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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 1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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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万家算是彻底搬来了北平,天津宅子里留了几个牢靠的守着家,其余的,尽数跟车来了北平城,说也巧,正赶上温家为佟海旭办丧事那几天。

今儿万玉涵赶回来也正好佟海旭正式办完了丧事。

万玉涵同渡边合信道了别,又耳提面命的冲驻在天津的兄弟们交代了后续事宜——有人胆敢冒犯万家,直接杀了拖去宪兵队。

万玉涵和杜权收了重要的东西,早上自天津启程,身后跟着两辆车的兄弟,进了北平城区,已经是十九的大上午了。

车后座里,纸张被人咔嚓咔嚓的攥成了团儿,杜权后视镜里瞄了眼,就见万玉涵面不改色地将那报纸从车窗扔出去,就像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那般自然。

可杜权还是从万玉涵压低的视线里,瞧出了几分轻蔑。

杜权的视线从道儿上不断被后车碾压过的纸团上收回,回看城内寂寥大街。

跟随车身前行,各色纸张接连从地上飞起,连贯的在空中卷了个卷儿,在三辆车都离开后,才晃晃悠悠地落回地面。

前几日杜权也是开着车从治安军部前走,因着有军队,道儿也宽敞,这条路畅通无阻。

今日,就在杜权如同往常那般转了方向盘,刚走上治安军部前头的大路,刺啦一声,刹车被人紧急踩下,后头两车也紧跟着停下。

来时一路无人,但到了这条大街,百十米开外,人群接踵而行,路两侧的商户也闭了店,倒有人开了缝儿,看着临街上的热闹。

颜色各异的纸张,正不时跟着人群里挥舞起的双手洒向高空,数道白色横幅高高拉起,人群里的大多数是青年学生,形制不一的服装凑齐了这一整支队伍。

万玉涵开了窗,外头乌泱人声一瞬间钻进车内,振聋发聩。

人群水泄不通的堵在治安军院前。

一句句歇斯底里的呐喊,一声声悲痛泣血的哀鸣。

万玉涵早就听的起了茧子,他闭上眼,按了按耳朵,勾唇轻嘲,碎碎念着,尾音上扬,冷哼中带着十足不屑。

“求治安军啊……呵……”

穷途末路,异想天开。

窗子一点点被人阖上,悲憷哭声被隔绝了大部分,万玉涵睁开眼,抬手屈指向后,左右动了动脖颈,在杜权倒车时,视线瞄上了治安军部顶楼一间开了窗的办公室。

熟悉的身影只着了件衬衫立在床边,烟雾缭绕间,万玉涵觉得,邵荣在看着下头激愤游行的人群。

眼底才刚升起一丝兴致,又被邵荣军需中尉的名头压了下去,视线缓慢转动到外侧后视镜里,哪怕是亲眼看见了一群又一群的治安军围起了示威人群,也再提不起精神去看。

老城区,温府。

“邓子这人,也许知道什么,但那天邵中尉也在时就审过,他半点儿没透露。”

“我听见过邓子去招惹周顺,看邓子的表现,周顺有很大嫌疑,但是还没找到证据。”

张启繁说完,裴敬跟着从满桌子的账本里抬头,冲站着的两人问:“那天的事儿一个人都没看见?”

乐康摇了摇头,肃声,“黑着天,只能看见枪口的火星,连对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那人栽赃咱们的话,是怎么说的?”裴敬十分不解。

温煦指尖敲着桌面,在听过了张启繁细致的描述过邓子和周顺的交流之后,目光看着周顺的名字,脑中掀起的浪潮里,俱是他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佟海旭不打算硬拼,退远后,他们推车,突然冲着佟海旭那儿开枪的时候说的,”张启繁放低了声音冲裴敬详细解释着,看了眼出神的温煦,继续道,“打偏了,是救人时中的一枪,另一颗子弹,该是他转身的时候,温家的伙计开枪打的。”

裴敬点了点头,就听温煦点名道:“你去盯周顺,乐康,你去盯着邓子。”

安排了活儿的人才只颔首未开口,就听见院子里有人急促的朝他们这屋跑来。

温煦眉头压低,站起身,张启繁回身开了门,大白着脸喘着粗气的姑娘,就撞在了张启繁才打开一半的木门上。

咣当一下,门被彻底撞开,那姑娘嗵一声扑跪在地上,两肘撑在地面,开口时,指尖在地面上抓着,肩膀抽搐着打颤。

“大、大小姐——”

接连几道身影从她身旁窜了出去,她忍着惊惧,后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安安静静的室内只剩下房门吱呀,和她逐渐放大的呜咽。

跑来找温煦的是一直跟在温慧绮身边伺候她的内婢,今早吃了饭后没再见温慧绮要什么茶水,进门就看见温慧绮在书桌前趴着,心下还以为是睡着了,拿着毯子上前轻唤了两声不见人应,心发慌的时候,抬手碰了碰温慧绮搭在桌边的手,那手就跟脱骨了似的滑落下来。

婢女手中的毯子也跟着掉在地上,她抖着手,冲温慧绮鼻尖探过去后,骤然一缩,被脚下的毯子绊倒在地上,她惊恐的手脚并用往门口爬,跌跌撞撞的碰上端药来的厨房娘娘,药碗掀翻后的脆响和男男女女的斥骂,跟着她跑去温煦院子的脚步,在温家大小姐的院里响起。

婢女走和温煦来相差时间不久,走时不明所以的斥责,现下变成了静压压的沉默和低泣。

两侧廊道上跪了几个姑娘伙计,温煦冲进正屋,入眼是温慧绮十五生辰时温煦给淘来的白玉镂空屏风。

他攥了攥手,觉得指尖冰麻得没了知觉,先是看向里屋,床上无人,而后猛地转头看向温慧绮的书阁。

如若不是那只垂落于半空的手,温煦会觉得温慧绮只是伏案歇息。

耳边密密麻麻的脚步跟了过来,却没人敢进门,乐康揪着心,眼睁睁看着他们少爷一步一挪地消失在他眼里。

温慧绮的长发被尽数盘起,压了根很朴素的玉簪,穿的一身素白打底水墨作画的袄裙,初春时节,却换了件七分倒大袖,腕间换上了李兰芝生前留下的那只翠绿镯子。

那只被人误碰掉下桌面的手上,捏着一个崭新的黄符。

温煦站在温慧绮桌前,耳边倏地一下响起春节时,他们在院里放灯时温慧绮说的话。

——怎么一个两个都能将我送的东西弄丢。

——过些日子得空再去给你们一人求一个,很灵,莫要再丢,再丢便没了。

当时说完,海旭哥站在温慧绮身后,炫耀似的冲着温煦抬手拨弄了头发,将腕间系着红绳的黄符露了出来,温煦抽了抽嘴角,实在没想到佟海旭这人有还装没有!

他就要上前去拽佟海旭的手,佟海旭状似伸了个懒腰,高高举起双手,冲温慧绮说:你看阿煦,怎么都长这么大了,还摸高儿。

话落便是整座院子轰泱起的笑声。

眨眼之间,温煦觉得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方才还做着雪人放着天灯的两人,便消失在无数个夜晚,声音也随同一起消散,无边无际的回音,飘荡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的院子里。

绵延不绝的哭声承接过深浅不一的笑声。

邵荣正琢磨着如何光明磊落的将军需处的东西砍半儿的时候,楼下被士兵包围的游行队外围停了辆车,下来的人要冲进军部,被人提着刺刀拦住,待人说了话,才松开手放人进来。

底下被围的示威游行队看到这个隐隐又有起势,邵荣皱着眉,转身拿了衣服套上,冲楼下走,到了二楼拐角,两人碰面。

邵庆惊急道:“邵爷!温大小姐没了!”

轰的一声,邵荣脑子里炸开,尖锐耳鸣刺的他太阳穴口一抽一抽的疼。

外头示威游行的人再次涌起,铁门嘎吱嘎吱地磨着,在副官示意下,院里院外驻守的士兵再次斜着冲半空发枪。

但这次的警告效果却十分勉强。

挤在前头穿着短褂裤子的青年举着手中简易的喇叭,边喊边从兜里掏出了石块,朝着副官的脑袋砸了过去,给人开了瓢,见了血,治安军军长和警署局长的命令是,能压就压,压不动再杀!

“他们不能都杀光咱们!他们不敢都杀了咱们!”

“打倒卖国贼!为先生报仇!!”

“打死他们这群狗娘养的汉奸!抢他们的枪!”

接连不断的声音里,副官捂着脑袋,眼中闪过隐晦的恨意,另一只手打开腰间枪套,正打算举枪杀一儆百时,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脑袋过去,直直打进了那个青年的右肩。

人群中最嘹亮清晰的声音翛地一断,有些人见那青年被打出了血,尖叫着连连后退,却又被周围热血蒙上了双眼的人堵住去路,口中嘶吼着,扶着青年,接过青年手中的喇叭大喊。

“抢了他们的枪!杀了汉奸和鬼子!为咱们的同胞报仇!”

邵荣沉着脸,那副官垂下手,捂着脑袋退到一旁,顺着邵荣的目光,发觉这群人跟疯了一样拥挤着去抢枪,心尖一跳,就看见有个男人真抢了枪要冲院里扣动扳机,他脚步后缩,转头看见军需处邵中尉阴着脸,瞄都不瞄,冲着人群接连开了三枪。

凡是抢了枪的男女,尽数被邵荣的子弹击中了小臂。

人潮如蝗,在邵荣抬脚冲着大门走去时,密密麻麻得向后退着。

邵荣挥了挥手,示意上去将那几个中了枪落单的男女抓起来,冷峻的脸上扫过众人。

“公然扰乱北平治安,疑似通敌反日,押走!”

话落,铁门被人打开,邵庆先一步窜出去,人群已经被邵荣一个人压退至了路的另一侧,邵荣急匆匆迈着步子上了车,车子便如离弦弓箭般飞射出去。

大敞四开的门有急风涌着进了这暖烘烘的屋子,势必要将这屋中暖意逼散才肯罢休。

温煦肢体的顿挫感终于消失,他抬手,碰了碰温慧绮冰凉的面颊,越过衣袖,看见了桌上充当镇纸的小药瓶。

荣昭跑进后院儿,一只脚踏进温慧绮的闺房时,正遇上温煦抱着温慧绮从书阁去往卧房。

温煦面上极为平淡,闻声扫了眼进门的荣昭,抱紧了怀里冰凉的身躯,空洞的双目眨了一下,苍白的唇珠终于掀动。

“来了。”

荣昭盯着温慧绮手里攥着的护身符,咬的牙齿咯咯作响,唇齿间感受到了血腥味儿,硬逼着自己发出了声应下温煦。

温煦重新转动身子,缓步将温慧绮抱着放在了床上,动作和缓的将温慧绮的两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袖口处的折子也给展平,再去了裙摆处,将层层叠叠的裙摆整理的平平整整。

荣昭以为温煦不愿意相信温慧绮离开的事实,准备给大姐盖上被子的时候,温煦却站直了身子,将温慧绮手上的护身符拿下来,学着佟海旭那样将红绳一下下缠在腕间。

到了该系上的时候,温煦的指尖颤栗着,就是系不上那个结。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数十次之后,温煦的指尖捏着两根细绳,抬眸却发现眼底朦胧得看不清床上人的面容,赶忙眨了下眼,眼前重新变得澄澈。

温煦原地踏了一下,冲床边迈出去一道小小的步子,两只手悬在半空,重新将目光放在手腕处的红绳上,眼底雾蒙蒙一片,他晃了下头,又抬脚无声朝前迈了小步,视线不断扫过床上的温慧绮和手腕没系上的红绳。

心下越发焦急无措,恐慌令他抖了抖肩头,彷徨地瞪着眼,冲床上人发声。

“阿,阿姐,阿姐,我系不上,阿姐,你帮帮阿煦,阿姐……”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越来越小,温慧绮始终不肯理他,眼镜不知合时垂在身前,他抬起手臂,将糊了满眼的东西擦掉,感受到眉心处不受他控制的抽动,狠狠闭上眼,摇着脑袋在原地踱着步子,脚尖用力去撞着拦路的床榻,脚腕传来的痛苦竟然让他在这时觉得格外痛快,他脚下越发用力,攥着绳头的手也越收越紧,似乎要生生用红绳割断手腕,嘴上极小声的念叨着。

“怎么办,阿姐,阿姐我怎么办,阿姐你,你帮帮我呀。”

突然,手腕处传来一道温热触感,那人手抖的不成样子,温煦猛地掀开眼皮,看见了面前双目猩红,一句话也不说,站在他面前给他系红绳的荣昭。

温煦打量过荣昭,摆着头要将手从他手里抽回来,但荣昭却死死抓紧了他的手腕,令他逃脱不得的离远了床榻。

不是这样的,不是要荣昭。

“不对,不是你,不要你帮我!”温煦在荣昭的钳制下挣扎着,声音随着挣扎强度渐渐变大,直到最后,温煦将两只手都守在身前,弯下身子,一道尖锐嗓音穿透房顶,“不要!”

荣昭眼角顺着鼻梁滑下颗泪珠,在温煦吼过这一声,闭着眼瘫软跌落之前,抓着温煦的双臂提起,将人死死箍在怀里,感受到温煦身体的不住痉挛,荣昭跟着紧闭双眼,吸了口气,更加用力的抱紧他。

许久许久之后,屋内闯入一阵强风,哗啦哗啦的纸张作响,盖住了温煦的细细呢喃,唯独荣昭听的真切。

他说:你救救她。

裴敬他们在温煦情绪失控时就跑了进来,一个个垂头站在外间,裴敬耳尖的听到了很小一声磕碰,红着眼回头时,就见一道劲风将书阁桌面上的纸,吹进了温煦他们在的里间。

荣昭睁开眼,恰逢那张纸条熄风而下,卡在方才温煦撞了许多次的床榻之下。

簪花小楷落落大方,毓秀字句千金仪态。

带着温慧绮的一身傲骨。

——阿煦,不哭,从今往后,你再无负累。

——只管往前走吧,去翻云覆雨,竭尽所能的,去做你能做到的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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