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可沉默许久，长呼出一口气，总算将当年的那件事情娓娓道来。

“我与安术师侄搭伙下山历练只是个巧合，恰好那次五长老离开宗门不知去向，而安术师侄又觉得一个人在一座山头实在无趣得很。就给五长老传音报备。”

乔可声音向来温软，语速适中，虽然不及说书先生讲得生动有趣，但是，亲生经历的人所叙述的实际情况，已经存在天然的优势。

“安术师侄是五长老在魔修手下救下来的，他那处村子，被洗劫一空，所以，往日里，五长老对安术师侄格外严厉也过分紧张。那时候他也刚刚练气七层，我还以为让他和五长老报备就能够阻止他跟我一起下山，结果，五长老居然同意了。”

乔可那时候金丹中期，又刚刚碰到玄阶阵法的门槛，带着这么一个五长老的宝贝疙瘩还是格外心慌的。但幸好，有惊无险，也是那次一起外出历练，这两不太熟的师侄，渐渐熟悉私下里瞒着七长老称姐道弟。

乔可有空的时候也会带这个还算乖巧可爱的师侄在周边小镇实战，盼山仙君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尝试着放手让安术自己慢慢接触外面的世界。

洪辰6070年，浮云宗又迎来了一次开山收徒的时节。

连山镇热闹非凡，到处洋溢着喜悦。乔可偷摸翘了课，溜到山门前与其中一位师侄换班。那位师侄迅速地答应了，生怕乔可反悔。

“谢谢师叔！”这位弟子笑容几乎咧到脑后根，跑的时候，全身都能感觉到他解放的喜悦。

乔可摇头：“都要成为师兄的人了，居然还这样不稳重，不行啊……”

旁边的青年一听埋头偷笑，被乔可抓了个正着。

“安术！笑什么呢！”

“师叔，我是突然想起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安术满眼的意气风发，看着很是朝气。

“是什么事呢？”乔可明摆不信，却还是坏心眼地问道。

安术眼珠子骨碌转动，神神秘秘地凑了过去，正要说话，突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格外亲切的笑容。

“小友，你的名讳是？今年几岁了呢？”

案板前的小孩浑身灰扑扑的，脸上、手上带着些许伤疤，已然结痂。神情紧绷，声音却是冷冰冰的。

“东淳风，十六岁。”

“好的，淳风师弟，你有没有想拜师的仙君长老呢？”

东淳风抬眼看他，摇头。安术又陆陆续续问了些问题，无非是‘想修习哪种道法’、‘有没有兴趣加入观海峰’……一番询问，安术脸上的笑都快僵硬了。

那张宣纸却只写了：“东淳风，年十六，喜剑，性冷稳重。”

乔可皱眉，出声问道：“你想修仙是为了什么？”

“报仇。”东淳风的声音总算有些许起伏，眼神凶恶，埋藏在心中的仇恨全数暴露在那双尤为麻木的眼睛中。

“如果大仇得报，你待如何？”

“……”

“师叔，淳风师弟还小，你别吓到他。”安术觉得气氛不大对，赶忙周旋。乔可半敛眸，叹气，缓了缓语气。

“你仔细想一下，如果，你修仙只是为了报仇，但是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那么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就会显得格外没有意义，就好像，你只是为了应付敌人而让自己变得强大。”乔可温柔的时候整个人如同春日里的那抹细雨，润泽大地，焕发生机。

“你这种思想是很危险的，我虽是阵修，但也知道，剑修最忌讳的就是非为己而持剑。你既然想拾起剑道，在拜师前，就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学。”

“安术师侄，你是为什么学剑？”

“好像是因为师尊用剑的时候特别帅气，我也想像师尊这样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

“你看，像这个傻乎乎的师兄就有点危险。”乔可开玩笑地拍了一下安术的脑袋，安术不满地瞪她，捂住自己脆弱的脑袋，委屈巴巴。

“我知道了，谢谢师叔。”东淳风深深行礼，接过安术递来的玉符转身离去。

“师叔，我还是头次知道你居然这么能说会道！”

“安术师侄，我是认真的，你最好也重新想想你的道。”

安术闻言，面色一整，不再嬉皮笑脸，严肃地点头应下。实际上，自从去年筑基，他便开始思考这件事了，只是越想，思绪越乱，最后怕想出问题给师尊惹麻烦便暂时搁置，打算顺其自然。

他们两也算默契，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给将要入门的弟子狠狠灌了一碗又一碗的心灵鸡汤。也因为有安术陪着乔可闲聊，这份枯燥的工作也不算难熬。

而那个被换班的弟子，在收徒大典结束后，还特意带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过来感谢乔可。

洪辰6076年，乔可前往天虚大比争取进入天虚秘境的名额。这次的比赛，各宗门的师长依旧是临时把不多的良心丢了。

浮云宗带队的是大长老，五长老和六长老，这三人，只要单独凑在一起，绝对是全宗门弟子的灾难。

一个邪性，一个过冷，一个热情过头。

性情古怪的大长老、养生逍遥的五长老和战斗狂魔的六长老……云霆仙君好战的名声，在外也是如雷贯耳。福聚城其他大能一看到他，整个人都如坐针毡，更何况此次还加上了鸿影。

乔可在回忆往昔的时候，考虑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当初那个格外热闹的天虚大比。总之因为大长老和六长老，全场的参赛弟子简直是将浮云宗当做唯一的竞争对手。

万幸那次是团战，乔可才侥幸地得到名额，进去天虚秘境一游。

也是那一次天虚秘境的历练，让她认识了玉蝉宫那俩姐妹花。清楚认知到人外有人，借此，对阵法的领悟更近一层，离开天虚秘境乔可便开始闭关修炼。出关时，刚好碰上安术准备下山历练冲击金丹。

乔可觉得自己在山洞里待久了，骨头都有些软化了，便与他一起。结果在队伍中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弟子东淳风，见过乔师叔。”男子面容刚毅帅气，一身弟子服衬得人明媚而洒脱，就像个独行的剑客，然而看向别人的眼神却格外温和。

乔可悄悄戳了一下安术的后腰，问道，“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师叔，你别告诉我，你当初在山门臭骂人家那么多句，却连人名字都没记住。”

“淳风师侄，如今师从哪位师长？”

“师从韩掌事。”

“诶？你当初不是想学剑吗？我记得韩掌事主修符箓与医道。”

“多谢师叔指点迷津，弟子认真考校过，若当真习剑，我此生估计只能止步于筑基。我考虑许久，始终不能得出第二个结论。弟子明晰学剑之后，没有任何理由让我放下仇恨！”东淳风眼神坚毅，“我始终觉得，习剑就是为了杀人！”

“所以，弟子不适合习剑。”

乔可松了口气，眉眼弯弯，笑得格外甜蜜。

“你有这样的认知，我还是挺开心的，至少，你没有被你自己束缚住。”乔可又问，“那你的仇……”

“师尊帮我报仇了。”东淳风回神，低头不敢看她。

乔可惊讶：“韩掌事居然走出山门了……莫不是这……呸呸，我什么都没说，可不能劈我！”

“韩掌事说，不能让一个小孩子承担杀人的后怕与噩梦。”安术选了许久，总算选出一船造型还算简单的飞舟，丢了出去。飞舟顿时变作正常大小，罡风吹起三人的长发。

“而且淳风师弟是他的徒儿，这层因果，他代为承担也没有什么问题。”

乔可瞟了眼神情轻松的东淳风也觉得有道理，至少，现在东淳风没有这层世仇业障在身，能够了无牵挂的做自己的事情，也不会因为仇怨而丢失了自己的初心。

“出发！前往观灯城！”

离去的三人叽叽喳喳地讨论接下来要怎么快速地完成宗门任务，然后到处玩玩逛逛，东淳风性格较为内敛，不主动参与话题，但是总能够在两人不知有何打算的时候给与灵感。

观灯城的任务在门派里积灰许久，别人嫌这个任务又费时费力又少报酬。虽然是个团队任务，却始终没有人摘牌，反倒便宜了这三个想要混时间瞎玩的人。

观灯城顾名思义，是整个修仙界夜景最为壮观瑰丽的地方。灯火通明，花样新颖，即便是夜晚，也像是白昼一般。整个人就仿佛置身在画中的桃花源仙境。

头次看到这样的美景的两个土生土长的浮云宗弟子完全被这些景象俘虏，目不转睛却又着急忙慌，生怕遗漏一个难得一见的景色。

东淳风偷偷拿出录影石，将这两人的身影收录。

“淳风师侄，快来一起放河灯啊！”乔可回头笑道，手中的桃色花灯照在那张秀丽的脸上，格外温柔。

东淳风只是看一眼，便觉得整个心神都被偷走，红晕从脖颈一直往上蔓延到耳朵。

“淳风师弟，你想要哪种？”安术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突然升起的甜蜜气氛，他托着两盏花灯，一个白色荷花，一个是海棠。

东淳风又看了眼乔可手中的花灯，选了海棠花灯。三人并肩，乔可站在两人中间，将愿望写下，倒数一二三之后就将河灯一起放入河中。

三盏花灯缓缓向远处流动与其他人的相互碰撞在一起，最后三盏河灯被迫分开与其他河灯一起掉落到下一层河道。那朵海棠花灯与桃花花灯短暂地碰面，最后两者被有些湍急的河水卷开。

万千的花灯在河道中游动，他们三个终于找不到自己放下的河灯。

他们三个又在观灯城待了一周，这才提交任务，随后便往下一个任务地点飞去。一路上打闹逗趣，时间如流水一样转动。

不知不觉离开宗门大半年，最后一站，他们三去了一趟浔阳。帮掌门给万里城城主送的一些东西。

“掌门怎么对这个房城主这么好啊？”安术纳闷极了，“我居然看到了一千枚上品灵石！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你居然敢偷看，小心他扁你。”

“师叔，你吓到我了！”安术很怕这个冷脸的掌门，虽然对方长相很温和亲切，但是成天黑沉着脸，实在让人不敢接近。

他们三的飞舟刚到万里城外就被一道灵力打落，安术反应迅速，一手抓着一个，御剑落下。

城门下的女子，红装冷眉，长相大方艳丽，身后背着两截四棱形长棍。

乔可将两个师侄护在身后，左手凭空出现一方小巧的阵旗，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的红衣女子：“房城主，为什么突然攻击我们？”

“自己看。”房天瑜扬了一下下颚，三人回头看向坠落下来的残破飞舟，只见舟底压着一团黑色物体，被人察觉后，蠕动两下，直接钻进地底。

“那是什么？”

“你们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没拿什么啊？”安术奇怪，脑子发蒙地讷讷回答。

房天瑜皱眉，扫视他们的弟子牌，眉头皱的更紧：“现在没有兽潮，你们浮云宗的人过来干什么？”

安术眼睛瞪大，开开心心地拿出一个小木盒：“房城主，我们是替掌门给您带点东西过来的。”

房天瑜顿时了然，怪不得那个爱偷爱抢的怪物会趴在这些愣头青的船底。房天瑜右手成爪抓过木盒，内视，果然在一堆物资中看到丢在角落的上品灵石。

即便她也被那一堆散发着浓郁灵气的灵石震撼到。

“你们掌门受贿了吗？”

乔可、安术、东淳风：“？？？”

作者有话要说：舒衡：有人在污蔑我对浮云宗的真诚！

突如其来的大锅，差点砸断了掌门的老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