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师兄，我们明日……还去云雀山么？”

说话的是个壮汉，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粗野，似被沙砾磨过。

“去！怎么不去？为了杀这蛛灵我们死了多少师兄弟？大不了与他们死在一处！”说话的人手边放了把用布裹着的大刀，正是所谓的徐师兄。

他语气激愤地道：“七师弟尸骨无存，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唉。”那壮汉似是想起了些沉痛的回忆，重重叹了口气。

旁边还坐着一身着白衣的修士，斜眼瞟了瞟那两人，不冷不热地开口：“想报仇？我看是为了庄主的奖励吧，你们不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你！”壮汉闻言顿时发怒，扯着白衣修士的衣领，“你个见钱眼红的人懂什么？！”

“师弟。”徐师兄拉住壮汉，拦了拦他。

然后看向那修士，眼含警告地道：“季成澜，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我们师门的事，轮不着你来质问。”

季成澜掀了掀眼皮，不作反应，壮汉扯他他也不生气，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徐师兄拿起酒碗喝了一口，沉默了一会，而后哑着声音道：“只要能杀了那蛛灵……”

顾执玉正想着那妖到底杀了多少人呢，外头却忽然传来了极其尖锐的喧闹声。

“啊——，我的相公啊——”

女人的哀嚎声透彻了整条街道。

顾执玉与安之流对视一眼，悄悄走了出去。外头驻足观看的很多，但大都只看了一眼便匆匆别过头去。

顾执玉挑眉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拖着一条瘸了的腿，在街上一瘸一拐地走着，边走边哭喊，看起来精神异常。

但与她的行为相比，更加骇人是她的脸。

一张似乎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半的脸的脸。从额心开始到左边的脸颊，连带着眼睛都似乎消失了。只余下绛紫暗红的疤痕和尚未愈合泛着脓血的疮口，看起来恶心又可怖。

周围传来人们琐碎嘈杂的议论声。

“陶家娘子又出来了啊……”

“可怜啊可怜，这番模样还能活到几时？”

“她丈夫被那蛛妖杀了，她的脸也被毁成这样，逃出来还不如死在那云雀山了好。”

“这妖族当真可恶！杀人修炼，残害我们至此！”

女人似乎经常会出来，围着的人见怪不怪，不一会就散尽了。

顾执玉偏头看了眼身旁，发现安之流低垂着脑袋，有些看不清神情。

便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神情疑惑地转过来时，抚了抚他的头发。

“走吧，回去休息了。”

*

第二日，他们前往鹤白山庄。

顾执玉已经给庄主传去了消息，家徒在山下引着他们进入。

这座小山风景很好，蓝天白云之下，草木葳蕤，青翠欲滴。一泓清凉的山溪潺潺流淌，波光粼粼。虫鸣鸟唱，清脆悦耳，令人心神俱醉。

顾执玉觉得舒服，便偷偷拉着安之流悠悠行着，身旁跟着的凡人家仆都要比他们快了。

但也没过多久，便抵达鹤白山庄。

只能说不愧是一整个州的掌权势力，整个山庄极其气派。

他们在宏大的正殿里见到了鹤白山庄庄主。

白晚霁。

与顾执玉想象中的不同。

坐在殿中的男人看起来极其清瘦，皮肤很白，透着病态的白，没有丝毫红晕。面容儒雅清秀，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眉目淡然。

手中拿着一卷书，像是一个文弱的书生，没有如何尖锐的地方，与这混乱复杂的无定州格格不入。

反正看起来根本不像鹤白山庄的主人。

“白庄主。”顾执玉微微颔首，与身旁的安之流一起作辑行礼。

坐上的男人放下了手上的书卷，略显瘦削的手握拳抵了抵唇，轻咳了一声。

而后放下手，勾起嘴角，整个人显得异常温和，柔声说道：“鹤白山庄地小，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病气。

“离尘宗的弟子，真是杰出之才啊。”白晚霁抿嘴笑道，“明瑜尊的亲传大弟子，顾执玉。早就听闻是个气宇脱俗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庄主谬赞。”顾执玉淡淡道。

他发现，出门在外冰山大师兄的人设还挺好用。

可以不用说那么多话。

白晚霁也果然对他的态度没什么看法，转头又对着安之流说道：“安少侠也是久仰了，天资卓越，后生可畏啊。”

安之流也没什么表情，冷冷颔首。

可怜白庄主一下碰上两个冰柱子。不过他本人也没什么意见，见他俩都不想说客套话，便主动提了任务的事。

“那是一只蛛妖，两个月前忽然出现在离此地三百里外的云雀山中。”白晚霁轻轻叹着气，话语似从天边传来的缥缈之音，“几十天内，死伤无数。我派人马前去剿灭，却杳无音信，着实没了办法，才向仙门求助。”

“妖族实在可恨，饮血啖肉，肆意杀害我无定州子民的性命。”

“两位仙师，请务必铲除这蛛妖，我白晚霁和整个无定州，定感激不尽。”

白晚霁似情绪激动了些，话语断断续续，边咳边说着，脸色更加泛白了。

有侍女上来搀着他，顺着他的背。

白晚霁在侍女的搀扶下，低垂着脑袋，情绪稳定了一点，声音却好像已经完全没了力气，话音很轻：“我的伴侣，也死在了那蛛妖的手上。”

他脸上是让人见之悲恸的神情，一双浅淡的眸子里满是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