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简渊所说，应星星现在去见他家的家长……确实不算白担虚名。
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正在车后座，不知道为什么规划好的的户外约会，进行到最后又变成了在车里幽会的情况。
车内空间里盈满熟悉的气息，无形之间好像无处可逃。
她很难描述简渊身上的味道。
“简渊，你在用什么……”她在他的衣领处嗅了嗅，“香水？或者室内香氛吗？”
“嗯？”
“你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味道。”
“什么？”
她想了想，尽力向他描绘，“就像是，雾气弥漫的寂静山野，走了很久很久，闻到百合花燃烧的味道。”
“……”
他停下动作，盯着她看了两秒，得出结论，“你好像不够专心。”
应星星最近开始怀疑简渊学长或许有亲吻饥渴症，不然他为什么总是不顾形象地缠着自己？
将她从眩晕中解救出来的是放在包里的手机。
铃声响起，她推了几次才推开简渊。
怦怦乱跳的心脏总算有了一丝可以喘息的机会，如果说怀疑简渊有亲吻饥渴，她最近也怀疑自己患有心脏病。
“谁的电话？”应星星问。
简渊伸手帮她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念出上面显示的名字，“李严。”
“哦，他啊。”
应星星依稀记得李严说过有事情要告诉自己。
简渊挑眉，手机递到她眼下，问了一句，“前男友？”
“……啊？”
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不是，原本还觉得没什么，被他一提醒，为什么会让人这么心虚？
应星星仔细回想，她在简渊面前有提到过这个人吗？难道是喝醉那次？都过去几个月了诶？
她不禁佩服，“学长，你记性真好。”
简渊微微侧过头，“你要接这个电话吗？”
应星星觉得他递过来的好像不是手机，而是一枚定时炸弹。
“额，他打过来是有原因的……”应星星一时语塞，“之前在街上碰巧遇到过，他当时状态不太好，所以……”
简渊温和地打断她，“没关系的。”
应星星松了口气，接起这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电话的另一边，李严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应星星叫他才出声，“没想到你会接电话……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应星星随口回答。
“上次见面太仓促了，如果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饭，表达我的歉意。”
安静的车厢内，手机里每个字音好像都被放大。
简渊抬眸，不知道是不是应星星的错觉，她觉得他的眼睛好像黯淡了一些。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
“不用了李严，你也不需要再道歉了，真的没事。”
简渊反手握住她的右手，温热的唇贴在指尖，惹人心不在焉。
电话另一边李严说了什么已经听不进去，应星星指尖不禁蜷缩起来，下一秒被他用牙齿咬住。
“……”
隐隐约约只听见李严说，“……我有事情必须当面告诉你，周六晚上，你有时间跟我见一面吗？”
应星星脑海里捕捉到几个关键字。
简渊静静地望着她，对视片刻后，他移开视线，仿佛失落地垂下眼睫。
应星星哽住。
“周六晚上我有安排了。”
李严：“那，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李严的落拓身影在脑海里闪过，下一秒又被简渊难得表露的失落所取代，她叹了口气，“李严，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可是，我真有重要的事！”
“你说的那件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应星星问。
简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她的手，车窗摇下，窗外的风轻轻穿过，带来一阵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李严像是突然被吓到，“你的手机里有什么声音？”
“没什么……”
话还没讲完，电话突兀地挂断。
应星星目瞪口呆地盯着结束通话的界面，有点搞不懂李严怎么回事，他跟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意气风发的精英形象，实在是相去甚远，不知道这个几个月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回拨，就听见简渊说；
“周六的晚饭，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推迟。”
她回过神来，熄灭了手机屏幕，“没有啦，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应星星没有敷衍李严，周六晚上她确实有安排，那天恰好是要去简渊家拜访他父母的日子。
……只是李严刚刚的状态也让人不放心。
她握着手机，跟简渊解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所以有点奇怪。”
简渊眼底有什么晦暗不明的情绪一闪而逝，快的来不及捕捉。
“星星，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轻声问。
“可他是我的——”
应星星的话卡在喉咙里，唯独在简渊这位男朋友面前，她没办法辨明自己对李严的担心，无论是否与暧昧有关。
她张了张嘴，“我只是把他当成以前认识的人，现在需要帮助。”
沉默将时间拉扯的格外漫长。
云层遮挡太阳，光线黯淡下来，简渊像是终于放弃跟她对峙，认输地叹了口气，他伸手揽过她，声音落在她的头顶。
“你还是……很善良。”
应星星直觉有些异样，叫他的名字，“简渊？”
“嗯。”
他好像漫不经心地随意应了一声，轻吻她的发丝。
应星星搞不懂简渊到底有没有生气，他的情绪总是隐藏的很深。
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非常认真地说，“简渊，我应该更早告诉你，在外面遇见李严这件事情。”
“……”
“以后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保证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在她发顶轻笑了一声，没有发表意见。
应星星莫名其妙，“你为什么不说话？”
“只是在想……啊，原来还有下次？”
“喂！”应星星不满地捶了他一下，“我又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很认真的！”
“知道了，星星。”
* * *
周六。
从早上开始就紧张的心情，临近黄昏反而平复下来。
简渊来接她时，看见她穿了一身与平常不同的精致打扮，单手撑着车窗，肯定道，“星星，你今天很好看。”
“我也觉得。”应星星拎着裙角圈了个圈，“你爸妈会喜欢吗？”
简渊沉思片刻。
“学长？”
“我好像也不太了解他们的喜好。”
“啊？”
“不过，他们不喜欢也没关系。”简渊像是在鼓励她。
“……”
“反正我很喜欢。”
应星星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拉开车门，“学长，你再说下去我要晕车了。”
简渊对他的父母提到的并不多，只隐约说过他父亲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家里的事情都是母亲独自打理。
于是应星星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副强势的形象。
简渊为了安慰她，在路上简单说了父母的故事。
“他们当年在宴会上一见钟情，自由恋爱，其实各自家庭都不合适，外公尤其不同意，但抵不过母亲一意孤行。”
“不同意？”
“嗯。”
“为什么啊？”应星星很奇怪，毕竟这门亲事也算门当户对。
“我母亲……为此必须放弃她的事业。”
“可是我之前在杂志上看到，她在外界也很有名啊。”
“但她原本是外公精心培养的接班人选，家族上下对她寄予厚望，远离了京州，很多事情都不能做。”
简渊的外公叫黎宗政，应星星也听说过，是个经常在新闻上出现的名字。
好像也是只会在新闻里出现的名字。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父亲身体不好，家业一直是母亲管理。”
“那应该很辛苦吧。”
“或许吧，但他们都没有后悔过，”简渊停下车，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公馆门口，他打开车门，俯身朝她微微一笑，“所以他们会理解。”
听了一路的豪门往事，应星星脑海里勾勒出一副女强人形象，真正见面的时候，黎夫人却出乎意料，是一位从长相到气质都非常温柔的女性。
反而是简渊的父亲，眉眼间带着与儿子如出一辙的冷淡，席间话也不多。
让应星星更加意外的是，他们看起来都是性格很普通的长辈，晚餐除了菜色，其他都很平常，没有发生拿支票簿砸人的狗血情节。黎夫人对于儿子找到女朋友这件事，表现出了一位母亲普遍的喜悦，还盛情邀请她住一个晚上再走。
应星星原本打算拒绝，但三言两语间，不知不觉就答应下来，等她反应过来，黎桢已经在吩咐用人收拾房间。
“……”
原来简渊学长说服人的水平，是从妈妈那里遗传的。
她抱着果盘，呆滞地坐在沙发上。
简怀远身体不好，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晚饭就上楼了，黎桢也跟着过去照顾他。
这场让她严阵以待的见家长环节，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轻松气氛结束，她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机械地吃苹果压惊。
简渊给她递了一杯水，“星星？”
“啊？”
应星星回神，看向他。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我在想，”应星星还在不可置信，“作为豪门，你家好正常……”
简渊沉默了一会，摸了摸她的头发。
“没有吓到你就好。”
“我原本都打算先给学长你开个天价，然后再谈判了……”
“真可惜。”简渊配合地感慨。
“是啊。”应星星忧郁地，“学长，你在你家，好像有点不值钱。”
简渊：“……”
“是有点，”他垂眸，眼底平淡的情绪渐渐染上笑意，好像在开玩笑，“但我在你心里是天价，这还不错。”
应星星正要说什么，有人从外面进来，脚步声急促。
她转头，看见一身风尘仆仆的周守中穿过厅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神色里有种无法掩盖的焦躁和不安。
周守中看见她坐在客厅，顿时停下脚步。
“少爷。”
他叫简渊。
简渊放下手中的玻璃杯，“什么事？”
周守中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又不自觉地扫了应星星一眼。
简渊慢慢转动着杯子，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他站起来，走到周守中的身侧。
周守中附耳对他说了一句话，隔得有点远，应星星半个字也没听到。
她借着余光好奇打量，在周守中说完退开的瞬间，简渊的背绷得很紧，好像有什么山雨欲来的信号，正从半空中沉沉地压下来。
与此同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铃声。
她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李严”的名字，犹豫了一下子。
“星星。”
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侧过脑袋，发现简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单手搭着沙发椅背，另一只手缠绕着她的长发，又恢复了那种游刃有余的轻松模样。
他甚至没有再跟她争执，而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你可以接这通电话的。”
“……”
与他的体贴和善解人意相比，此时在他家里接前男友的电话，好像怎么都不合时宜，应星星摇了摇头。
“不是很担心么？”
“太晚了，明天再说。”
简渊温柔地笑着，他说，“好。明天再说。”
应星星从他身上捕捉到一丝无法忽视的异样，但是却无从说起。
很久以后，当应星星回忆起这个被森林雾气环绕的夜晚，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她接起了这通电话，之后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而此时此刻，她只知道，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简渊父母的日子。
到了第二天，她会知道，那个反复要求跟她见一面的李严，再也见不到了。
同样也是在这个雾色四起的夜，周守中带回来一个消息。命运仿佛在他身上附着，沿着往昔岁月追捕而来。
周守中实际上只说了六个字。
他说：
“蒋明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