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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第 1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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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锦户带军回了北平,听人说,是一个早晨,山脚下的日军准备炮袭时,山上一直未能传来阻击声,先遣队上了山一路去了山顶,东岳山上早已人走茶凉。

这一出空城计,让锦户秀泽失了面子,同时,也将邵荣推进了谷底。

未能及时销毁的装备,明晃晃地告诉锦户秀泽,他的军队里有奸细。

当天,治安军军需处邵中尉,和锦户秀泽亲属部队的军需处长都被押进了大牢。

长达半月的时间里,不知道邵荣给齐曌元吃了什么药,这齐军长竟然多次为邵荣求情,所幸一桩桩一件件被出来的,只是邵荣利用军需贪了高额油水。

邵荣放出来后,虚顶着军需中尉的名头,而真正把控军需处的,则换上了锦户秀泽的亲随。

邵荣乐得清闲,整日关在兴荣赌场偷闲,可不知锦户秀泽存了什么心思,又半个月后,将邵荣从后勤处调职去了治安军的先头部队。

瞌睡送了枕头——正和他邵荣意。

六月。

陈乐康面上痊愈,可他和裴敬还是换了个位置,忙进忙出的变成了裴敬,也因此,裴敬回去看张启繁的时间很少,每次回去,张启繁都能有个很大的进展。

也不能因为张启繁复建就让他闲着,除了折腾花花草草,乐康手上的账簿交了张启繁一半,德叔在老宅当监工。

温家在这几个月里消停下来,可北平的戏台子上不只温煦一个角儿。

一北的起势北平众人有目共睹,而他的手段除了斩断温煦棉纺织厂的出销和货源,更是垄断了万家的钢厂和煤炭资源。

五天前,楠橞和袁倚秋在济仁医院被抓,当时还有急得哇哇大哭的万思箖和看着一北若有所思的温煦。

第三天晚上,万家决定让出一条煤矿与一北共享,楠橞当即释放。

而袁倚秋没这么好运,楠橞被放出后,东城旧街上空盘旋了两天两夜的戏腔,从初时的婉转到最后的凄哑。

没人为袁倚秋贡献什么,但查无所查,袁班主依旧被放了出来。

一代青衣毁于此,袁家戏班被遣散,只剩个空荡荡的大壳子,曾经总是热闹至半夜的班子,跟着那长发青衣一同落没。

济仁医院。

裴敬难得没外出,因着万思箖总来,他还专在白石廊那儿给万思箖做了个小秋千,魂牵梦绕的万思箖总嚷嚷着要去医院玩儿。

今儿一上来,万思箖抓着两颗巧克力糖放在温煦手心,嘱咐温煦在圆桌前等她后,一个转身跟着裴敬去荡秋千去了。

这一等,最后等来的,竟然是冲入医院的万玉涵。

楠橞和万思箖被万玉涵带走,走前,万玉涵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温煦,留下句:看来他们都不曾和您说过那位的事。

车窗里,万思箖被万玉涵抱在怀里,两人不知在玩儿什么游戏,楠橞看向温煦,眼中饱含许多未能说出的酸楚。

温煦心中抽痛一下,攥着手中那两块变了形状的糖块去了书房。

隔着两层糖纸,巧克力融化后粘黏在上头,温煦拿纸巾擦净,端过香炉,点火,糖纸在火上烤了一会儿,显出几个凌乱小字——岳军有贼。

温煦松了手,糖纸掉落,猛窜起的大火,灼了下他的指尖,瑟缩时,温煦耳边又响起万玉涵口中的那位,会是谁呢?

今日十五,傍晚时分。

裴敬开着车,带着温煦和乐康回老宅,这是德叔央求来的,让两位少爷十五回老宅吃饭,也好叫宅子不那么空寂。

可等到天色暗下,温煦依旧没能等到荣昭,就连报信儿的邵庆都没等到,匆匆和德叔道别后,温煦又带着两人去了兴荣赌场。

远远望着,赌场仍是热闹非凡,红色灯笼高高挂起,二楼黑洞洞的窗口处,温煦隐约看见了火星。

温煦和邵荣的关系缓和,赌场里的弟兄们恭顺目送温煦上了楼,一个转弯,温煦看见了靠坐在楼梯上出神的邵庆。

温煦提着衣摆又往上走了两步,邵庆这才注意到温煦,赶忙起身,迎着人上来,想起今日十五,拍了拍脑袋,冲温煦认错,“温少爷,我的错,今儿是该去老宅吃饭的,对不住,让您担心了。”

“出事了?”

温煦虽是问话,语气却格外笃定,眼看着邵庆面色僵了下,继而格外难看地咧开嘴,从口袋处掏出了份报纸,递给温煦之后,垂下眼,轻声道:“再多,我也不知道了,但自从接了大哥那边儿的信,邵爷就一句话没说过。”

温煦急着打开报纸,却不知为何心下忐忑地手抖,纸张扯破的声音在走廊格外清晰,温煦没来得及看清报纸上的字,荣昭房门就开了。

铺面而来的烟味儿让温煦窒了一下。

荣昭那双眸子血红一片,下颌处的青胡茬都冒了出来,肩膀松了力道,任由它跟着萎靡气势内扣着。

温煦拿着报纸,无意识冲荣昭迈了两步,看着荣昭的模样,直觉心脏被一只叫荣昭的手狠狠攥了一把,生疼。

“我、忘了……”

荣昭抽了半下午的烟,喉间干涩的连吞一下口水,都极为艰难,仿佛被数把细如钩子的草穗划破了嗓子,说话的腔调都变的同往常相异。

温煦走到荣昭面前,抓起荣昭的手臂,看着被烟灰烫出小洞的袖口,碰了碰荣昭的指尖,感受到荣昭骤缩的力度,跟着一同相握,吸了口气,抬头看向荣昭,缓缓开口:“我陪你。”

房门关上,荣昭倚着门站立,黑暗里,温煦觉得荣昭的个子都没有先前那般高大了。

温煦抬起手,将荣昭身上那层属于邵荣的伪装卸下,掌心贴着荣昭被汗水浸湿的半张脸,指尖微动,碰到荣昭濡湿的睫毛。

荣昭的手向来是温暖的,但在今日,那双手凉透了,覆在温煦的手背,将温煦的手从他的面颊处拿开,一个脱力,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荣昭的手依旧抓着温煦不放,他的手悬在半空,随着荣昭弯下腰。

衣物摩梭间,温煦看见荣昭用另一只衣袖擦了擦脸,再起头时,那张过分憔悴的脸上没了水痕,状似冷静地冲温煦说,没事。

温煦挣开荣昭,迈进荣昭腿间,跪坐下,两手捧起荣昭的脸,他能看到荣昭身上那股浓重的悲伤,“我说了,我陪你。”

在这句话后,荣昭眼底猛然涌出一片晶莹,他赶忙闭上眼睛,可泪水就这样被挤出眼眶,滑进温煦的手心。

荣昭放在膝上的两手抓上了温煦的衣袍,蜷缩在地上的两道身影,缓缓地靠近,血肉做的两条臂膀,似是要将对方勒进骨子里才罢休。

那股近乎绝望的气息始终环绕在他们身边,荣昭的身体忍不住得颤抖,温煦睁着双眼,动了动头,蹭了下荣昭冰凉的耳朵,抱着荣昭肩膀的手愈发用力,嘴里喃喃。

“阿昭不怕,阿煦陪你。”

……

万家,别墅。

楠橞将万思箖哄睡后,一出房门,就看见等着她的万玉涵。

同天津万家一样,为了方便,万玉涵特地叫杜权做了个地下暗室。

暗室的门一关,楠橞颈间就传来一道有力的钳制,她抓着万玉涵的手臂,脚尖在地面点着,被万玉涵拽去了暗室深处,楠橞被万玉涵扔在地上,吊灯一摇一摇晃着,连带万玉涵的影子也左右摆动着。

她捂着颈子,急促缓和着呼吸,面上却被零零碎碎的糖块砸得发疼,她想躲,却被万玉涵一脚踩着肩膀,仰面朝上,糖块之后,迎来一盆冰水。

万玉涵收回脚,睨着楠橞蜷缩起身子,凉凉开口:“我最讨厌有人打思箖的主意。”

高大身影转身就要离开时,楠橞伏在地上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带上了哽咽,而后便放声大哭,凌乱的长发粘黏在地面,楠橞的脸也跟着贴在地面,紧闭的双目不停向外滚动着热泪,像是要将这多年的委屈在今天哭个够。

再次睁开眼,她意外于停留在这里的万玉涵,支起身子靠墙坐着,哭笑一声。

“她跟了你当父亲,真是,三生有幸。”

楠橞说着话,空洞双眼一眨不眨,流不尽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着,却阻挡不了她继续说下去:“你的一时恻隐,改变了她的命运。”

“可你只能改变这一个孩子的命运,那剩下的呢?剩下的那些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

“你可知道,她生父母……”

楠橞麻木地转动眼睛,对上万玉涵,“村落被袭,她生父为了保护家人被生生砍下头颅,而她生母,是被五个日本人折磨死的,甚至是,已经!死透了,可那群畜生还不停的、去侮辱她……”

楠橞垂下眼睫,缩起双腿,手心紧紧攥起,声音一句句放大,又带着深深疑问缓慢放轻。

“没人帮他们,可那是同胞啊,那也是,思箖的同胞!她是个中国人!你要让她以后,永远被日本人奴役吗?那这个种族,还有挺直脊背的明天吗?”

万玉涵看着不远处的楠橞,万思箖越发懂事,他突然发觉,楠橞留在万家实在是个错误,任凭她去给万思箖灌输些莫名其妙的思想,难保她不会和她妈妈一样,像个傻子叫喊着清醒,认为自己死不足惜。

“在这北平,温煦和我尚且艰难而行,何况他们。”

楠橞盯着万玉涵的背影,忽然咬牙,念出一个人的名字。

“刘少琳!”

楠橞卸下力气,仰头靠着墙,垂着眼去看万玉涵的背影,前一句梦呓般若有若无并不能叫停万玉涵的脚步,后一句发狂般歇斯底里终是将那道身影逼停。

“难怪你救不下刘少琳……”

“难怪你救不下刘少琳!”

只是楠橞算错,万玉涵停下的那一刻,就像她的错觉,渐行渐远的脚步,令楠橞极度溃乱,她抬起双手,紧闭双目,抓着头发,带着怨恨的刀子,藏在她的话里,冲远处的男人扎去。

“你为什么不肯多做一点儿?哪怕一点儿!你在吝啬什么?你怎么会救不下人?是你不想吧!哈哈……万玉涵啊!你就去苟活吧!让她在天上看着你无动于衷!看着你胡作非为!”

“你,救不下任何人……你救不下任何人……你救不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的本意是想让刘少琳这个名字再晚一点出来的,但写着写着,情绪到了,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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