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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立残阳 旧地重见,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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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秦淮和萧路可以说,是一同驻扎在了秦川房间里。

外头也有钟礼、钟廉,并山云忙里忙外。

就连小松都为了方便照顾秦川,一早便跟五儿那边告好了假,寸步不离地蹲在自己师父床前。

又听大夫说,秦川这一场病得极重。

要不是仗着素来身体强健、底子好,必要疾入骨髓,落下病根。

是以务必要好生卧床调理,热度退前不可见风、不可再操劳奔波,更不可妄动七情。

一番长篇大论,小松这个孩子自然是一知半解。

但道理他都懂,不就是好好待在床上,不忙政务,不出房门吗?

于是,就将自己身上的零花钱悉数拿出,斥巨资买了几长串铃铛。

分别系到了窗台和门把手上,还有一排挂在了书桌上。

这样万一他们几人看顾不周,也不怕秦川偷偷违规。

而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铃铛,小松特意放到了秦川手上。

说是无论师父想干什么,只要摇摇铃铛,他这个做徒弟自会马上去办。

看着屋里被挂得宛若驱邪作法,秦川终于意识到——

如果自己还不快点儿养好身体、恢复正常,别说上街,就连窗户口的树怕是都很难再瞧上一眼。

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不仅不再吵着要写奏折。

更是一日三餐顿顿不落,每天三次药到点儿就喝,太阳下山便早早吹灯安歇,哪怕天亮了也要躺到辰时才起。

经过这一番调养,又仗着年轻底子好,没过多久秦川的气色,就明显缓过来了。

虽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可为了不耽误近在眼前的重要日子,他还是尽可能装作,完全康复的样子。

骗得小松准许他,明日午后出门散心。

起初,小松的要求是这样的:

出门散步可以,但只能在府里面,而且要在自己的陪同之下。

且只能在日头正好的申时,并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原以为,这样严防死守的“约法三章”,绝对堪称神机妙算。

何况师父也答应了自己,作为大人一定不会食言。

而一开始的情况,的确如小松所想得那样。

秦川和他一大一小,在院子里慢慢溜达着。

不时停下来看看树枝和屋檐,或在栏台上坐一坐,说上两句话。

直到他的注意力,被墙角趴着的蜗牛吸引,蹲在地上看得饶有兴味。

再回过头时,才发现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

对于这样的不告而别,秦川自然过意不去的,尤其是失信于一个如此关心自己的孩子。

可今天是九月初三,他必须要出来,必须要回家去。

哪怕那里,再不会有韩凛的身影,他也必须回去。

由于尚在恢复期,秦川的步子不敢迈得太大,速度亦是慢得多了。

这种不再期待的感觉,让他觉得空落落的。

毕竟,走得快了有什么用呢?

不会有人在那里等着他,他也不需要再赶着去等谁了……

在这个将要到来的黄昏,秦川忽然发现自己释然了一些。

虽然心,还是那样剧烈而持续地痛着,但他已然学着适应这种感觉。

并把它视作生命里的一部分,永远残破、永远空缺,却永远不能失去。

当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时,秦川转进了那条熟悉的巷子。

他抬头望着红霞流动的天空,想起了那夜裹在一身红里的韩凛。

真像一树山茶,美得惊心动魄,却也摇摇欲坠。

再次,来到了熟悉的门前。

才不过几日,秦川只觉上面的喜字,又斑驳了好些。

顺着一笔一画往下看去,他突然发现门锁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打开了!

“难道是那天忘了锁?”这是秦川的第一反应。

他极力搜寻着脑海中残存的记忆,最后终于确定下来——

不!自己当日,绝对是锁好门离开的!

“难不成遭了贼?看这家平日没人,想进来顺手牵羊?”秦川的警惕心,立刻被提了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将门开了一条缝,接着悄无声息地闪进院内。

除了突然变换的光影,没有任何东西察觉到,这院儿里多出了一个人。

他蹑手蹑脚地绕过石桌,贴着墙边垒着的灶,往正堂门边摸索而去。

就在手即将触及门扉的刹那,堂内传来的谈话声,竟直接将其,牢牢钉死在原地。

从头到脚,没有一丝能够活动的地方。

“陛下,您在这儿坐了快一天了,天色将晚,也该回去了。”是孙著的声音,带着耐心地劝说,像极了一位慈祥的长辈。

“不着急,我再待一会儿。”韩凛语调平常,却有着不可撼动的坚决,“放心,误不了明日的早朝。”

“这……”孙著沉吟着,虽知不好再劝,可对方一整日不吃不喝地枯坐在此,他着实心焦。

“好了,再给我点儿时间……”韩凛的语气中,透出种物是人非的遗憾,听在秦川耳里,仿佛世间的雨都被揉碎了。

“以前有机会的时候,总没有时间……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了,一切又都如覆水般再不可收……”

到底在门前站了多久呢?

秦川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后背,从温暖干爽到爬满了凉意,地上的影子也逐渐和夜色混在了一起,他还是站在这里。

没有前进、没有后退,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秦川害怕,害怕前番听到的一切,依然只是他的幻象,门一开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他更害怕,更害怕韩凛真的在屋里,坐了整整一天,从白天到黄昏,从黄昏到夜深……

当繁星渐次点缀上夜空,秦川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那扇门。

屋里没有点灯,暗和黑从四周围裹挟上来,将所有一切吞没。

可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桌边坐着的那个人。

韩凛一只手搭在桌子上,一身清水蓝的公子装,衬得他修长清丽,好似水中幻化的仙子。

眉目依旧如画般典雅风流,眼神里的光波涛汹涌,充斥着人间千百样的爱恨痴缠,却唯独没有惊讶。

秦川不知道,自己在韩凛眼中是什么样子的。

是病容憔悴吗?还是一如从前?

现下的他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整理好衣衫再进来,更后悔没能让韩凛看见,自己最好的状态!

不过还好,韩凛看起来还好。

虽然还是那样清瘦,但一双眼睛风采如旧。

依然那么轻松地,就摄走了自己的心魄。

其实,打从秦川进门的第一眼起,韩凛就知道他病了。

而且,恐怕就是在大婚那日得的。

已经过去了这许多天,还能让一个终年习武之人犹带病容,想来定是场大病。

不过既然他还能来这里,就足以说明,身体调养得差不多了。

只要继续多几日休息,相信一定可以恢复如常。

但身病好医,心病难治,韩凛明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却是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两人一个桌边一门前,就这样默默对视着。

谁都没有往前走一步,谁都没有先说一句话。

可千言万语,还是流转在这一室幽暗中,久久不曾消散……

“你病了。”

“嗯,前两日不小心着凉了,不碍事!你……还是这么瘦。”

“我每天都在好好吃饭,只是最近政务太忙了,才没顾得上。”

“是各地使节带来的小麻烦吗?相信你,一定都处理好了。”

“嗯,这是当然!飞骑营……严飞阳他们……都还好吗?”

“都好,人和马磨合得很快,训练也很顺利,你放心!”

“好,你保重。”

“知道,你也是。”

随着眼神中流淌的语言归于干涸,孙著只觉得,屋里似乎有什么萌动着殷切,也一并归于了沉寂。

韩凛站起身,默默向门外走去。

路过秦川时,两人甚至连目光的交汇都没有。

该说的都已说完,知道彼此安好,已然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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