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瘦的胳膊被粗暴地拽着。
男人撕扯着他的耳朵和头发，把他摔在地上。
像摔那把破旧的凳子一样，毫不在意。
尖锐的木凳碎片扎进皮肤里，疼得安之流浑身一抖。可他还来不及反应，腰腹就被狠狠地踹了一下，腹部传来了钻心刺骨的疼痛。
男人对着安之流狠踢一脚。见他被打之后蜷缩着想躲，便开始拼命踹起来。
嘴里不断咒骂着。
“恶心的妖怪，死去吧你。”
疼痛如雨点般落下。
生理性的泪水混着血液从他的眼框里流出。
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眼前一片漆黑。
有那么几秒，他已经没了气息。
他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疼痛一遍又一遍地击打他。即使失去意识，双目密闭。疼痛依旧像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刺入他的灵魂。
*
雨已经停了。
观音庙里很暗。
一片狼籍里，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安之流躺在那，一动不动。
只有眼皮在颤抖着，露出的两只眼睛空洞而又无神，透着一股子麻木和绝望之色。
原本还算完整的衣服上破了很多道口子，上面沾满了血液和灰尘。
他却已经管不了了，他身上的骨头都碎了。动弹不得，只有染了血的指尖在轻轻颤抖。
很痛，全身都很痛。
他为什么死不了呢，安之流想。
他快痛死了啊，拳头打在身上，骨头碎了的感觉，好痛啊。
那两个男人已经走了，出够了气，看着估计已经把人打死了，便把安之流扔到一边。
好想死。
又好想杀了所有人。
阴暗的情绪似一个无底的漩涡，深深缠住了他，将他吞噬了进去，而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时间似乎停止了，安之流陷在了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在这狭小的，昏暗的破庙中。
周围的空气似乎在轻轻颤抖着。
这是整个幻境在兴奋得颤抖。
安之流要陷进去了。他的情感太过绝望，太过浓烈。
他的情绪本就比一般人来得激烈。曾经的事再经历一遍对他来说，承受的痛苦是翻了倍的。
这让他在幻境中难以脱身。
“安之流。”
在最后一刻，有人唤了他的名字。
刹那间，一道白光闪过。
从此刻开始，他的轮回里多了一人。
*
“这里，好像有只小老鼠啊。”
安之流蜷缩着，听到这话时浑身一抖。
他一动不动地竖着耳朵，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是那两个醉酒男人粗重的呼吸声，正在庙里走动着，不断逼近。
在脚步声快要到观音石像前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道清晰又清脆的敲门声。
“叩叩”
“打扰了。”
一道朗润好听的男声。
可陌生的声音，让安之流更加警惕了。
好在这道声音，让两个不断逼近的男人停了下来。
他们转过头，见到一个穿着一身朴素白衣的男人，面容俊郎绝尘，一只手空荡荡的，一只手里提着些东西。看着不像富贵人家，也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
高瘦男人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眼中带了些贪婪的光，恶声恶气地道：“哪来的蠢书生，也不看看……”
但这句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忽地没了声音。
几道莫名的闷哼声，外面的人似乎在走动着。接着，便安静了一段时间。
安之流抖了抖耳朵，有些呆愣。
“打扰了。”
“他们有些吵闹，我请他们出去了，不介意吧。”
清冽的声音传来，带着些温柔的笑意。
安之流滞了滞，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犹豫了片刻，还是拉开了绸布。
陌生人类总会让他感到害怕，但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后，他却升不起丝毫俱意。甚至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安之流捂着兜帽，露出了些脑袋，向外面看去，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柔和清亮的、带着笑意的眼睛。
“咳、你好。”
好小只的安崽，顾执玉想。
*
“我名执玉，是一个云游到这的修士。”
安之流披着斗篷，坐在蒲团上缩成一团，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说话。
青年嘴巴一张一合的，声音很好听。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安之流有些愣愣地想。
像是个仙人。
顾执玉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的小孩，忍不住柔下眼眸来。心里泛着细细密密的疼痛，压也压不住。
他看了看安之流脑袋上被雨水浸湿的兜帽，柔声说道：“你的斗篷湿了，穿着不舒服，先脱掉吧。”
小孩的眼睛乌溜溜的，偷偷观察着青年。却在闻言后急忙移开视线，低着头摇摇脑袋。
“我不要……”
顾执玉见状抿了抿唇，心中知晓是安之流在警惕，不肯暴露是妖的事。但那兜帽沾了水，沉重潮湿，戴在身上必然是很难受的。
见他怎么也不肯脱，犹豫了一下说道：“没事的，只是一对耳朵而已。”
却见安之流猛地一惊，向后退了几步，没想到没站稳，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正好那里有块尖锐的木片，一下划破了安之流的腿。鲜红的血液流出，沾到裤腿上。
顾执玉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把他搀了起来。
看着流着血的伤口，顾执玉眼底一下就红了，心疼到无以复加。
怎么，还是受了伤……
安之流在听到耳朵时，一瞬间便惊慌失措起来，害怕到了极致。
他知道了…
知道我不是人类，是一个有兽耳的怪物……
惊诧之间，却猛地被一股清冽温柔的气息包围。带着一些雨水的味道，却没有潮湿滑腻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清爽甘甜。
一下子隔绝了破庙里腐烂的，尘灰的味道。
青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搀着他坐起来，话音紧张。
“对不起，吓到你了。”
安之流嗅着他的气息，不知作何反应。
警惕吗？
对这个人，好像完全不行。
“我知道你是妖，没事的，只是一对很可爱的耳朵而已。”
男人边说着话，边将他的裤腿挽了起来，露出道深深的伤口来，正不断往外冒着血。
安之流看不见，此时身边人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斗篷穿着难受，先摘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这种程度的伤，即使不包扎，安之流也能好得很快。
只是很痛而已。
没什么好在意的，也没有人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