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夜晚,月色迷蒙又美好,让人忍不住生出诸多美丽的遐想。
偌大的卧室内,月光的柔和搭配灯光的明亮,一起为里面的景象增添气氛。
珠光白色的大床上,青年整张脸埋进枕头里,痛苦被他藏的严严实实,但,紧握的拳头,和褶皱不堪的被单,早已将他出卖的彻彻底底。
———“你就不能为我开一扇窗吗?”
稀薄的空气,让林天一大脑缺氧,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洛夜最后的话,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盘旋、扭转。
冰凉与刺痛的触感,从背部散开,蔓延四肢,不断刺激着林天一的神经,迫使他丢掉错综复杂的情绪,只认真的体会当下。
“疼吗?”
“疼…”
安静的卧室内,落针可闻,突兀的对话打破气氛,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明朗。
不知怎的,简单的一问一答,瞬间拉近了俩人之间的距离,变得亲近密切。
看着眼前狰狞又红肿的伤口,犹如一条蜈蚣的缝合线,洛夜拿着棉签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想到当时这条鲜红的深渊,如恶魔张开血盆大口,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洛夜轻轻的给林天一上好药,把纱布贴回原位,站起身说:“躺着别动,我去拿毛巾给你擦背。”
垃圾桶里细小的声音,传进林天一的耳朵,闻言,他脑袋一偏,把自己从枕头里解救出来。
此刻,落地窗外,月亮如圆盘高高挂起,周围的星星像它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跟林天一打着招呼。
很快,洗手间的门被打开,耳边哗啦啦一阵响,水滴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声音沉重而忧虑。
知道外面的人在担心自己,林天一眨了眨眼,心情有些微妙。
说实话,他没接触过像洛夜这样的人,如神级配角一样,迅速挤进他的世界里,实力抢戏,把他平静的内心搅的天翻地覆。
曾经,发小跟他提过很多次,说他越来越闷,把关系看的越来越淡,这样是交不到新朋友的,他置若罔闻,觉得有一个真心的朋友就够了,他不需要,也懒得去维持那些关系。
但是洛夜…
洛夜一直对他很好,他确实做的太差劲了。
朋友之间,如果有一个是没交心的,那么另一个就会感到非常的孤独、落寞、心累、无助、且愤怒。
细微的步调重新回到卧室,席梦思凹陷一块,温热的触感,从背部蔓延至心尖,林天一舒服的闭了闭眼,由衷道:“谢谢。”
“你谢什么,”毛巾绕开伤口,在光滑的背上反复擦拭,洛夜神情专注又认真,“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若不是林天一,他现在不可能安然无恙。
“那你倒是说呀。”
“……”
林天一点了下旁边的手机屏幕,看着上面的时间:“现在都晚上十一点多了,我都没等到你说谢谢。”
“……”
“你们当老板的真是画饼成瘾。”林天一又把脸埋回枕头里,闷闷的说,“两个字还开空头支票。”
“……”
随着磁性的嗓音落下,洛夜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怔怔地盯着对方饱满且圆润的后脑勺,好半天后才反应自己被怼了。
以往,聊天的主权基本都在洛夜身上,林天一要嘛附和,要嘛躲闪,要嘛忍耐,反正一直都是一个进一个退,不然就是他攻对方守,像这样主动出击的,还是第一次。
看了两秒,洛夜的目光回到背上,继续手上的动作,两边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朋友之间不言谢。”
“我都记在心里了。”
这一瞬间,一晚上的忧虑烦闷消散,心情变得舒畅愉悦起来。
擦着擦着,洛夜的动作又停了下来,眼前出现一块白白的月牙,像是刀伤愈合的印记,他眼睛眨了眨,用食指蹭了下:“你腰这里,有一块疤,你还记得是怎么来的吗?”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感官就会变得灵敏,腰上的指腹纹路很清晰,蹭过的地方有一点痒,林天一动了下:“那是之前去工地找我爸的时候,摔在了一根钢管口上。”
洛夜抬眼:“你爸是做工地的?”
“嗯。”林天一把脸放出来,“自那之后我爸就不让我去工地,去了每回都会被念叨,所以,我今天能反应那么快,也算是潜意识里的一种防备。”
闻言,洛夜点点头,而后,像是猜到什么,犹豫着问:“你爸的离开… 是不是跟工地有关?”毕竟那么年轻,照片看着也不像个病人。
“是。”
“他是…上工时出的意外?”
“不是。”提到这个,林天一仿佛陷入回忆中,声音轻了许多,“下班时间去工地酗酒,从高楼摔的。”
这是警察告诉林天一的,当时,他听到这些话时候,是有点不相信的,因为他从来没见过父亲喝酒,他父亲也不是那种借酒消愁的人,但医院的化验单交到他手里时,他整个人都安静了。
他不知道父亲是自杀还是意外。
可,到底为什么呢?
压力大?
还是因为他不乖?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们父子俩过的也还行,家里也不穷,就平平淡淡的,他从不乱花钱,家里也没债,他想不通父亲为什么那么做,那反常的举动一点也不像他了解到的父亲。
明明前一天还通过电话,语气跟态度都和平时一样,却毫无预兆的,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没了,这让他真的很难接受。
“原来是这样。”
“嗯。”
洛夜垂着眼睫,盯着那个月牙发呆,手指从一根增加到三根,毫无意识的在上面磨蹭。
下班时间,还酗酒,这种情况,在法律上,公司没有责任,也不需要赔偿…
“诶,别蹭…”林天一忍不住说,“痒…”
闻言,洛夜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干什么,看着林天一宽阔的背,劲瘦的腰,还有退到臀部的睡裤。
手里的毛巾,早就没了温度,但抓在上面的手,却是滚烫一片。
白色的平角裤,暴露一截在空气外,无意识勾着人的心魂,洛夜眨了眨眼,吞咽掉嘴里的唾沫,伸手将林天一的睡裤整理好:“好了,休息吧。”
说罢,不等床上的人回应,洛夜站起身,快速走出了这个让他心神迷乱的房间。
待房门关闭,林天一才缓缓翻了个面,简单的一个动作花了平时数倍的时间,还只能侧躺着。
林天一抬手关掉大灯,床头橘黄的光将他五官染的柔和,只见他缓缓闭上眼睛,两边的唇角弯了弯。
第一次发现,再次提及父亲的事,其实也没那么难受了。
原来有些事情说出来,心里真的会轻松许多。
之后的两天,林天一的睡眠质量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残留麻药的原因,或是他太久没休假了疲惫的身体得到释放,反正他一觉醒来,洛夜已经不在家里了。
这两天,他也没干什么,每天一起床就快到中午,午餐必须得吃洛夜给定的饭菜,饭后还得叮嘱他吃药,然后他会在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不用半小时又是一阵困意来袭…
每天晚上,洛夜都会亲自做饭,还让林天一在旁边现场指导,虽然做出来的味道差很大一截,但林天一已经相当满足了。
晚饭过后,最痛苦的事就是换药,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初期天天都得消毒。
然后就是洗澡,林天一每天洗澡都很犯难,动作不能太大,不然容易牵引到伤口,慢悠悠的像个僵尸一样,每回洗澡都要折腾一个多小时,等澡洗完了,他就又累又困…
到了第三天,林天一都还没睡饱的迹象,直至被一串手机铃声吵醒,看到爬上床头的太阳,他才猛地惊醒,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结果动作太大,牵引到背部的伤口,那钻心的感觉直窜天灵盖,疼的他龇牙咧嘴,脑子也顿时无比清醒。
发现自己不用上班,林天一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手机上面的来电人,伸手滑了下接听键,并按下扩音。
“兄弟~”
听见对方愉悦的声音,林天一打了哈欠,翻身下床:“早啊。”
“早什么早这都十点…诶?你还在睡觉啊!今天没上班?”
林天一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音节。
那头哟了一声:“难得见你过生日给自己放假,还得是高薪啊,终于舍得对自己好了。”
闻言,林天一愣住。
“哎呀,我跟你说,我都快烦死了。”那头愤愤的说,“本来今天我休假的,想说去你那边给你个惊喜,我礼物都买好了,结果我们的经理生病了,老板非让我来顶班…”
这个时候,林天一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自己生日啊。
小的时候,父母都会给林天一过生日,但长大后,他一直不太在意这天,觉得大老爷们儿过不过生日都一样,往年,也是苏州帮他记这个日子。
“那么多员工选你来顶班,说明老板很看中你,只要你好好表现,下一个分店的经理位置就是你了。”
听到这话,那头才乐了:“诶,那就借兄弟吉言啊,这经理的薪水可是相当可观的,我馋好几年了。”
说着,那头嗦了下舌头,水声特别大。
见状,林天一立刻皱起眉,嫌弃的拿远了手机:“你恶不恶心,我硬了啊。”
“卧槽?”闻言,那头飙了一句国粹,“咱倆离几百公里呢,这一下就给你整硬了?”
说着,那头连着啧啧了好几声:“林天一,我可是你兄弟,你也太饥不择食了。”
“….…”
“我说的是拳头。”许是真的有被恶心到,林天一也骂了句脏话,恶声恶气道,“李响,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闻言,那头哈哈大笑起来。
俩人又扯了几句皮。
“行了,生日快乐啊兄弟。”那头说,“好好照顾自己,我下次休假了再来看你。”
林天一点点头,由衷道:“谢谢。”
电话挂断,偌大的卧室内立刻陷入安静,仿佛刚才的欢笑只是一时错觉。
林天一放下手机,打开房门,走进洗手间。
镜子里,青年一头蓬松的头发各自美丽,刚睡醒的眼睛清澈明亮有神,晒了太阳的皮肤白皙又红润,感觉上手就能掐出水来。
炽热的阳光,穿透玻璃,反照在青年的半张脸上,侧面轮廓被染的柔和又张扬,只见他长睫随意一扇,阴影下那对浅褐色的瞳仁便闪烁着无数颗细碎的宝石。
明明是一副妖孽模样,但仔细一瞧,青年好看的眉眼间,竟透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林天一垂下眼眸,挤上牙膏,机械式的来回刷动。
今天是他二十五岁生日,原本,是他跟苏州领证的日子。
三个月真快啊…
刚洗漱好,门铃就响了,是洛夜定的午餐。
林天一擦了擦脸,把外卖拿进来,拆开包装袋,一个做工很好的餐盒呈现在眼前,里面是五菜一汤,非常的清淡。
这几天,海边酒店的那个项目,基本敲定,建房的申请政府已经审批,其他各个部门的批准也在进行中,洛夜每天都很忙,但依旧不会忘记给他安排伙食。
看着桌上精致的套餐,林天一弯了弯嘴角,内心趟过一道暖流。
傍晚,林天一在app上买了一些菜,想自己动手做饭,洗菜跟切菜的时候,背上还是痛的,但他想给洛夜做顿好吃的。
因为自己的伤,这几天他吃什么洛夜就吃什么,从没区别对待过,为他做饭,给他抹药,替他擦背,每一样都做的很细心,从没抱怨过。
短短的一个星期内,他们就从普通朋友,变成了患苦患难的好兄弟。
待洛夜一回到家,闻到饭菜的香味时,立刻就皱起了眉,放下手里的蛋糕和礼物就冲进了厨房,连鞋子都没换。
“林天一!”
林天一正给第三个菜放盐呢,被这一声吓的,多余的半勺盐也抖里面了,只见他眼睛一瞪,趁盐还没化开,赶紧用铲子弄了出来。
刚弄好,手上的铲子就被洛夜强行抽走,然后把灶火一关,沉着一张脸看着他。
林天一还没意识到严重性,一心盯着锅里的菜,见状连忙道:“诶?别关火呀,影响口感。”
闻言,洛夜深深的皱起了眉,大声道:“谁让你做饭的!你想伤口裂开是吧!”
明明连洗澡都困难的人,居然在这里炒菜!
林天一被吼的一愣,抬眼就对上一双发怒的眸子,不知怎的,突然就不敢动了,只见他垂下眼睫,抿着嘴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在他的认知里,洛夜很少动怒,除非很生气,所以这个时候,他还是选择沉默的好。
俩人面对面站着,无论从身高差距,还是穿着差距,还是表情差距,都像极了儒雅教授训斥痞帅学生的样子。
见状,洛夜的气焰瞬收,声音软了一半:“你背部缝了十二针,伤口很长很深,炒菜动作又大又频繁,它绝对会裂开的,你不痛吗?”
林天一老实道:“有点…”
按照洛夜对林天一的了解,他这个有点,绝对是很多点:“痛你还要做,是不是傻?”
林天一低着头不说话。
见他这副老实巴交认错的模样,洛夜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眼看还剩下的两个菜没做,洛夜轻叹了一口气,问:“这些要怎么做?”
闻言,林天一抬起眼,大致说了一遍。
洛夜点点头,从新点开火:“你在旁边看着。”
最后,在林天一的指导下,洛夜完成了两菜一汤,看着一桌子的美味,林天一胃口大开,洛夜也是,俩人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饭。
等收拾完碗筷,洛夜叫林天一到沙发上坐着,然后把蛋糕跟礼物拿过去,轻轻放在茶几上。
看到这些,林天一大为惊讶,瞪着眼睛,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洛夜坐在他旁边,伸手把礼袋里面的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款简约大气,时尚精致的手表呈现在俩人面前。
“林天一,生日快乐。”
闻言,林天一眨了眨眼,但没伸手去碰。
眼前这款宝石蓝皮带的手表,皮革表带配玫瑰金灯笼扣,表盘内蔚蓝,星星跟月亮的logo,与窗外天空的景象融为一体,看起来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男人的爱好不一定相同,但车子跟手表这两样,基本每个男人多少都了解一点,眼前这块表,林天一没见过,但单凭那个能抵得上半套房价的标志,就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见他没动,洛夜眉头微皱,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怕林天一不收,洛夜专门找人定制这款独一无二的手表,这样的话,价格可以随便他定,他自认为,六位数的表非常低调。
林天一摇头,表情有些为难:“不是,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
“只是饰品而已,”洛夜打断他的话,“这根本比不上我对你万分之一的心意。”
闻言,林天一抬起眼,迷茫的看着眼前,一脸真挚的青年。
此时此刻,他开始自我怀疑,开始自我否定。
他跟洛夜真的可以成为好朋友吗?
这么贵重的心意他以后要怎么还?
就算他一年到头不吃不喝,买来的礼物也是洛夜唾手可得的东西。
他们差距这么大…
?!!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林天一赶紧垂下眼眸,暗骂了自己一句脏话,大老爷们儿怎么突然这么娘唧唧的?要是洛夜知道他在想这些,肯定会伤心的…
洛夜生来就高贵,这不是他能选择的,而且他并没有因为这些外在因素,就摆出一副优越感,反倒为人谦卑又和善。
既然已经决定做朋友,就应该收起自己那些不值钱的胆怯和自卑感。
见林天一还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洛夜也垂下眼眸,直接将对方的双手握住。
手上被一股温热的力量抓着,林天一的视线被吸引,只见握着他手的人,用拇指指腹轻蹭他的手指,还温柔的捏了捏,那感觉,就好像在碰什么易碎的心爱物,极为珍稀的模样。
林天一疑惑的抬起眼,同时,洛夜也抬起了眼,并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非常认真的看着他,那深沉的眼神仿佛要望进他的心底。
这一刻,林天一的呼吸莫名一顿。
“还没看出来吗?”洛夜的神情温柔,“林天一,我…”
话,还没有说完,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林天一看了眼,是一串陌生号码,但地区显示鲤城,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洛夜就直接给它挂掉了。
结果没过两秒,那号码再次打过来。
再挂!
然而,对方依旧没有放弃的意思,当看到屏幕又亮起时,洛夜眉头一皱,气的想把手机直接关机。
见状,林天一把手机拿了过来,说:“我接吧,说不定有什么事。”
正常情况,陌生电话他是不会接的,但连打三次,又是自己老家的地区,就有可能是熟人。
这么想着,林天一滑开接听键,将电话放在耳朵旁,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那头便传来一道女音。
“天一…”
闻声,林天一瞬间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下一章,真相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