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当年听到李长逸承认喜欢自己的时候也是这般心情。

施正卿并不是会轻易流泪的人，也不想在李长逸面前变得爱哭。可是又没法子，千载岁月里的强颜欢笑，让他一直绷着的神经高度紧张，他只有在李长逸的面前才能放下一切，坦诚对待本心，不用隐藏，不用掩饰，不用畏惧。

他很高兴李长逸能够给自己这样的回复，是他期盼了千年的话，也是他想要的承诺。

泪水再次充溢着眼眶，施正卿轻而易举的挣脱了李长逸的束缚，跨坐在李长逸的腹部，他冰凉的手捧着李长逸的脸，低头凝视着那个一直笑着的人。

青丝自然垂下，发丝间，他们的目光相撞。

李长逸抬手，轻柔的抚着施正卿的脸庞，指尖划过他的眼角，缓缓拭去泪珠，顺着泪痕往下，慢慢地拂过他如玉的肌肤，轻缓细腻，就像在触摸一件珍宝，“我不想你为了我流泪，就算是高兴的泪水也不行。”

在施正卿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的掉了下去，一滴一滴的落在李长逸的脸上。

四年了，李长逸长大了，说话做事的态度都成长了，没了几年前的战战兢兢，变得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方才的话，带着笃定与自信，不再是单方面害怕施正卿会突然不高兴，不再害怕说的话会惹恼了施正卿，也不再时时刻刻说着抱歉。

那种始终存在于二人之间的距离感是施正卿未曾提起，也是施正卿一直努力不去想起的事。每当看到李长逸谨慎留心的对待自己，施正卿的心都是痛的。

于施正卿而言，就算李长逸做不到和姜迕九一模一样也不打紧，他早已经在千载岁月中看的透彻了，只要李长逸爱着他，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可是李长逸不承认喜欢他的时候，待人处事恰到好处，保持着距离和疏远，起码那时对待他并不过分郑重其事。自长安再见，李长逸越来越关注他，李长逸的小心翼翼不仅说明了对他的喜欢，也说明了李长逸一直处在弱势的一方。

施正卿不想李长逸变得卑微，他亲身体会过卑微的滋味，更加不愿李长逸也变成爱里唯唯诺诺的一方。不论他们之间的宿命是不是爱而不得，施正卿都不会让李长逸为了自己去做改变太多。

姜迕九也好，李长逸也好，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

姜迕九为了成全空灵对妘湮自私的情感，甘愿赴死，为这份爱担负太多了。

到底，若是离了宿命，姜迕九会不会真的爱上空灵，空灵自己都不能给出答案。

不过此刻，施正卿能给李长逸一个答案。

“李长逸，你是我一直追逐着的人。在我心里，你才是那个无人可以替代的独一无二。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你，同样，我也要你把你的一切都给我，你的身，你的心，你的余生都完完整整给我。唯有对你，我做不到无情无欲，你懂吗？”

施正卿是在哀求，一字一句低声下气，就像他捧着李长逸脸颊的双手，正因为害怕失去而在不住的颤抖。

李长逸温暖的双手覆在了施正卿冰冷的手上，望着施正卿脸上的惶恐不安，他轻叹道：“我都懂，你的忧愁与不安，全部都来自我。我想成为那个化解你所有不安的人，而不是带给你不安的人。我早就是你的了，身与心都是，以后也是。晚秋不能，妘湮不能，没有人能够改变我会爱你这件事。你要相信，我比你所知的，还要爱你。”

“那……”施正卿突然哽咽了一下，眨了眨水汪汪的眸子，泪水不再往下流了。

“那？那什么？”李长逸平静的伸手为施正卿擦拭掉了眼角的泪花。

“就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以前的你，在我之前还爱过别人，那个人是你很爱很爱的一个人，你要是重新见到那个人，你会不会为了那个人，而不要我了……”施正卿畏怯的问道。

“会。”李长逸微微一笑。

施正卿听了，眼泪又哗啦啦的，没有去思考李长逸的话里有话。

“为什么不要我啊！我哪里比他差了，不就是他比我先认识你嘛！凭什么！”

自顾自大哭起来的施正卿涕泗横流，他坐直了，用里衣的袖子擦着眼泪，鼻涕一下一下的抽着。

没料到他会继续哭，头一次见这般可爱的样子，惹得李长逸实在是不想逗他了，于是手臂环住他的腰，坐了起来。

施正卿往后滑了下去，下意识的摆手抓住了李长逸，嘴里不停埋怨的他在看到李长逸的笑脸后，脸上的表情由气愤变成了委屈巴巴、要哭不哭。

“骗子！”施正卿说罢，对着李长逸的脖颈就是一口。

下口之重，让李长逸这在战场上受过无数次伤都能忍耐疼痛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猩红液体的腥味逐渐浓烈，李长逸却没有一点去阻止施正卿的意思，反而抱紧了他，抚摸着他的后背，淡淡的说道：“这一口算是罚我，罚我让你丢掉了爱我的自信，罚我让你失掉了对我的信任。”

“为什么？”施正卿愣愣的扬起了头，嘴巴被鲜血染的通红。“李长逸你是什么意思？”

“不然，你怎么会不安到，说出我会不会为了别人而不要你这样的傻话来。”拨弄开施正卿眼前凌乱的头发，李长逸深情款款的说道。

其实是很好理解的，施正卿这时才明白，为何妘湮说他总在姜迕九的事情上犯糊涂，每每遇到姜迕九的事，脑子都会打结，怎么会信了李长逸的玩笑话呢？

想到了这点，施正卿羞赧不已，又看到了李长逸脖子上还在流血的地方，便准备给李长逸复原伤口，“别动，还在流血。”

当施正卿的手碰到李长逸的脖子时，李长逸抓住了他的手，扣在了他的身侧。彼此贴近，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施正卿感觉头脑有些不清晰，属于李长逸的温暖毫无预兆的覆到了施正卿红润却又冰冷的双唇上，同时，施正卿的身体蓦然僵住。

李长逸察觉到了施正卿不正常的反应，脸上没有变化，手下却一用力，两个人的胸膛紧紧相拥。施正卿的心剧烈跳动着，面上红的可以滴血，这一次，没有一点点的防备，在他不明所以的呆愣中，李长逸轻而易举的攻入了他的口内。

那发烫的舌，和他的主人一样，平静的掠过每一处微凉，卷走浓郁的血腥，余下滚烫的情思。不激烈的吻，看似柔情又暗暗燃烧，很快，焦躁自下而上，漫上了施正卿的大脑。冰冷的身体被烧得发烫，他所渴求的，就在眼前，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样下去。

还好，李长逸突然退了出去，不过临了还轻轻咬了一下施正卿的舌尖，施正卿疼的一抖，李长逸又埋头，将温热的唇落在了施正卿敞开的胸膛中央。舌头传来麻麻的痛感，施正卿混乱的头脑才逐渐清醒，喘息之间，那印在胸膛的吻让他止不住的哆嗦。

迷茫中，施正卿的下巴被李长逸捏着，垂着的脑袋被迫扬起，他根本禁受不住李长逸的一点点的撩拨，之前若不是李长逸扶着，施正卿凭着自己的力量都坐不好。揪着李长逸的衣襟，施正卿才能勉强让自己不瘫软下去，过了会，施正卿的呼吸慢慢回归了正常，也终于从湿润的眸子里看清楚了李长逸的模样。

和往常一样，李长逸脸色如常，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眼里的黑暗深不见底。

不知为何，施正卿在李长逸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威慑力。

被迫仰视李长逸的施正卿皱着眉，未褪去艳红的脸有些雾蒙蒙，他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你是不是回来了。”

李长逸一脸疑惑的盯着施正卿。

怀疑不适合施正卿，他突然哈哈大笑着，起身退到了一步外，将头发撩到耳后，低头不看李长逸。

“方才的话是何意？”李长逸感觉到他有些情绪低落，他脸上的艳丽颜色在离开自己怀抱的瞬间消失不见，虽然他一贯是变脸胜过变天，但是他从不会无缘无故如此，以前没有问过缘由，现在问的话，他应该会回答罢。

安静了很久，李长逸也没有听到施正卿说话，所幸李长逸也没有指望他能够回答，捏着他的冷冰冰的脸，李长逸轻轻叹了叹气：“是我回来了，不是我还能是谁？”

听得出李长逸没有听懂自己的话，想也没想就承认了，施正卿突然就不想去深究了，撅着嘴说道：“我没说是你！”

“我不是李长逸还能是谁？”李长逸见他心情好了，才手下留情，放过了他的脸蛋。

“当然，是我爱的人。”

回来了又怎样？回来了他也不会承认的罢。

搂住李长逸的腰，施正卿瘫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放心的合上了双目。

听到施正卿说话的无精打采，李长逸能看出来他有些累了，他来的时候就有些疲惫。

整理了一下施正卿凌乱的发丝，李长逸抱着施正卿躺下了，见施正卿闭着眼睛，李长逸干脆让施正卿枕着自己的手臂，这样施正卿才能一直躺在他的怀里。

“不早了，睡觉罢。”

“嗯，我今天好累，见到你我才能安心睡觉。”施正卿没有团成一团，而是张开四肢，盘在李长逸的身上。脑袋抵着李长逸的心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抚摸着施正卿的背，李长逸语重心长的说道：“要记住，我是爱你的人。”

“嗯……”迷迷糊糊回答的施正卿已经睡着了。

李长逸这才把被衾盖在施正卿的身上，小心掖在施正卿的脖子处，生怕施正卿冷到了，而他自己就只能盖到腰部。

安静的听了会儿窗外大雨落下的声音，李长逸见施正卿的呼吸声随着睡熟渐渐平稳，才抽出一只手，摸了摸被施正卿咬到的地方。

血液已经凝固了，伤口狰狞。

那些流出来的血液染红了李长逸身上的白衣，也染红了素色的被衾。

李长逸抹掉了溅在施正卿脸上的红点，温柔且专注地望着施正卿，突然床榻边上的烛火被窗外吹来的风熄灭了，李长逸的半边脸随之隐在黑暗里，此时，他望着施正卿的眼神深邃寥寂。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被锁了……好家伙，改文多写了两百字，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