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首辅的徐铭石,自然是第一个接到消息的。
宫内的调令传来时,他正在院子里逗鸟观花。
原本,一个十分安闲惬意的午后,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旨意,给生生打断了。
徐铭石顿觉如坠三尺冰窟,不由得一下跌坐进摇椅中,额头上甚至还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从旁伺候的人,以为自家老爷是突发心悸,赶忙上来端水擦汗。
还吩咐小厮去请医生,却都被徐铭石冷着脸打发了出去。
他现在,需要时间,需要好好想上一想:陛下这一招棋,究竟意欲何为!
徐铭石陷在摇椅里,抬起手无力地遮挡着太阳。
他忽然觉得,今天的光线格外刺眼,晃得他的头昏昏涨涨,难以集中精神去思考。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次,方缜的调任之事,陛下从未跟自己提及过半句。
无论是在圣驾修养前,还是回宫后,都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暗示。
可如此大的事,事前没有一点风声也就罢了,还办得这么快、这么急,的确匪夷所思。
据他所知,穆王是昨日回的京城,陛下亦是白天一早才结束的行宫修养。
即使两人在当天中午或傍晚碰过面,也不至于今天午时就下达调令,调动的还是那样一位重臣。
而且,方缜呢?他事先是知情的,还是和自己一样等圣旨到手才知道?以他的性子,竟能静悄悄地不闹起来?
思绪到了这里,徐铭石的心跳才算平复了些。
他笑着连连摇头,自语道:“呵呵呵,我可真是……方缜那样的人,岂会为这个闹起来,只怕是谢恩还来不及呢……”
这些年里与方缜共事的画面,开始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如一幅幅从黑暗中,被拿到灯下的水墨画,格外醒目、扎眼。
徐铭石自问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却从没见过第二个方缜那样的人。
凡事都讲规矩、重礼法,有旧例可依便一丝不苟,无成章可循也要找出些参考,再行奏疏启奏。
在朝廷中为官多年,既没有沾染什么钱财的嗜好。
更不爱与同僚往来,只一味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同僚中,方缜的人缘算不上好。
又因固执己见和圣驾冲突频起,所以哪怕身在高位,也实在算不上得宠。
只不过,他本人好像并不在乎,依然是那副样子地过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他和自己,被先帝任命为顾命大臣,才算在仕途上有了一丝转机。
可这转机来了刚不到一年,就被调任到朔杨,那连风都度不过去的地方。
真不知圣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见他前番几次都有冲撞之意,实在碍眼才远远打发了出去?还是想先拿掉他,才好腾出手来安排那位陈大人?
想到这里,徐铭石的冷汗从后背滑了下去——
那个凭空出现的陈大人,早已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当日初见时,陛下和穆王对陈大人的态度,就让徐铭石感觉十分微妙。
那两人的神态中,有着一种无可隐藏的欣喜与急切。
但对陈大人的官职安排又是截然相反的态度,并没有那么上心。
好像只是找到了个勉强可用的人,把他放在一个看似重要,又远离日常朝政的位置上。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朔杨之变的紧急传召中,却赫然在列。
且听闻,待时态稍有平息后,陛下还亲自驾临过陈府,呆了不短的时间……
入仕多年,徐铭石自然懂得其中的一举一动,必有来历缘故。
这些零碎的线索,他早在心中串联了多遍,每一次都指向着同一个答案。
只是他做梦也未曾想到,韩凛的最终目标是为其重开相位,而不仅仅是和自己平起平坐。
原本,徐铭石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旦皇上那边要破例提携陈瑜亭,不用自己出面劝谏,方缜就会首当其冲地反对。
这个最重规矩理法之人,根本无需点火挑拨,一定会冲在最前面。
且陛下想搬动这尊“大佛”,恐怕也要耗上相当长的时间和力气。
届时,自己再联络众臣劝圣上三思,任那陈瑜亭有千般本事,亦难在近两年有大的升迁动作。
如今方缜这一去,正可谓是直接拔除了前方最大的路障。
陛下要动起手来,就方便多了。
剩下的重臣里,穆王自然是不会反对皇家旨意的。
黄磬为人虽不似方缜莽直,可也是个以朝廷和百姓利益为先的人。
否则,怎么会从先帝在时就统掌银钱米粮、山海池泽之税。
到了新帝登基,位置仍是岿然不动。
“至于其他人……哼……”徐铭石不禁冷笑出声。
“其他人……哪怕有能说话的,分量也是大打折扣了。就更别提胸襟胆气,谁敢冒死触怒龙鳞?只怕,还担心保不住那乌纱和荣华呢。”
想到这一步,徐铭石忽然镇静了下来,拿出折扇轻轻地摇着。
这本不是用扇子的季节,这么做,只是思考时的一个习惯。
折扇徐徐摇动,整个摇椅跟随着他的身形,亦缓缓地晃着。
“如此一分析……这次调离方缜,就是要冲自己来的意思啊……”
摇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是在应和徐铭石的自语。
“这枚棋子一走,陛下和穆王就该有下一步的动作了。快则半月,慢则一月有余,就该有针对自己的旨意下来。但不是贬斥,而是加封……要么是封公封侯,要么是恩赏虚职……”
徐铭石的笑声慢慢展开,如一张老旧的树皮,被人拉着用手抻了出来。
最终,凝结成一团带着重量的沉默,不可探知、诡异莫测。
同样的调令,当然也传到了秦淮府中。
只是秦淮和秦川都一早去了军营,才没能在第一时间知晓这个消息。
傍晚时分,秦川身披晚霞而归,刚一踏进府门,就听到了方大人即将上任朔杨的消息。
秦川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方大人,但从父亲口中,经常能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每每提及,父亲脸上总有一种惋惜又敬佩的神情。
只说方大人为人正直无私,可惜性格太刚太硬,在朝内举步维艰,很难有大的作为。
“或许,那儿才是更适合那位大人的地方吧……”秦川抬眼看着上空的晚霞。
一片无垠的紫红色蔓延在天际,一头连着京城,一头连着朔杨。
秦川相信,韩凛是经过深思熟虑才选了那位方大人的。
毕竟,朔杨作为战略要地、边塞重城,需要最可靠忠诚的人驻守。
这人要有绝对的奉献精神,又要具备钢铁般的意志,才能不至于在塞外风沙的侵蚀下腐化。
显然,在韩凛心目中,方大人就是那样一个人!
秦川调了调方位,朝着朔杨的方向,执手深深拜了下去。
算是提前送一送,那位不曾谋过面的方大人……
秦淮回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虽然这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可夜晚的寂静还是默默提醒着晚归人——
在这片土地上,劳作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早已陷入进沉睡。
秦淮刚踏入将军府的大门,一阵悠扬舒缓的笛声便若有似无地,飘到了他的身边。
如看不见的线一般,丝丝缕缕。牵着他、引着他,缓缓地向别苑深处走去。
当他拐进了那扇月亮门时,就见萧路一身浅绿色长衫站在月光下,身形修长,遗世独立。
微风浮动处衣袂飘飘、长发飞扬,恍若趁着夜色,偷偷下凡的月宫神仙。
只是这一次,他周身的仙气,有了实实在在的轮廓和重量,像是牵绊住了什么,又像是被什么牵绊住那样。
让这一抹精魂,再也舍不得飞离这片降落之地。
笛声幽幽传来,是夹杂了超脱与沉堕地拉扯。
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凝了时光、驻了岁月。
秦淮走得越来越慢,仅仅不到三丈的距离,只觉用尽了自己的半生……
回想着那日的登门造访,自己执意相托眼前之人入府为师。
待到约定之日,他一辆马车就到了将军府,没有生疏客套,更没有试探骄矜。
还有那回,他们初次在一起品茶用膳,两个中年人得尴尬,因为孩子的欢声笑语而变得热络温馨。
最让人难忘的,还是那天的病中来访吧?
他第一次打破了与自己立好的规矩,不顾心头梦魇作祟,出言开解自己。
好像也是从那之后,他开始频频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找各种各样的借口逗留在正堂,哪怕有公事来禀,也丝毫不肯避让。
更绝口不提当日约法,而是有意无意地探听着自己的心事。
然后,巧妙地将破解之法,融到日常的寥寥交谈中。
接着,就有了那次的雨中舞剑……
伴着笛声幽幽,自己的剑锋第一次缠上了温柔。
每一次挥动,都似有双眼睛在追寻,也似有双玉手在与之共舞。
这一切的一切,秦淮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不是个粗心的人,反而因为一出生便身在名门的缘故,他经年博览群书、吟诗作对,就连各类风流雅致之事也通晓一二。
若不是后来选定了成为军人的志向,恐怕这时的秦淮,也会是个飘然公子、风韵无双。
秦淮始终忘不了那天的雨,还有萧路抬起又放下的手。
当时,为怕彼此尴尬难堪,他只得出言将一切框死在“知己之遇”的谎言里。
可直到当天夜里,萧路那局促又落寞的神情,清晰地出现在自己梦中,秦淮才终于无法假装——
无法假装,那些已经发生的,不曾存在。
更无法假装,那些来不及发生的,不被向往。
秦淮想起了自己的亡妻。
想起当年他们是何等的琴瑟和谐、恩爱美满。
正因如此,自己从未纳过妾,更未有过哪怕一桩艳闻。
就算后来妻子早故,自己也没有动过,任何续弦的念头。
可到此,他也发现了事情得荒诞之处:
自从萧路经常出现在身边,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刻意地去想起亡妻了。
那种经年累月,入了骨髓的淡淡惆怅,随着萧路的到来渐渐不见了!
秦淮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龙阳之好。
他自小家风甚严,有了妻室后更是严于律己,为何还会走到这一步呢?
所以,近日他总借口军中事多,故意晚归。
来躲避,还不敢正视的萌芽。
一来,是自己还不敢正视这份有悖伦常的情愫;
二来,他怕自己的唐突轻贱了萧路,反而会因此,失去这个人。
直到昨夜,他对别苑中人的思念最终盖过了理智。
他急着赶回家,想要见见那个人。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也在等着自己!
莫道驻足无言语,一曲相思两心知。
也就是在那一刻,秦淮决定正视自己的心意,干脆利落,犹如挥动的剑光。
可以说,秦川的敢爱敢恨,多半,也有秦淮从小言传身教的影响。
是而,他今日本想早些回来,坦诚面对萧路的。
谁知半路却被军务绊住,一直忙到现在。
一进门,又听到方大人要走马朔杨的旨意,不禁有些唏嘘。
在这样五味杂陈的心境下,秦淮跟着笛音,走进了别苑里。
这一次,他没有等萧路吹奏完毕,而是径直步到院内的石凳旁,坐了下来,低低感慨了一句:“方大人,要走了。”
笛声,止住了。
夜色又恢复到原本的寂静和空虚之中。
萧路转过身,轻声问道:“什么?”
“那个脊梁最硬的人,终于有了可施展的天地!”说完,秦淮长叹一声,抬头望着中天高悬的明月。
“朔杨那种地方,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人,”萧路缓缓道。
“陛下和穆王,会识人……”秦淮笑起来。
只是,那笑容里终究还是夹杂了些苦涩。
“为君者有识人之能,可谓是当朝官员的幸事,”萧路倒是云淡风轻,“看上去是残酷了点儿,但总比留在京里受人排挤、为人所害要好得多。”
“是,先生所言有理。”秦淮将收回的目光,落在了萧路脸上,“若不是陛下一早为方大人做好打算,只怕不久后,京城就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萧路回应着秦淮的目光,脸上的笑容一直停在那个微微勾起的弧度。
他明白,这是秦淮向自己释放的信号——
从此,他不会再刻意回避自己了,无论是朝堂政事,还是那份,无法轻易开口的感情。
思量到此处,萧路幽幽一句,“你是说……御塾陈大人将来的升迁之事?”一个“你”字,将萧路与秦淮的关系,坦白在了不言之中。
“呵呵呵……”秦淮笑了起来——果然,他即便足不出户,亦可知天下事。
“是,那位陈大人,中州将来的命脉所在。”秦淮很自然地应下接道,“其实,若你肯入仕途,作为必不会在陈大人之下。”
“我从无此意。”萧路淡淡笑着,伸出手理着秦淮鬓边的碎发。
一阵微痒的触感传来,秦淮目光深沉,直看向萧路的心底深处去。
随后,两人又伴着月色,对坐良久。
萧路看着眼前之人,想着自己,究竟是何时起意的呢?
他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只是能够确定,在以前的那些岁月里,自己从不曾对任何人动过心。
是啊,出生在那样一个家族里,即使再难凉的热血,也会被屠刀一并冰冻凝结的。
自年轻时,萧路就隐居山林,鲜少与人往来。
哪怕江湖上,偶有萧氏一门的消息传出,他也不为所动。
那些孤寂的岁月里,他能接触到的人并不多。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在无情无爱里消磨度过了。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相反还很庆幸,这种没有牵绊的感觉。
自己这样一个人,血液里流动着难偿的原罪和不甘,是不应该再连累其他人,跟着自己躲躲藏藏,难见天日。
直到小松出现在生命里——那个自己意外救下的孩子,宛若照在冰封湖面上的第一道曙光,带来了一丝暖意。
其实,萧路最初肯答应秦淮,一方面是看出他为人实有君子之风。
另一方面,也是希望给小松一个相对正常的,也更好的成长环境。
是的,他原本的确是这么想的:
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虽有些真心,但也只是到此为止。
可自从与秦淮长谈过后,他发现自己,总是忘不了那双眼睛。
只不过,当时萧路并没有多想。
只以为,是自己内心接受了,这份即将到来的变化。
可现在看来,或许在第一次相见时,那粒种子就埋在了时光之下。
让那本就在融化的湖面,流动起了潺潺的水声。
更让自己知道了,什么是君子,什么是知音。
对,就是知音!
这就是他内心深处所渴望的情感,不用多说什么,就有人懂得他的寂寥落寞,就有人愿意承担他的恐惧迟疑。
只可惜,这个人对自己,始终只有知遇之情,礼待之心……
直到那一天微雨蒙蒙,秦淮突然来访,萧路才终于开始惶恐!
惶恐在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去形容当时的感觉,更惶恐真相就在眼前,自己却不敢去碰一碰。
直到,他捏着袖口想为秦淮擦去雨水时,萧路才知道了,该如何去形容心动……
之后,萧路没有用多长时间,就正视了这份感情。
也可就是以此为节点,秦淮变得早出晚归,两人再难碰面。
最初的那份热烈激荡,几乎要在这看不到头地消耗里,平息殆尽。
若不是秦川忽然来访,又说了那些托付之语,萧路都快要忘了,前些日子自己是何等地期盼与渴望。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桩桩一件件总是赶在一起来。
似乎全在逼着萧路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地表露自己的相思,更进一步地坦诚自己的心意,也更进一步地与这个真实的世界,系上再也扯不断的纽带。
秦川刚说完些奇怪的话,秦淮就出现了。
那一次的出现和今日一样,都伴着月光。
一次,是无言静默的两心相知;
一次,是对坐闲叙的彼此心照。
“不出一年,怕是朝堂内就要掀起大波澜了。”秦淮看着萧路的眼神,依旧沉实深邃。
萧路点了点头,略略沉思后,道:“这事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就要看皇帝陛下,愿意付出多少去摆平了。”
他转动着手里的竹笛,继续说:“世人总是贪财爱名的,只要代价合适,那些爱惜一己之身的人,自然不会闹得太过分。”
“的确,”秦淮以手抵着头,“中州正走到关键之处,若真能顺利过渡,那这一局中的每个人,都算得上是为国为民、功在千秋了!”
“呵呵呵,”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是从未有过得舒心开怀,“这样多好,我们……终于可以好好地说话了。”
秦淮也笑了,笑声更加浑厚绵长,“是啊,以后……我们都能这样好好说话了。”
“哎,对了,前日秦川来过了!”萧路打开了新的话题,叫起“秦川”的感觉,也与从前有了细微差别。
“这小子,以前有什么心事都憋在心里,现在有了你这个去处,算是熟门熟路了。”秦淮说起秦川,脸上总有掩饰不住的慈爱之相。
“他说,他要收小松为徒,还要有正经的拜师礼。”萧路笑着,忽然停了下来,“而且,他还特意嘱托了我一件事……”
“哦?”秦淮原本是不打算问的,他从不干涉秦川的私人交谈,也不欲探听就里。
可萧路这一个停顿,显然是告诉自己,一定要继续问下去。
“他说,他想把你托付给我……”萧路的气息有着不同寻常的热度,如春风拂面,和煦柔暖。
“那你答应了吗?”秦淮忙着追问,并没有管秦川这荒唐的托付背后,究竟有何打算。
“没有,”萧路将目光转向别处,“那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不想让你为难。”
“没什么好为难的!”秦淮道,“我既然出现在这别苑,就不欲向任何人隐瞒遮掩。只是到了这把年纪,也不必刻意张扬,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萧路又一次感动于秦淮的坦诚。
这人当真是个君子,内心光明磊落,竟无半分忐忑隐秘。
“既然如此,我就受下秦川的嘱托,从此你便是我的责任了。”萧路再次开口,那清冷的声音里,此刻却带着烫人的烟火气。
“我们彼此彼此!”秦淮说完,也跟着笑起来。
目光,堂而皇之地停留在萧路身上。
如同头上公正的月色,照耀着大地上的每一处,半点儿不曾遗落。
大约再过了一刻,萧路便催着秦淮,早些回去休息。
但秦淮只道:“不忙不忙,明日是休沐,不急在这一时。”
“我知道,”萧路笑说:“只是我查好了黄历,明天是个好日子。准备带小松,正式拜师学艺呢!”
“那好,那好!”秦淮的笑声又恢复了以往得爽快,“那我就早些回去休息,等着看秦川正式收徒!”
说罢,便乐着摆摆手,迈开大步向外走去。
萧路看着秦淮的背影,只觉心底那汪湖泊,翻涌流动着,化为涓涓细流,奔流向那期待中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