这以后肯定会吃大亏的…
“难得过来一趟，你们这就回鹭江了？”大爷问。
林天一：“不是，我先带他在这边的景区逛逛，晚上再回家。”
回家？大爷眨了眨眼：“你俩…住一起了？”
“嗯。”林天一点点头。
之前不是还说对方父母不同意同居吗？
大爷眼珠子骨碌碌转的贼快，之前的疑惑一下就解开了。
他就说现在这个年代，交往那么多年，还不给同居，这父母的思想着实有点封建，但现在想想，也难怪天下父母心，不然一般人还真接受不了自家儿子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原来如此啊…
看来对方的父母已经不想管他们了，可，结不了婚，这俩人能长久的在一起吗？
大爷定定看着眼前的帅气小伙，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不懂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但每做一个决定都要对自己负责。”
“你现在还年轻，人生还会出现很多变数。”大爷语重心长地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陷得太深，说不定再过几年后，你们就分道扬镳了呢？”
“总之，听我的，多攒钱，比起那些抓不住的感情，钱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前面的话，林天一听的云里雾里的，不明白大爷什么意思，但最后一句听懂了，他认同的点了点头：“谢谢，我会的。”
见他是个听劝的人，大爷很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孺子可教也。
回到车上，洛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刚刚要走的时候，那大爷拉你进去说什么呢？”
还关门关窗…
想想对方那老丈人看女婿的眼神，洛夜就忍不住想笑。
闻言，林天一动作一愣，脑子里闪过大爷莫名其妙的几句交代，言简意赅道：“叫我多攒点钱。”
洛夜挑了下眉：“没了？”
“嗯，”林天一点头，扣好安全带，“你想去什么地方？”
洛夜想了想：“去游乐园吧。”
“游乐园吗？”
“嗯，突然想玩点刺激的。”
听到大爷说那些话后，洛夜觉得，去景区并不是个好选择，以林天一的性格，肯定会在路上想点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想林天一去游乐园嚎两嗓子，脑子里什么都别想，好好的放纵一天。
“好。”林天一点点头，启动车子，踩上油门。
早上九点，太阳高挂，强烈的光线穿透层层大榕树树叶，将它们的样子照在地上，待微风吹过，地上的剪影随即舞动了起来，像是扭动身躯的仙女，唯美又灵动。
然而下一刻，一个高大的影子，突然闯了进来，破环掉整幅美景，而后，剪影迅速转至他的身上，不死心的摆动，可对方却毫无兴致，目光直直盯着远离的车屁股。
“林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