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山河无溯 > 第20章 枕戈待 将星当出,新策当立

第20章 枕戈待 将星当出,新策当立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当在殿内看见所有被召见的人时,徐铭石心下即刻多了两个疑惑。

穆王在此当然无可厚非;自己作为前朝顾命亦是当仁不让;秦淮是中州大将军,此事一出急需他在军事上的调配;黄磬是掌管财政的一把手,伤亡抚恤、调拨米粮等事也在职责之内。

可那个才入朝不久的陈瑜亭,为何会在此?

筹备御塾与今日之事并无瓜葛,看来陛下果然有让他再进一步的打算。

至于秦淮身边的年轻人,徐铭石记得他好像叫秦川,是秦家唯一嫡子嫡孙,更是陛下多年伴读。

可近期,并未收到有关这个人封官的旨意,看来又要多一个空降高位的人了。

众人齐齐面朝书案而立,一个个面色凝重。

虽说官场风云莫测,有些自己的私心和考量实属正常,可这一次徐铭石的心思未免过于活泛。

曾经那一腔忠君为国之心,打成为首辅后也不免偏离了位置。

当然,他这一番自以为幽微的盘算,皆被一旁的穆王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禁暗叹“名利误人”,再想想陈大人之后的拜相路,只怕会走得艰险崎岖、磕磕绊绊。

而秦淮关注的则是陈瑜亭,他发现众人虽都是沉默不语,但此人明显比在场诸位更加冷静沉着,甚至隐隐带有成竹在胸之感。仿佛今天要谈的不是人命关天,而是一份普通的军务。

“陛下驾到。”随着一声通报,所有人撩袍而跪,秦川又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

“免礼平身吧。”身为帝王的韩凛,有着不同往日的尊贵和威严。这种距离感,让秦川觉得既陌生又踏实。

众人谢恩后起身,只听韩凛道:“客套话朕就不说了,诸位既已明白今日为何破例传召,”他的手搭在桌上,“那就说说吧,此事应当如何善后处置。”

穆王率先发言道:“此次朔杨城破所造成的伤亡,已经远超过去类似事件的总和,这一点太不寻常,必是有人因私误国。陛下,臣愿亲赴朔杨,查明其中原由,给中州百姓们一个交代!”

“好!朕也正有此意!”韩凛拍了一下书案,力道虽不大却有着一锤定音之感:“即日起由穆王兼任西北道黜置使,查明朔杨之乱内情。三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与之相关的一切,皆可便宜从事。”

“臣,领旨!”穆王屈膝一跪,拜得是皇恩仁心,更是天地正气。

“此事由穆王出面,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徐大人接过话头,“但陛下登基未久,边关就生如此祸乱,若传扬出去恐对新帝声望有损。还是要尽早想好,朝野内外的安抚之策,给官员以信心、还百姓以安定,才能保证人心不至流散,再生多余变故。”

“微臣以连夜做好朔杨重建的预算支出,”黄大人适时发声。

“一是伤亡将士的抚恤津贴和胡如歌将军的丧仪,二是百姓重修房屋的用度,三是牲畜米粮的损失,四则是加固城门城墙所需的人力物力。”

说着,黄磬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字字真切道:“臣恳请陛下下旨,交专人运送救济物资和发放抚恤银两,以绝沿途盘剥索要之念。且当一应所需到达朔杨后,由穆王监督下发,以保万无一失。”

“黄爱卿设想周到,朕准了!除此之外,朔杨百姓皆免两年赋税,以休养生息吧。”韩凛点着头,语速依旧不快不慢,颇有了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还有徐爱卿所言极是,团结朝堂内部,稳定百姓情绪也是当务之急。穆王到任后,重建物资要尽快调拨协调,以期用最短时间弥合此次创伤。且与朔杨相近的城镇及沿途,都要检修防御工事,驻军训练及演习更需进一步加强,以安边民惴惴不安之心。”

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传来,韩凛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今年开春后,朕会亲自主持皇家耕礼,以示重视农耕、天下一心。驻京官员一律亲临,外放官员也要奉旨巡查各地春种之事,不得有丝毫怠慢马虎,违者皆按失察之罪论处。”

“陛下圣明!”徐铭石和黄磬,齐齐叩头谢恩。

“秦将军,朔杨之乱您的看法如何。”安顿好了民生之计,韩凛将矛头对准了军事。

“回陛下,年前您已安排了臣筹划扩军及创建骑兵队的事宜,”秦淮行了一礼道:“目前扩军难度并不算大,国库现有足以支撑其用度,且军中一向纪律严明、训练严苛,能带新兵的军官武将很是充足。”

“那骑兵队呢?”在这里,韩凛才第一次微微展露出急切。

“派去边关交易马匹的人员,已经有报告送回。说是一切顺利,不日即可回京,此次还有八名当地有经验的养马人,愿意一同入京传授经验,助朝廷解此困局。”秦淮将好消息说完,顿了一下又道:“但饲养战马花费巨大,本朝的骑兵训练也无先例可循。这两处,是骑兵队能否组建成功的关键所在。”

“陛下,末将愿领创建骑兵军队之事!”秦川几乎是将这句话喊出来的。

殿内之人无不受惊错愕,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好在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片刻韩凛重重点了点头,语气沉实道:“即日起,封秦川为前将军,金印紫绶,位次上卿,主理组建骑兵军队事宜。”

“臣,谢陛下隆恩!”秦川深深叩拜下去,心中的大石算是终于落了地。

秦川知道刚才那一刻的韩凛在想什么:他想保护自己,他犹豫要不要让自己接下这个苦差。

幸好,最后他还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宁做雄鹰,不做家犬。

“陈卿家一直沉默不语,可有何高见吗?”韩凛的目光在秦川身上停留了须臾。

无声的默契于两人身边流转,早已胜过了万语千言。

“陛下,臣以为几位大人思虑周全,再无可增添之处。臣只有一句话想说,攘外必先安内,中原不和危及根本。”陈瑜亭这句话看似老生常谈、漫不经心,可听在韩凛、穆王和秦家父子耳中,却比前面所有都来得更重。

“好,今日辛苦诸位了,跪安吧。”韩凛的眼神扫过面前几人,语调仍是那般平和自持。

“臣等告退。”一起行过礼,中州这几位关键人物便先后出了门。

秦川特意走在最后,虽没有回头但也能知道,身后的那双眼睛在默默盯着自己。

在殿外的回廊下,退出来的秦川和匆匆赶来的严飞阳打了个照面。

二人之间并无交谈,只是秦川回头略略望了一望,严飞阳却像全然不认识这人似的,自始至终都目不斜视。

看得出,他应该是有要事在身,走起路来连脚下都带着风。

秦川心下有些疑惑,可也并未细思。

“主子。”进入殿内的严飞阳单膝跪地,不敢多说一字,只等韩凛吩咐。

“穆王不日就要启程去朔杨,你和他一起去。”韩凛的声音没了刚才的亲和持重,有的仅仅是冷静到麻木的陈述。

“你们一明一暗,务必查清此次变乱的真相。”说着,他让孙著递了两块令牌给严飞阳。

“你带上这个去找穆王,和他一同启程。到了朔杨后,他从上往下查,而你要做的就是从当地人嘴里收集情报,最后将所有信息汇总起来,由穆王全权做主。”

“是。”依旧是简短又不带任何感情的应答。

这种机械式的回应是严飞阳最熟悉的,他太知道自己这位主子的性子,多问一句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还有……务必保护好穆王的安全。”韩凛的语气明显和缓了下来,说到“安全”二字时,气息有些略微的颤抖。

“属下当竭尽所能。”严飞阳的语调,不由得有了起伏。

这些年,他就像暗巷里的一条恶犬,干的都是些监视盯梢、罗织陷害的勾当。

现在,竟然有机会去为别人做些好事,甚至要护得他人无恙,对严飞阳来说,已经算是照进黑暗里的一丝曙光。

让他觉得心底里的那个院子、那所房子又被照得更亮了一些。

这是第一次,他接到任务退出大殿时,脸上是挂着笑的。

握在手里的两块令牌,开始被他攥得发热。

这一回,他的任务是在阳光之下,不必再躲躲藏藏。

就在韩凛交代严飞阳差事的这段时间,秦川坐在马车里,思绪纷乱如麻。

他虽应下了骑兵队的差事,也想好了之后的路,但眼下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若等战马都养得了再培养士兵,那一切可就迟了,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两边同时进行。

而且,一定要巧用中州步兵的现有优势,以步兵战术配合骑兵进攻,从而提高胜利的可能。

等秦川的思路开始清晰时,车也正好到了将军府门前。

他跳下车,一路赶着回到自己屋里,闭门不出也不说话。

他就快要摸到那把制胜的钥匙了,只是还差一些细节和关键!

秦川如今才算明白,为什么韩凛说自己不敢错也不能错。

当真的有人把性命交到你手上时,你落子的每一步都关系着他们的生死,那不是游戏更没有试错的余地。

为将者一个疏忽,动辄便是尸横遍野、白骨森森。

往后的三天里,秦川都把自己埋在纸堆中,不断翻阅着古代名将们的事迹,还一次次阅读着北夷这些年来的每一次出击。

其实,这些他早已烂熟于心,但那时秦川还不会用将领的角度思考问题,而今他每看一遍心里就坚定一分,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

秦川眸中的光彩越来越盛——下一步,就该挑选士兵了!

推开门,秦川下达了他军旅生涯的第一道召集令:明日午时一刻,山隼军全部人员,集结至北演武场。

消息就如滴入水中的墨迹,自中心点迅速四散开去。

秦川很清楚自己明日要面对什么,他没有找父亲商量更没有跟师父提及,现在的他已经无需也不能再依靠别人往前走了。

无论多硬的骨头他都得自己啃下去,哪怕牙硌掉了也得咽到肚子里,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匡论组建骑兵军队!

就在他回到房中,为明天做着最后准备时,韩凛带着孙著驾临了陈瑜亭的府邸。

这是当日一早便安排下的地方,不算太大但清幽雅致,既照顾到了将来陈先生的身份,又尽可能营造出舒适的出尘环境。

韩凛刚一踏入,就接到府里人来报,说陈大人赶着回御塾了,好像有些要紧事要与同僚商议,归来时间尚不可知。

孙著请示是否要派人将陈大人召回,韩凛却摆了摆手说道:“不妨,朕在此等候便是。告诉下面一声,不许去催。”说完就往院内走去。

只见回廊曲折处净是红梅掩映,勾栏的碧色随之延伸,如同一条拉长的缎带,将这簇簇如火的红串联成一片。

韩凛感到身心一阵放松,漫步在廊下赏着眼前的美景。

“一会儿你帮我扶着,我要把这个福袋挂到最高处。”一个轻灵悦耳的女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这份静谧。韩凛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处梅树旁,立着两个年轻的身影。

着海棠红袄裙的女孩正拿着个福袋,往空中对着枝丫比比划划。

另一个看上去年纪稍小一些,在边上调整着矮凳的位置。

看这样子,两人应该已经试过几次,但都没成功。

韩凛轻笑了一下,那身穿袄裙的女孩不知怎么就刚好听到了,转身往他的方向看去。

那一眼,长得犹如千年万年……

“怎么会……怎么还会见到他……”陈子舟看着面前之人,眸中波光闪动。

她努力提醒着自己来人的身份,艰难地款款拜去道:“小女陈氏,拜见陛下。”声音里,有着难以掩盖得紧张。

韩凛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出现会让女孩如此惊慌,立刻笑着说:“陈小姐请起。是我唐突,扰了小姐雅兴。”

他的声音是如此谦和动听,笑声又如云似风。

陈子舟心里再次响起了那首《淇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她缓缓起身,眼睛不敢往上看,只盯着自己的裙摆,默默无言。

“陈小姐是要挂福袋吗?这棵树高了些,女儿家是不太方便,”韩凛依旧语调温和地说着:“若小姐不介意,我来帮你挂,如何?”

陈子舟从方才的慌乱里平静下来,她微微抬眼,浅笑一下如骄阳般明媚,“小女谢过陛下。”说着,将福袋递了过去。

在两人交接的一刹那,韩凛的小指微微剐蹭到了陈子舟的手背,让那头原本就慌张的小鹿,更添了些娇羞。

陈子舟复低下头去,尽力安抚着心下的悸动。

但韩凛似乎并没有察觉,他踩在矮凳上踮起脚,将那个红色福袋尽可能地挂到最高处。

枝头一阵晃动,伴着幽香落下的是花瓣,更是少女暗许的芳心。韩凛跳下矮凳拍了拍手,笑问:“小姐怎会在这时挂福袋,真是好生别致。”

“每逢新年的初一到十五,小女都会在院里挂福袋。一天一个,一共十五个,愿天下太平、父亲康健,当然还有为我自己……”陈子舟娓娓道来,呵气如兰,“只是从前,都是在山中的小院里挂,今年是在这里。”

说到此处,陈子舟又向韩凛深施一礼,“小女谢陛下给父亲机会,让他得以一展平生抱负,为家国天下更为黎民苍生。”

韩凛不想看上去如此娇柔的女孩竟能说出这番话,心下起了些敬意。

想着,不愧为陈大人的女儿,真是自有番气度风骨,随即开口问道:“恕我冒昧,敢问小姐芳名?”

“陈子舟。”女孩的声音从刚刚说起父亲起,就平和了许多,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客气又有些疏远。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韩凛低吟了两句,就听孙著来回,说陈大人已回到府上。他便顾不得多言,匆匆告别了女孩就赶紧往正堂而去。

“人涉卬否,卬须我友……”在韩凛身后,陈子舟小声接下了后面两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下一片炽烈凄楚。

为什么,偏偏要在快要忘记的时候出现?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为什么,自己在那个福袋写的偏偏是“愿求有情郎,画眉试新妆”?

这些陈子舟都没有答案,她只知道自己如同话本故事里的女子们一样,陷进了那个漩涡,再也出不来了。

遣去了身边人后,陈子舟落寞地走回了房间,在心里勾勒着韩凛的一颦一笑。

回想起在华英山上初见时的样子,她笑了,笑得那么无力又那么苦涩……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