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万里,烈日高悬。
在阳光的照耀下树木愈发的葱翠,裸露的石道却是滚烫的让最精壮的千里马都难以欢快奔驰。
赶路的人不得已停靠在树荫下,等待这难熬的酷热散开些,以便继续赶路。
马车旁坐着五个人,三个年轻人起火烧水,一老一少静静地啃着干粮,老少两人虽然衣服脏乱,但细看布料却是即佳。
老者看着安静吃面饼的小童,忍不住叹气,满脸愁容。小孩反复看了眼才啃两口的面饼又看向老人,最终还是决定先安慰老人。
“管家爷爷,再过两天我们就到王家村了,你别担心了。”
“唉!老爷夫人真的是糊涂!王家村那么偏僻的地方哪里比得过蓟县,来这里养病不是把您往火坑里推吗!”老管家越安慰情绪反而越激动,“尤其是夫人,连送都不送您,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娘!”
“您才刚八岁,就独自出远门,这王家村又离蓟县那么远,逢年过节回去都有得折腾,这还怎么养好身体……”
小孩多次想插话,奈何老管家一肚子苦水,完全不给别人反驳的机会。其他三个年轻人也听习惯了,自顾自的做事。
扎着两个丸子头的粉衣姑娘利索地倒出药汤,两个瓷碗来回倒换,待药汁不烫口了,这才递给小孩。
小孩乖巧地道了声“谢谢”,皱着眉头接过药,粉雕玉琢的小脸满是惆怅,看得人忍俊不禁。少爷这一路走来,懂事乖巧的让人心疼,也只有喝药的时候才有往日的模样。
老管家一直说到口干舌燥、重新上路,这才停下来。
他从十三岁卖给傅家到现在已经六十八岁高寿。他是陪着上一辈的傅老爷慢慢发家致富,看着傅家从小户到大宅院。
如今当家的傅老爷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本来六十五岁那年就打算回老家颐养天年,只是被傅家大少爷磨着不愿意他走,这才想多待几年。
结果三年后,大少爷居然被夫人赶出傅家,遣回乡里!老管家当即揽了活,顺势告老打算继续照顾可怜的大少爷。
“管家爷爷,阿娘她……”没有坏心。
“少爷,快睡吧,明早给您炖点补品,补补身子。”老管家慈爱地替小孩掖被子,转身去隔间休息。
他们五人是在日落前到的王家村,废了好些功夫才找到傅夫人以前住的茅草屋,三个年轻人把东西小心搬下来,帮忙收拾屋子之后就驾着马车走了。
他们在路上思量许久,还是决定拿着银两和卖身契离开。
这里太偏僻了,没法回家帮衬家里,他们之前卖身给傅家本来就是想让家里人过得好些。
前些日子被遣来照顾少爷其实心有怨怼,奈何自己贱命一条没法反抗,现在少爷愿意放他们离开,他们自然感恩戴德,路上也尽全力照顾两人。
“管家爷爷,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回傅家了。”小孩坐起身,目光澄澈,“阿娘是爱她的孩子的,她把我送走也是没有办法。”
“而且,来这里养病是我和她商量好的,你别怪她。”
“少爷一下子就长大了……”老管家眼中含泪,深深感叹人老了,反而要小娃娃安慰自己。
目送老人离开,小孩这才松了口气,将腰间的环形兽纹玉佩取出,小心捧着。
“你别难过,你阿娘只是被吓到了,她是很爱很爱你的。”玉佩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小孩叹了口气,将近一个月的路程,身体困倦,没坚持多久就睡着了。
他睡着之后,一小团雾气从玉佩里冒出,飘在空中许久,最终团成圆团缩在小孩颈窝边,似乎在抱团取暖。
隔天一早小圆团跟小孩碰了碰额头,便又缩回玉佩里。
小孩本名傅秋,却不是傅家大少爷,而是现代的孤魂野鬼。也不知什么缘故,重生在发高热去世的傅家大少爷身体里。
然后十分凑巧的在原生母亲凄厉的哭泣中重新恢复呼吸,把人给吓晕过去。
都说知子莫若母,纵然儿子死而复生!醒来后的傅夫人开心没有半天,便猜出眼前的孩子不是她千娇万宠的那个,却也没敢跟旁人说起这事,甚至寻了个由头将知道这事的几个丫鬟发卖出去。
私下找了几个道士,驱邪做法。
等不来大夫,床榻上的小孩成日乏力眩晕,最后只好自己爬下床,写了几个药方让丫鬟抓药煮药。
所谓久病成良医,傅秋自个拖着疲惫浑噩的躯体,物理降温之后按时吃药,没几天病好了,傅夫人也终于踏进他的屋里。
遣退下人,‘娘俩’好好地‘交谈’了一刻钟。傅秋就在病好的第二天被以冲邪养病为由,送到傅夫人以前生活的村子里。
出发当晚,傅秋就被浓重的凉意冻醒,这才发现,原身还有一缕残魂存留,偷偷藏匿在随身玉佩中。
当天顶着睡意安慰这个小破孩许久,才让他不再生气。魂魄残缺,身体自动排斥,便只好让他继续附身在玉佩里将养着。
玉能温养人,他能堪堪活到成年,也多亏了那位道长给的玉饰,可惜自己身上大凶,玉饰只挡住十五岁那年病发,在十八前一天碎成渣渣了。隔天自己就病发抢救无效。
摒除杂念,傅秋有些苦恼地看着屋里的三个大箱子。一箱半衣裳,一箱药材。
至于银钱,出发前傅老爷给了他个上锁的小匣子,里头有份地契,十来张百两银票、几个碎银子还有几串铜钱。
药材好保管,只是那箱子衣物却难以处理。王家村全村下地干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全都是租布麻衣。
自己要在这里长住,如果穿着这些衣服出去,不出一个星期,家里肯定遭贼。村里人质朴,但人心惶惶,经不得攀比,要融入新环境,必须入乡随俗,同时不能漏财。
老管家从外头进来就看到傅秋坐在木墩那盯着箱子沉思,心里头还是一揪一揪的难过。
“少爷,先吃饭吧……”
傅秋点头,坐到桌前:“张爷爷。”
老管家姓张名初,似乎是因为正月初生的。家里爹娘没文化,但有大志,不觉得贱名好养活,反而觉得有个好名字大了以后更能出人头地。只可惜,天灾人祸只好将人发卖出去,换一家子粮食活命。
“老奴叫您的名字,这不乱了规矩,这哪成……”
“可是这样子更亲切些……”傅秋低头掩住情绪,他不擅长表演,也没有天分,索性古人尊卑观念深重,老者不会拽着他的下巴看自己表情。
“少……傅……傅秋……”老者本就看着小孩长大,原身乖巧,张初更是待他如亲孙,半点不愿他受难委屈。
“诶!”傅秋僵硬地扬起笑容,给老人夹了许多菜,“吃饭。”
“您……你也吃……”
两人和和美美地吃饱饭,傅秋便打算将除了贴身衣物和冬天外套披风,其他一半以上的衣服裁剪,做成其他物件,剩余的通通做旧。没必要浪费钱再去买粗布麻衣。
张初趁着天色大好,跟左邻右舍借多几个圆形簸箕晒一晒草药。
两人分工好,便开始忙碌,原先张初不肯傅秋干活,奈何傅秋说自己没事干,容易闷着生病,好说歹说才放手给他做。
傅秋虽说是男生,但心细手巧。裁裁剪剪,不到一个半时辰就把衣服拆分重组七床缝缝补补的特色十足的被单,剩下边角料也缝在一起,和多余的被单一起压箱底。
傅秋不会做饭,这个重任就交给老爷子。他乖乖地帮忙收完药材就坐门口看着扔了一堆衣服的大缸。
衣服风吹日晒,又熏了木灰,没有几天就皱巴巴看不出原样,张初修剪一下,傅秋这才结束闭门不出的日常。
跟着张初出门,看他和村头老人闲聊避暑,偶尔帮衬着对方剥豆子,倒是难得闲下来有了养老的感觉。
不过村里小孩皮实,个个晒得黑黝,白净漂亮的傅秋还是有些格格不入。玩了几次,感觉傅秋过于安静,就不再找他下河摸鱼、上树摘果、爬墙揭瓦。
在村里住了一个月后,大致了解村里的情况,便请木匠打造了个象棋盘,教张初和村里老人玩法,之后除了老人多了放松的活,小孩干完农活、调皮捣蛋完也会抽空跑来看他们下象棋。
把人都忽悠到一边,傅秋总算有自己的时间,费力把屋子旁的地开垦出来,向邻居讨教种菜的知识。又花钱找木匠把齿轮做出来,好方便两人打水。
解决了吃水问题,傅秋就暂时闲下来。其他方面的,暂时不急,他对生活要求不高,能简单的健康的活着就很幸福了。
又过了三个月,白露多日,山上瓜果成熟,旁边的半大小孩便跑来约傅秋上山采野果。虽然傅秋总是木着脸不说话,但相处久了,都觉得他是很好说话的,最重要的是脸好看,也爱找他玩。
只是对方大多时候忙着做事,没空理他们,而且那时候农忙,他们也很少时间出来瞎逛。
阴历八月初七那天,远方寄来了两封家书。一封是张初儿子给他的,一封是张初重孙们给他写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但老人看得热泪盈眶。
至于傅秋,傅家人似乎忘记这个远在天边的儿子。傅夫人有生孕了,上个月十五怀上的,傅府的人全身心都在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这个消息还是张初跟他说的。
当晚平静许久的‘傅大少爷’又闹了起来。
中秋那天,傅秋和张初跟着邻居婶婶学做月娘饼,一起摆了些物品祭拜。拜完之后,几家坐在一起赏月吃零嘴瓜果,好不快活。
今天是唯二,不用早睡的日子。还有一个就是除夕,那时要守岁,不过子时,大人小孩都不能睡。
异世第一个新年,傅秋裹着棉被看着屋外的飘雪一夜未眠。
第二天不出所料,直接病倒了。
幸好前几次生病时,给了张初药方子,按着药方每天三次,三天就又生龙活虎。只是往后却再也不肯傅秋晚睡。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从这到第25章都是定时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