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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竹林风 秦淮染疾,萧路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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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离别苑秦淮一路走回卧房,被短暂遗忘的心事在酒意散去后又重新长出枝丫。

“不知陛下那边怎么样了?此行前去寻找陈家后人可还顺利?”他合衣坐在床边,喃喃自语着,心里的期待与忐忑一点儿也不比华英山上的几人少。

这段时间以来,秦淮的劳累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自接到旨意要拟定扩充军备的计划,以及规划骑兵军队建设以来,他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在两难的悬崖边行走,生怕自己稍一意气用事或于细微处设想不到,就会将整个中州的百姓拖入无尽深渊。

关于军队的训练,秦淮其实并不发愁,现有兵士在他的管理下一直纪律严明,哪怕鲜有作战任务,也未有一日松懈过操练。这无疑是为将来招募新兵作战,保存了最充足的有生力量。

骑兵队的建设要从养马开始这一点,他亦是考虑到了,自会派手下识马之人跟着朝廷前去边境贸易,同时学习当地饲马经验,有人有马才称得上是一支合格的骑兵队伍。

但以上种种皆被一个叫“钱”字的东西给难住了。

无论秦淮如何推算,又削减了多少开支,以目前的国库收入来看,依然是捉襟见肘、不容客观。

毕竟,养马是很费钱的,而养活一支能够长途奔袭的骑兵队更是耗资巨万,绝对不容小觑。

可若要有钱,就得增加赋税,这是秦淮目前最不愿意看到的。

一统天下本该是为万民福泽,倘或为此让百姓背上苛捐杂税,难免会民心生变,朝野内外更会议论陛下穷兵黩武、好大喜功。

在这样纷乱且沉重的思绪里,秦淮倚着床边竟独自睡着了。

他是真的太累了,好像在比一场赢不了也输不起的武,只能那样僵持着,靠一口气硬撑。

他多希望那个人的到来,能助中州解此困局……

或许是思虑太过,又或许是晚来天寒,第二天一睁开眼睛,秦淮便觉浑身滚烫了起来。

他在心中大呼不妙,正值军中忙碌之际自己却染病卧床,这可如何使得?

随即勉强支起身体,想要佯装无事。可脚下的虚浮和头上盘旋的金星,都使他不得不重新坐回到床上,耳鸣似拉扯着的尖厉琴音,崩得秦淮眼冒白光,慌忙寻找支撑之时,一把打翻了床边的小凳。

房内不正常的响动,惊着了在外侍候的钟礼。

他急忙忙进屋,正看见自家老爷手扶床沿,大口喘着粗气,面上泛着异常的潮红之色。“老爷,奴才这就给您请大夫去!”他快步赶到秦淮身前,将人扶回床上。

“不、不用麻烦大夫来一趟了。这是热症,多喝些水,休息休息也就好了。”秦淮慢慢地撑起上半身,想尽可能显得平常些,但终究是事与愿违、有气无力。

“老爷,这……”钟礼面上尽是担忧之色,连下巴上的胡子都颤动起来。他思索着言语,还想再劝说两句。

“习武之人哪这么娇贵!没事儿,你放心就成!”秦淮却连连摆手,很是坚持。

见劝不动,钟礼只好作罢。只得移了换好滚水的壶,又拢上了汤婆子,让自家老爷好好卧床休息。

他自己则返身出去,嘱咐下面人备好车马,万一有个不妥,可随时去请大夫。

还叮嘱众人莫要惊动了老爷,接着派人去厨房告知膳食以清粥小菜为主,免得秦淮看见荤腥没有胃口。

忙完这一圈,钟礼背后已起了层细密的汗,可他仍是不放心,与钟廉两人轮流守在秦淮的卧房外,寸步不离。

今日的天气带着要下雪的样子。

每逢这种时候,萧路的心情都会莫名得好些。

他喜欢看雪更喜欢等雪——于他而言,世间事总是将到未到时才是美的,期待不会被打破,好奇心一直旺盛。或许终究会落空,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下一次,照样能这般全情投入、无所保留。

眼看着从上午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直等到天开始渐渐暗下去,终于在完全黑透以前,零零星星的雪花自天空飘落下来,纷纷扬扬、泼泼洒洒,好不惬意安闲。

小松当然是最高兴的,在院子里一圈圈儿地跑着去接落下的银栗。

就算小鼻子冻成了红山楂还是不愿进屋去,只一味追着漫天寒英,像极了堆在院中的白胖雪人儿。

萧路坐在廊下看着他,不由得心生感慨:这孩子与天上这没有来处的雪,是多么相似?晶莹一缕,飘进自己的生命里,那么柔弱稚嫩,让自己想要用尽全力去呵护,却不知道那种方式才是最好的。

幸好,将来有秦川和自己一起教导小松。

思绪行到这儿,萧路才想起今日秦淮并未来别苑,但也没听到有对方出门的消息。

若是闲居无事,这样的天气,以秦淮为人怎可错过呢?正思量着,小松忽然跑到身边,有些焦急地问:“对啦,一下雪,秦叔叔的病是不是就更难好了?”

“你说什么?谁生病了?”萧路依稀听到一个“秦”字,却似乎并不确定。

“秦叔叔啊!晌午我跑出去玩儿的时候,正好碰见了礼伯伯,他跟我说秦叔叔生病了。还让我告诉你一声,今日秦叔叔不能来别苑饮酒品茶了。”

小松回想着,一下子变了表情道:“我回来的时候没说吗?”

萧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摇摇头道:“没有。”

小松很是懊恼地拍了自己几下,连连说着“对不起”,看样子都快急哭了。

萧路并没有责怪他,只是摸着头问道:“你想去看看秦叔叔吗?”

“想!”小松回答得斩钉截铁,“秦叔叔对小松那么好,先生又和秦叔叔聊得来,我们应该去!”

萧路拉过小松的手,轻声叮嘱着,“那一会儿到了秦叔叔那儿,你可不许调皮,知道吗?”

这还是自来到秦府后,萧路第一次主动去前院。

以前的他几乎闭门不出,除了买些日常所需或送送秦川,其余时间都呆在别苑里。他过惯了离群索居的日子,从没想过改变,即使到了将军府也一样。

可经过昨夜的长谈,萧路发觉自己变了,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往起外面的世界,开始渴望倾诉,哪怕只有只言片语。

这个由幽微处走来的清影,终于落地成了凡人,开始学着长出一颗凡心。

看到萧路领着小松走来,钟廉快步迎了上去。听见萧路问道:“我们想看望一下将军,不知是否打扰?”

钟廉有些为难,拒绝的话怕怠慢秦府先生,同意又恐扰了老爷休息,正犹豫间,房内传来秦淮的声音,“钟廉,请萧先生和小松进来吧。”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条不算大的缝儿,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面钻了进来,正是小松。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秦淮半坐在床上,便摸了摸手问:“秦叔叔,您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不信你试试。”说着就低下头。

孩子的手一只放在秦淮额头上,一只放在自己额头上,感觉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真没那么热了。”接着转头对萧路道:“先生,秦叔叔好起来啦!”

“多谢先生特意前来,我不能起身相迎真是失礼。”秦淮虽努力笑着,却难掩面上的憔悴之色。散在手边的公文,拆穿了他其实并未安心休息的事实。

萧路看着眼下这番情形,开口劝道:“公事繁忙,但将军还是该以身体为重。”

秦淮出自习惯地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当日约法三章,说好不提朝堂之事,如今岂能为此破例?

萧路捕捉到了这个动作,内心当即挣扎起来,似有什么东西想要挣破那鲜血铸就的枷锁。可他始终没能跨出这一步,只好转头向着小松说:“你和廉伯伯一起去厨房看看,给秦叔叔端些吃的回来,好不好?”

看着小松满口答应着跑开,秦淮开始收拾起散落在床榻上的公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先生能否帮忙,把这些放到那边的书桌上?”

萧路接过秦淮手里的东西,走到书案前,谁知这里的凌乱程度比榻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页页叠放的生宣、一团团揉皱的纸张、一本本摊开还未写完的奏折、还有横七竖八胡乱搁着毛笔……这一切无不昭示着,坐在桌前的这个人是有多么为难。

略略迟疑后,萧路将手里的文件先放在一边。

接着把笔挂回笔架,纸张也一页页叠放好,最后把展开的奏折收起来。

不管有心还是无心,他还是瞥见了上面零星的几句话,“若为此动摇百姓生计,实为舍本以逐末”、“当前预算仍可缩减,但不宜因此削减军人用度”、“以民养军之策,在现阶段切不可行”。

“果然,近些日子他都是为了这些奔波。”萧路心里想着。

他人虽不太出门,可外面的事并非全然不知,中州几个动作下来就是要扩编军队以备来日,路数也和曾经有过的朝代很像,这些都在自己的料想之内。

但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中州朝廷的确看重他们的子民,这奏折上的每一句和他们皇帝外出寻人的决定,归根结底都是不想与百姓争利。

这样想着,萧路心下的枷锁又松动了几分,可越是动摇和挣扎,就越是让他想起那些隐藏在字里行间的血腥与屠杀,对自身的厌恶亦随之攀升,几乎快要将他吞没。

萧路扶着书案堪堪撑住自己,好像看到萧家历代先祖的亡魂,从自己心中的那处裂口里钻了出来,絮絮不停地诉说着当年惨烈的种种。

他在心里呐喊、嘶吼,想要说出真实的想法、想得到他们的认可、想让他们能够安息。

可他们每一个都面目模糊,唯有眼眶中流淌出的鲜血清晰可见,甚至还能闻到浓重的铁锈味道。

就在萧路要被这降生时就一并跟随着的心魔击溃时,背后却出现了一双手,死死撑住了他。

“先生?萧先生?”关切的询问像一阵引魂的铃,把萧路从那片焦土上唤了回来。他转头看去,是秦淮披衣来到自己身前,脸上尽是关切的忧虑。

“我没事,刚才稍微有点晕。”萧路竭力掩饰着,可发白的脸色和额间的汗珠,还是让这个理由不攻自破。

好在秦淮并没有多问,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侧。

倒是取了饭食回来的小松看到,隔着老远就喊:“秦叔叔,您快回床上躺着!先生说在病好以前,是不能下地哒!”

萧路这才想起秦淮的病,有些歉疚地想要过去扶他。

秦淮笑着摆摆手,自己走回床榻边,小松先提着食盒跑了进来,后面跟着钟礼和钟廉,两大一小三个人将晚膳摆出来,床边小凳上是一份清粥小菜,靠近床的圆桌上是萧路和小松的吃食。

“小松,这是怎么回事?”萧路问道。

“先生和我都还没吃饭呢,不如就一起吧!”孩童仰着脸说。

“胡闹!你何时这般不知礼数了?”萧路的语气稍微重了些,刚出口就后悔了。

“是我们两个提议的!厨房管事儿的看小松懂事,就特别加了两个菜给他,萧先生莫怪!”一旁的钟礼连忙解释。

这一场小小的闹剧,最终化解在了秦淮的笑声里。

三人又在一起吃了顿晚饭,之后小松便安静地守在床榻边,时不时地端茶送水。

而萧路拿出随身的竹笛吹奏起来,曲调悠扬婉转,宛若仙乐天籁。

一曲终了,萧路带着小松准备告辞,以便让病人好生修养。

就在他们将要离开之时,秦淮还是将埋在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先生,秦某有句不太中听的话,还望先生不要介意。上一世人的恩怨纠葛皆属前尘旧梦,还在的人实在不该因此自缚自苦。”

萧路面上仍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犹如无风的寂静湖面。

可握着小松的手却是紧了又紧,直到孩子不禁吃痛看去,才发现自己家先生浑身都绷着力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般。

萧路定了定神,开口道:“将军所急之事,尚需时日解决。昔日的秦相三策已运行至顶峰,而顶点往往是由盛转衰的起点。中州这盘棋须由新人用新法破解,有了新的安民之道,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说完,就牵着小松离开了。

秦淮感激地望着门边,目光停留在萧路与小松离开的方向。

他明白,走出这一步,对萧路来说已是破了大例。而自己刚刚的那番话,既是劝人也为劝己,既然还没找到解决问题的良策,又何必过于执着?还是养好身体,以待来日更重要。

这一夜,秦淮睡得非常好。

梦里那悠扬舒缓的笛声一直响着,似有一双温柔的手,在安抚着他的躁动和疲惫。

这一夜,萧路也难得睡得非常好。

本以为肯定会来纠缠的亡灵并没有出现,甚至连那些枷锁也不见了,纵然还看得到斑斑锈迹,可浓重的血腥之气已经散去,只余一片清朗空旷。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

明媚的阳光迎着皑皑白雪,让整个世界看起来都仿佛被嵌进了琉璃灯罩里,到处都是雪白,到处都闪动着波光,到处都跃动着新的希望。

秦淮醒来只觉浑身舒泰,热度也退下去了,心内更是澄明一片。

就在他伸着懒腰站在窗前看雪时,门外急急有人来报:“老爷,少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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