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萨拉查知道戈德里克内心在想什么，一定会觉得戈德里克真是表里如一的有礼貌、有素质、有道德、有教养的四有青年，看了一堆头晕眼花令人作恶的玩意后竟然只是文明的吐槽，不但嘴上，内心也是。要知道当初他瞧见这东西时，心理活动可是：这TM什么瘠薄玩意儿！

戈德里克向萨拉查道谢，谢他给了他一个重新认识矮人的机会。从冥想盆出来后，他心中的失望就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就连道谢时也一分不减。以前，他从老师那里学过矮人的历史，又从周围人听闻过矮人的传说。矮人是一个封闭的种族，巫师了解的历史粗浅而少。传说嘛，又多半神话夸大，不切实际。于是在两方面作用外加戈德里克的脑内补完下，矮人就渐渐变成了曾经雄霸东欧、脚踢同族、手工高达、联合妖精、远征巫师的酷帅狂霸拽龙傲天式形象，就连灭绝也灭绝得如此与众不同、独树一帜。因此，在戈德里克的想象（脑补）中，矮人的文字也当是不走寻常路，结果事实犹如冷水当头淋下。

虽说又小又密的蚂蚁文也算不走寻常路了，但是这个路跟预先想好的不一样啊，偏差也太大了吧！本以为会走高深奥术流、华丽神秘流甚至王霸之气流，结果……居然走了猥琐眩晕流。

明明我家边上的木精灵那文字字体，繁复而华丽，优雅而神秘，看了就叫人感叹：不愧是精灵的审美！矮人同为精灵，这审美呢？跟身高一起凭空消失了吗？

还是说东欧的审美与众不同……戈德里克想起儿时睡前，奶奶的床边故事：在遥远的欧洲东部，那儿是蛮族的居住地。在一处大森林边上，有一个小村庄。有一天晚上，麻瓜村民们瞧见深林里走出来三位巫婆。它们不是巫师，是真的巫婆。它们甚至不是人类，是用尸体制成的魔物。左边那位，它没有脑袋，头部是一团红黑的渔网布团；它的手爪比男人还粗大，指甲漆黑又锋利；它佝偻着身，身上衣服破烂不堪，沾满血迹；它赤着脚，如男人般行走……中间那位，它身体圆滚发胖如孕妇，胸部裸露而下垂，紫红色的皮上满是血丝；它的头部是一个用布条缠住的大木桩；它的手臂灰白如石块，足有成年男子的两倍粗……最右边，那是它们的领头。它有一张老鹰般的人脸，带着高又尖的红帽；它留着长长的鬓发，它的笑容邪恶无比；它胸口戴着两串绳子，绳上串满了人耳……

那一晚，3岁的戈德里克一夜未睡，睁眼直到天亮。奶奶讲得很细致，所以戈德里克幼小的内心受到了深深的创伤。直到今天，他仍能清楚地回忆起这个睡前恐怖故事——虽然他早已不再害怕那三个幻想中的森林巫婆了。

也因此，东欧在戈德里克的印象中，一向不好。矮人是个例外，它们鼎盛时期是如此强大，即便是不喜欢异族的巫师也不得不承认它们的力量。结果看来，就算是矮人，也不避免地受到东欧审美的摧残，蚂蚁似的锻模文便是绝佳证据……戈德里克脑补着。

他一边脑补，一边继续吐槽：“……跟我想象的相去甚远。矮人为何把字写这么小，这样观看起来可困难。”

“谁知道呢？”萨拉查漫不经心地回答，“矮人已经灭绝了。或许他们的视力天生极佳，毕竟他们曾在地下建过城市。”

“可惜最终只剩下一点儿废墟。”戈德里克遗憾地说。他们从书房出来，走下楼梯，正好碰见一个搬东西的仆人。这个仆人没有像上次那位侍女一样冒失，他立刻停下身行礼。戈德里克注意到这个仆人惊讶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游走。

斯莱特林是邪恶的黑巫术大家，而格兰芬多排斥过于邪恶的黑魔法。两家在对待麻瓜的态度上也差异甚大。虽然没到一见面就吵起来的地步，但也不至于走到一块儿。所以仆人见到两人并肩行走还平和地交谈，着实有些惊讶。

戈德里克也没能想到一本锻模书籍竟一下拉近了几乎没有交集的两家的距离。斯莱特林阁下邀请他观看记忆的举动实在有些出人意料，虽然他八成是为了令自己答应请教赫奇帕奇老先生。那时自己光心心念念着可以一窥锻模文了，没在意这个举动。现在回想起来，即使是有合理的理由，观看记忆这一行为还是过于奇怪了。

换成别人还好说，可是斯莱特林不是出了名的孤僻吗？戈德里克出行之前，被母亲重复唠叨了一堆贵族知识。当初听着烦人，但确实很实用，其中就包括了斯莱特林的。而且上午的众人闲聊中，斯莱特林阁下几乎一句话也没说——除了制止他弟弟。

这样一位孤僻的黑巫师，会主动邀请白巫师家的少爷观看记忆吗？戈德里克疑惑了，但这问题可不能当面问——这太不礼貌，而且万一对方真的别有用心，也问不出什么，只会打草惊蛇——平常戈德里克是不会想这么多的，但谁让母亲在他出行前灌输了太多人心险恶的案例，而且斯莱特林阁下又是最著名的黑巫师之一。

再说上午与那位斯莱特林先生的交谈也不算愉快。

不过戈德里克终究是格兰芬多，他最终还是觉得斯莱特林阁下是太心急，太想要一窥这本锻莫书的真意了，又或许他本人的性格就是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开门见山的那类。毕竟斯莱特林可能对沙烈文.赫奇帕奇做什么呢？他背后可是赫奇帕奇家族呢！

如果萨拉查知晓戈德里克的脑内活动，他一定会说：你想太多了……

就如戈德里克最先所想的那样，他只是单纯地通过这一行为增加戈德里克答应请教赫奇帕奇先生的成功率。毕竟我都给你看了真迹了，你总不好意思再拒绝吧？

而萨拉查之所以一定要见到沙烈文.赫奇帕奇，是为了一劳永逸。请教赫奇帕奇这个想法，是在见到戈德里克后临时起意。毕竟他不可能事先得知戈德里克会来布兰达城堡。只是在见到戈德里克之后，萨拉查想起格兰芬多与赫奇帕奇关系不错，而赫奇帕奇又有一个精通异族文的老家伙。沙烈文.赫奇帕奇是目前英格兰最有名望的异族文字研究学者，如果连他也无法解密锻莫文，那回去可以把那本书压箱底了。

萨拉查是挺好奇这本锻莫古籍的真意，但不代表他想在上面花过多功夫。他只打算问这么一次。如果这一次没有结果，那他就真把这本书压箱底。

给戈德里克看记忆之前，他有考虑过。斯莱特林城堡的魔药室没什么特殊的，跟布兰达的魔药室差别也不大，真正重量级的都放在私人房间和地下室里。保险起见，他在取出记忆时给部分内容作了模糊处理——比如魔药橱里放着什么材料和魔药、书橱里又放了什么书，戈德里克是看不清楚的——除了拿出的那一本。

至于别的，无关紧要的东西，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就在彼此均不清楚对方所想的情况下达成了约定。戈德里克答应了萨拉查的请求，表示成人礼结束之后就带他去见赫奇帕奇前辈。到时候老头子一高兴，说不准会允许我观看那些矮人相关的文献呢——这是戈德里克的想法。

据戈德里克所说，那位赫奇帕奇居住地点不远，从布兰达城堡出发只需走三天。既然如此，干脆成人礼之后直接过去。至于那本书籍，让奥尔加用猫头鹰邮过来吧——这是萨拉查的打算。

随后他想起来，那本锻莫书……被他扔到地下密室了，奥尔加进不去。

……当初我为什么要手贱？

麻瓜贵族会在教堂举行重要活动，包括结婚，包括成人礼。巫师没有教堂。有些巫师会选择大厅，也有些会选择在特殊意义的地方。

比如布兰达家族的成人礼，就选在丛林边的花园之中。

因为据说，布兰达家的先祖，是受了生活在树林里的马人启发，走向占星之路。

于是布兰达家的成人礼地点定在树林边。

场地已经布置好。上午9时，客人已分成两排，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站在萨拉查对面的一排，分别是：赛兰利阁下、厄林迪尔夫人、格兰芬多先生、科特林达阁下、海尔科先生、弗兰德夫妇。

自己这一排，则是：萨拉查本人、普朗阁下、艾瑞克小盆友、德伦巴夫妇、萨德维尔先生、诺克先生、金斯利特先生。

这其中，大部分都与布兰达有姻亲关系，比如斯莱特林，比如普朗家族，甚至格兰芬多都与布兰达的旁系之间有过联姻。

也有单纯关系不错的，比如萨德维尔和金斯利特。

众人身着正装，正襟危坐。

布兰达家主夫妇以及家族重要成员在最前方。在响亮的马人皮鼓响声之后，一位布兰达的长老级人物开始大声宣读长长的开场词：

“感谢伟大的魔法之神——梅菲斯特，感谢伟大的守护之神——萨图恩，赞美睿智的星辰女神，赞美光明的黎明之神……”

萨拉查只听见一长串诸神名字报下来，其中有他熟知的，也有完全不熟悉的。他知道头一个，梅菲斯特，是中世纪魔法师之神，它同时有个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浮士德》中引诱浮士德签订契约的恶魔。后面的萨图恩，是罗马神话里代表土星的神灵，亦是巫师的守护神。

10世纪的梅林已渐渐神化，之前贵族闲谈时就听过有人惊呼“梅林啊”，但远没到骑到古老的诸神头上，成为魔法界唯一的神的程度。在英伦三岛的某些地方，巫师将其当做神灵崇拜，但更多的地方，巫师们只把他当做一位伟大的魔法师看待。

其实在萨拉查穿越前的原本世界里，史学界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梅林存在，甚至连亚瑟王是否为真都无从考证。一般认为梅林原型的描述初见于中世纪作家谢菲的著作《不列颠诸王史》，谢菲很可能融合了多个人物的特质，经过撮合创作后便诞生出梅林。至于亚瑟王，有人认为是爱尔兰先祖所创造出来的英雄史诗、是凯尔特神灵的人格化，也有人认为历史上确有其人。因为没有证据，所以这两拨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穿越之前，萨拉查曾在网上见过一个帖子，是一位暂居国外的中国科学研究人员直播与外国佬同事的日常。其中这位外国同事有说：欧洲的历史向来是史料不够，神话来凑——尤其是特洛伊神话被证明为真之后……扯远了，总之在目前这个巫师世界里，梅林是确确实实真实存在的巫师，而亚瑟王和他的圆桌骑士也俱是历史上存在过的人物。

在冗长的开场词读完之后，又是三声马人皮鼓之声。今日的女主角——玛格丽特.布兰达小姐以标准的仪态小步走上前来。她今日一身正装，最里面是一件长及地的淡蓝薄长裙；外面穿了一件长至脚踝的大袖口深蓝色长裙，边上是金色花纹，胸口绘有图案；最外是一件敞开的半披在身上、背后拖地的斗篷。有点像宋朝的褙子，但是没有袖口，是直接披在手臂上的。

她的褐发梳成长长的辫子——这是这个时代日耳曼女性的常见发型。不久之后，更多的罗马文化传来，这种发型会逐渐消失。她的头上戴着金银首饰，庄重典雅。

玛格丽特小步走了约十五米，到达路的尽头。她停下步子，前方是树林。

一个身影自林中浮现。她的父亲，安米拉从树林里走出。一如数百年前，马人走出树林，向先祖传授知识。

玛格丽特低垂着头颅。

她的父亲双手捧着一根魔杖。这是玛格丽特的魔杖，她在11岁就拥有魔杖了。这根是今早收上去，如今在仪式中送回来。这是一个仪式。

玛格丽特双膝微屈，微微下蹲。她将双手举过头顶，以无比恭敬的姿态接过魔杖。

她，成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马人皮鼓……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