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冗长沉闷的帝王话术从御书房出来，御羽清只觉屋外临近夕阳的空气如此清新。

她深吸一口，对金銮宫和沧澜仙宗众人微微欠身，转头往外走。

没有出太远，身后忽地响起一道男声。

“前辈留步——”

御羽清停下脚，回头看向身后追上来的少年，眉头一挑。是刚才在殿里一直站在周湫琰身侧的那名小弟子。

有点眼熟，叫什么来着？

御羽清想了会儿，实在没印象，于是站在原地，等对方开口。

大抵是瞧出御羽清的脸色，少年主动道：“前辈，我叫夏歧，沧澜仙宗夏衙道君座下弟子。”

御羽清：夏衙？很久以前她抱过的一个小孩也叫夏衙来着。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见御羽清还是一头雾水，夏歧道：“前辈可能忘了，昨夜令徒从夜叉手下救下的人就是在下。”

御羽清经他提醒，这才记起来依稀是有这么件事。

“是你啊。”

“前辈这是要回偏殿吗，我想亲自去向令徒致谢。”夏岐原以为御羽清和连善会一道来，没想到金銮宫的人从中作梗，让本来传召两人变成一人。他扳着犹带几分稚气的脸正色道，“不知前辈是否方便？”

御羽清平日在宗门和弟子说话不甚讲究，这会儿被夏岐前辈前前辈后的念叨不免有几分头大，左右也无大事，便顺势应下了：“问过你师姐没？”

万一人小孩跟自己跑了，周湫琰到处找人发现在自己这里就太难看了。

夏岐：“师姐同意的。”

御羽清闻言，不再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往偏殿走，御羽清跟不熟的人话说不上两盅，夏岐自小离家在宗内求道，秉持门规，也不是多话之人，一路上阒寂无言。

前脚刚踏进宫门，后脚御羽清就察觉到连善的气息，她凝神听了会儿，而后调转方向，朝宫道旁的一株芭蕉丛走去。

眼看前面就是偏殿，御羽清却突然往回走，夏岐还以为这位前辈掉了什么东西，不明所以地跟在身后，就见前头的人掀开芭蕉叶，夏岐微微睁大眼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见一个穿着飞桕门门服的女孩和一个十二三岁上下，一身软甲装束的小侍卫出现在芭蕉丛后的宫道上，正在旁若无人地说话。

那侍卫似是对女孩的话很有些不满，粗声粗气道：“……说是可以说，但你得先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

“空口无凭，我要怎么相信你。”

“这样……”

女孩声音一顿，适才发觉师母正带着一个陌生小孩笑眯眯地站在芭蕉丛外。贺爻也注意到了，短促地收住声。

连善拍了拍侍卫的肩：“你先回去，回头再说。”

贺爻看了两人一眼，飞快起身，对御羽清点了点头算是行礼，而后绕开他们朝外走。

连善连蹦带跳地走到御羽清面前：“师母。”

御羽清抬手摘掉她头上的几片绿叶：“结界不够稳固，当心被旁人听了去。”

连善嗯了声，她现在还不能够结出越过境界避音的结界，突破又不是一蹴而就的，暂时只能多攒点灵石等以后有机会去买点法器作弊。

连善看向御羽清身后的小孩，歪了下头：“师母，这位是……”

御羽清正要开口，夏岐已主动上前，把刚才向御羽清介绍自己的话对连善说了一遍，末了，道：“我能跟令徒单独聊聊么？”

御羽清看了眼连善，连善没什么意见，道：“行啊。”

正好可以套点话，要是他跟二师弟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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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岐对连善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夜她飞身而上把自己从夜叉口中夺下的那刻，忽略了她还只是个外表看只有九岁的女孩，联想到刚才她和侍卫说话的模样，一时感到有些割裂。

夏岐先是致了谢，而后道：“连道友，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请连道友为我解答？”

连善：“你说。”

夏岐打量一眼她的脸，道：“连道友为何要定颜在幼孩？”

修者五十炼气、百岁筑基者比比皆是，若是出生便是修者世家，得宗门家族庇佑的，骨龄至百岁心智仍然稚嫩的也不在少数，但眼前的女童显然不在其中之列。

大多小宗小门，多靠给凡人驱妖除魔为生，世人看人下菜已是常态，他们未必不知修者年龄深浅，然而定颜太早到底不利小宗小门修者在修仙界求存。

而飞桕门，显然也是这类宗门其中一个。

连善本以为夏岐是周湫琰打发过来从她这里打探消息的，没想到被问了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她愣在当场。

虽然来之前师母便交代过若是有好事者问起她容貌随意报个年龄糊弄便是，反正也不会真有修者为了一时好奇冒着被御羽清教训的风险上来摸她骨龄，但她还是没料到第一个来问的人是夏岐。

怎么讲呢，夏岐乍一眼看上去像是被教得很好的宗门子弟，年纪不大做事就一板一眼，突然冒出这样旺盛的好奇心难免使人感到诧异。

连善：“很奇怪么？”

夏岐摇头，他没有指责旁人定颜习惯的癖好，只是如连善这样很少见罢了。

“对了，连道友今年骨龄几何？”

连善顿了顿，她前世打探消息时听说被修仙界奉为剑尊继承人的越子臻是不世出的天才，年仅二十五便筑基，她师母三十前后筑基，再如何也不能越过这两人去，那样太惹人注目了。再者，夏岐是沧澜仙宗的人，没必要对他坦诚相告。

回想了下师妹师弟和城主府那些仆役的筑基骨龄，她折中了下：“五十有三。”

话音刚落，夏岐的眼睛仿佛突然被什么点亮了般，他颇有些惊诧地上前一步：“这么说，连道友五十三前就筑基了？！”

连善一噎，暗想自己是否太过不仔细报大了骨龄，亦或是夏岐身上带着什么能看出她撒谎的法器，就听夏岐自言自语道：“师尊让我跟着周师姐出来历练，说能见识到人外有人，我原本还不信，毕竟……”

毕竟沧澜仙宗已是修仙界首屈一指的大宗，夏家又得天地眷顾，出了不少大能修者。

他自小便跟随表叔夏衙在沧澜仙宗修道，六十一筑基，八十四结丹，无数次在宗门大比上斩获佳名，自以为已是同辈人中佼佼者，没想到这次在东盛国除妖，竟然会遇到比自己出色许多的弟子。

想到他筑基那日夏衙非常得意地昭告全宗，那几家长老艳羡嫉妒的眼神，夏岐此刻感到万分窘迫，他真是坐井观天太久了。夏岐没有怀疑连善说谎，倒不是他有什么看人的本事，只是凭一种直觉。

连善被夏岐突如其来的沉默得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莫名其妙跑来找她致谢，自顾自说了一通后又开始发呆，该不会身有宿疾？

好歹是周湫琰带来的人，不能直接扔出去，连善敷衍地安抚道：“你没事吧？”

“没。”夏岐摇头，似是想到什么，他抬头，“连道友有没有想过去参加宗门大比？”

连善：？

他们之前不是在聊骨龄来着，怎么扯到宗门大比的？

夏岐却觉得自己想得很合理，只是一个东盛国就能发现从前他瞧不上的小宗里还有遗落的明珠，其他地方也一定还有。

从前宗门大比只局限于一些有名有姓的世家大宗，忽略了旁的小宗小门，把这种比法里排名靠前的几个同辈当成修仙界翘楚是固步自封的行为，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沉浸在逼仄天地而无法求证大道。

宗门大比由于几家做主由来已久，要说服旁宗不容易，说服自家长辈还有点可能。

不过，下一届宗门大比轮到沧澜仙宗做东道主，还有三年时间，他可以慢慢给师尊做工作，让他和宗主把这事敲定下来。

见连善满脸疑惑，夏岐以为是她从前生活在飞桕门没听过宗门大比，于是细细说道：“……宗门大比是由沧澜仙宗、金銮宫、上云佛寺、惊雀阁、合欢宗六家合办，供修仙界各宗世家弟子进行试炼比法的活动。每六年举办一次，拿到靠前名次弟子的名讳都会被记录在按境界区分的排行榜。该弟子的宗门也会随着弟子名次变化而上升或下降。”

宗门大比连善其实是听过的，前世越子臻就是靠这个迅速爬到了排行榜第一，但具体怎么操作她并不了解。

虽然不知道为何夏岐要跟她提这事，连善还是静静地听了下去，还顺便问道：“拿到靠前名次有什么好处呢？”

“可以帮助宗门地位上升不算好处？”夏岐不是很理解。

“不算吧。”宗门地位上升，慕名而来的人就会变多，可师母好像也没有要广收徒弟的意思，她也不喜欢太热闹的环境。

光是这个一点也不诱惑人。

“没有别的吗？”连善问。

夏岐似乎这时才记起来这些小宗门和他们大宗的生存方式不多，他们都有辖下的市镇，不需要靠历练接活养活自己，而这些小宗需要。

他想了想，道：“每次能同境界前十等的弟子可以靠名次换一百中品灵石，前三等各发五百中品灵石，算吗？”

连善精神一振：“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