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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金鳞开 日出新生,两世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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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那个一直藏身暗处,到目前为止都不曾露过面的主角,正慢条斯理地灭着地上的火。

看着旁边摆满一地的箭矢,他悠闲地掐了棵草叼在嘴里,脸上的笑容有些慵懒。

他就是严飞阳口中的武隐,人如其名,是个小偷。

无论是加入暗卫之前还是之后,他都是个小偷。

其实,这名儿也不是他的真名。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

武隐打记事儿起,便知晓自己是个孤儿。

他的脸上,与生俱来就带着一大块暗红色胎记。

从左侧当阳穴持续蔓延到左边嘴角,还把一只眼睛包了进去,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

或许是自己不慎走丢,又或许是父母看自己相貌丑陋,所以干脆丢弃了。武隐不清楚,也不在乎。

他总觉得,自己天生就没有心,不管别人是辱骂他、唾弃他还是驱赶他,他都不在意。

就连明天还活不活得下去 ,武隐都懒得想。

一摊连名字都没有的烂泥,有什么可盼、可等、可计较的呢?

是的,武隐是他后来的名字,是捡他回家的老师傅给他起的,取得自然是“物隐”的意思。

当然,那老师傅也是个小偷。

世道艰难,偶尔去大户人家,窃些不起眼的珠宝首饰。变卖了分散给穷人,也给自己换两顿酒。

直到有一次,老师傅去一户富商家里,解救隔壁王伯被强行霸占的闺女时,失了手,被富商发现直接叫人给打死了。

消息传来,没有心的武隐,第一次感觉到左胸口如刀砍斧剁般的疼。

他哭了,嚎啕大哭。

原来,自己不是没有心,更不是没有泪,只是没到伤心处罢了。

后来呢?

后来,他手刃了富商和那群在当日动手的家丁,给老师傅报了仇。

惊得官府连夜发出通缉令,誓要将这等狂徒恶匪,擒获法办。

武隐走投无路,来到江边打算一死了之。反正没了老师傅,他就又是别人眼中的一摊烂泥了。

在梧州渡口,武隐遇见了外出办差的严飞阳。

仅仅一个照面,两人便嗅到了彼此身上,有着相同的气息。

接着,武隐就进了暗卫。

为了他,严飞阳甚至特意去求了韩凛。

哪怕当时,五皇子自身处境已是不妙,可还是在听完详情后,动用了些许手段,将自己在通缉名单中划掉了。

所以,武隐感激严飞阳,也感激五皇子。

在暗卫里,武隐是专门做窃取和偷听差事的。

但没人知道的是,他每次办差都随身藏着一颗毒药。

他早就打定主意,一旦被人生擒便自我了断。以这种方式,来守护住暗卫、守护住严飞阳、守护住五皇子的秘密。

当武隐把这到目前为止,并算不上长的生命轨迹回忆完时,地上的火已经完全熄灭了。

只留下灰灰白白的余烬,像极了脸上无论如何,也除不掉的胎记。

并未多看一眼,武隐吐掉嘴里衔着的草,就往山下的主战场冲去。

他的身姿很是轻盈灵敏,腿脚更是麻利。

不仅不逊于侯生,甚至在灵巧程度上,还要胜过些许。

这也不难理解,武隐看家的本事就是偷东西,手脚不轻一些、灵一些,怕是早就混不下去了。

待他从山道上冲出时,对战双方已战做一团。

武隐见严飞阳他们,收起了平时擅用的武器装备,放弃了身为暗卫的一切优势,只以肉搏相抗,心下便明白了一切……

不管是否自愿加入暗卫,他们这群人,多少都为达成目的、办好差事,而使用过一些过激的非常手段。

无论出发点是什么,对方是不是做了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勾当,他们自身也属实算不上清白。

背着这些血债,走到哪里都会被自己厌弃与鄙夷。

现在,借着孔毅的手,让自己死过一次,才算是两世为人。

既然懂得了这份苦心,武隐便收起自己随身的短刀,一个箭步冲进混战中心,以血肉之躯格挡拼杀起来。

身上自然是疼的,尤其是拳头刮在鱼鳞甲上,更是钻心的痛。

可这份疼,就如婴儿脱离母体时的期待那样,伴着内心巨大的喜悦和安详,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迈进了一个新的世界,成全了一个新的自己。

打到现在这个地步,孔毅算是看明白了——

这群人,无论前面如何使计耍诈,在最后这一遭上,他们想打得光明正大!

即使明知道自己这队是以山隼军为班底,单兵作战能力空前强大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做出了这种选择,那内心的苦衷与期许,实在是不言自明。

他们想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生。

想通了这一点后,孔毅朝着自己队里的人大喊道:“都放下武器!咱们飞骑营里的老人儿,也要打得堂堂正正!”

刹那间,战场陷入一片寂静之中,仿佛被什么奇妙的力量给定格住了,一丝响动都没有。

接下来,就是王成思带头扔下手里的长矛。

之后一声连着一声,皆是兵器掉落地上,发出的碰撞之声。

在这期间,暗卫中无一人出手,只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着。

正和孔毅对阵的严飞阳,看着面前这个很是粗糙的汉子,内心的崇敬尊重如浪潮席卷,他随即开口道:“多谢……”

孔毅却并不搭茬,双手握拳一前一后地交叉在胸前,显然是做好了继续作战的准备。

只听其哈哈一笑道:“别磨磨唧唧说些没用的!”声音浑厚有力底气十足,好似钟鸣。

刚说完,孔毅一拳就正冲严飞阳面门而去。

要不是对方反应快,侧头躲避过这一击,就凭两人的距离和孔毅手上的力道,这鼻梁恐怕就要断了。

感受着从耳旁略过的疾风,严飞阳心里也叹了句“幸好”,连忙抄起拳头,往孔毅侧腰窝处攻去。

对方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一个闪身退后几步,眼里满是亢奋的光。

几声大笑过后,孔毅说道:“行啊,有两下子!”

话音未落就再次冲了上来,这一回他瞄准的,是严飞阳安如磐石的下盘。

这招,孔毅还是跟秦川学的。

凌厉的扫堂腿似闪电、如霹雳,不等人看清就已到了近前。

但严飞阳的反应,实在超乎常人,几个转身便化解了这击杀招不说,还把位置调整到了对自己有利的角度。

“前辈,得罪了!”他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那成竹在胸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想击节叫好。

只见严飞阳右手扣成鹰爪样子,左掌向前对着孔毅心口做出佯攻。

就在对方略微向下扫了一眼,要移动身形之时,严飞阳右手的鹰爪,就已横在了他的咽喉处,指甲扣住了脖子上的皮肉。

孔毅深知,若不是演习,仅凭这一下出手,自己已然血溅当场。

他迅速收起还没来得及打出的招式,对着严飞阳抱拳拱手道:“实在是高!这拳法我孔毅从没见过,佩服!佩服!”

严飞阳亦收敛杀气,赶紧回礼说:“前辈过谦了,不过侥幸而已。若不是闪躲及时,就凭前面那一下,我鼻子都保不住,何来反击之说。”

“什么前不前辈的!”孔毅挥动着他的那双大手,乐呵呵道:“小兄弟要是不嫌弃,就叫我孔大哥,这里人都这么叫!”

“好,孔大哥!”严飞阳也不扭捏,立马改了口,又重新行过礼,算是认下了这个兄弟。

孔毅这下算是正式出局了,但战斗并未因此而中断。

暗卫一方早将输赢抛诸脑后,现在他们只想证明,证明自己在太阳底下,也可以活得坦荡、从容。

这种难以言说的悲喜交加,自然是感染了周围的飞骑营中人。

他们虽都是粗人,不擅长察言观色,可拳头和掌风却是比语言,更加诚实的东西。

在无数次地碰撞与撕扯下,那股哀痛愧悔终于蒸腾成,波澜壮阔的豪迈,纠缠在彼此的每一个招式间,犹如四溅的花火。

山中响起了庄严而沉重的鼓声,是三日之期已到的信号。

直至鼓点踏遍山岭,激战双方都尚有,能够支撑行动之人。

最后,严飞阳队以剩余二十七人,险胜于孔毅队的二十四人。

秦川和韩凛在不远处的山间,看着暗卫们一个个对着日光扬起脸,大声地笑着。

那笑里有解脱、有轻松,更有重见天日的畅快。

就像从地狱深处,挣扎着爬回人间的恶鬼,一见了光,便重新变成了有血有肉、有笑有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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