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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煦煦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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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德十二年十月初十,下起了这年的第一场雪。

从夏月就跪在昭天殿外青石台阶上的李长明并没有理会余欢的劝说,也不例外的没有接受余欢拿来垫在双膝下的茵褥。

入冬了,到底有多冷,没人能比他更明白。

从双腿直达全身的寒意,不及纪陶去世带给他的痛苦。

聪慧如他,深刻地了解此时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迎娶妊娟娟是板上钉钉的事,权当最后一次的任性罢,如今,他能够做得就是像个稚儿,去固执的回绝一道无法回绝的旨意。

纪淑妃不在了,他就没了娘,成为了没人疼爱的孩子。

与此同时,在朱雀门前,一位身着枯绿袍子的少年将芙蕖玉璧交给了这个月当值的啸山卫中郎卻裁烟。

“圣上嘱咐,施相公来了,直接去昭天殿便可。”卻裁烟看了一眼玉璧,面色平静的说道。

少年闻言,收起玉璧,说道:“将军稍候。”

走到马车旁,少年在车窗前将话转述完,车窗被拉开,年幼的施正卿探出头,好奇的看了看几步外的卻裁烟,就转头对少年说道:“陈晨忱你怎么如此迟钝,玉璧拿来。”

“是是是……”少年慌忙的递上玉璧。

“阿翁说领旨,你就都听他们的安排就行,不用一一汇报了。”施正卿说完就关上了窗子。

啪的一声也不算大,陈晨忱却吓得半死,他的反应被卻裁烟看在眼里,让卻裁烟对马车里的人多了几分兴趣。

安西节度使来长安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人知晓,作为其中之一的卻裁烟并不清楚施亦寒此行的目的,关于安西节度使,他也不过是儿时从父亲与叔父那里听说过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看着马车驶向皇宫,卻裁烟忽而来了兴致,转头嘱咐了几句就朝着知行门走去。

今日负责知行门的是龙城卫,北野晅是相当负责的人,估计会盘问许久,凭着方才的事,再加上从父辈那听来的话,卻裁烟猜测他会碰一鼻子灰。

卻裁烟哼着歌,漫步在飞雪中,并不着急。

这头的北野晅确实不出意外的被施亦寒的不配合难住了。

不愿意开门检查的施亦寒甚至都没有亲自与北野晅说话,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施正卿与陈晨忱传达的。

“阿翁说很冷,不想再与你废话了,让我关上。”施正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对北野晅说道。

“臣是依例行事,上至皇亲国戚,下到诸位大臣,入知行门都必须开门检查,望相公理解,望世孙代为转达。”北野晅自然是明白芙蕖玉璧的重量,奈何职责所在,就只能不厌其烦的说同一句话了,好在施正卿没有真的关上窗子,所以他觉得还是要坚持一下。

可惜,施亦寒是个固执己见的人,北野晅得到的回应是施正卿合上的半扇窗。

施正卿躲在在帘子后说道:“阿翁说那好,你去通报李承霂,让他亲自来检查,否则谁来都不行。”

从年幼的孩子口中听到皇帝的名讳,北野晅和在场的侍卫都不觉一抖,随着余下的半扇窗被重重关上,北野晅让步了。

“是臣失礼了,请相公息怒,放行!”

此举也算是破例了,北野晅表情凝重的目送马车离开,片刻后,他说道:“某自当去司空中郎那领罚。”

“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少的。”

听到身后传来的话,北野晅转过身,对来人冷冷说道:“按制你要差人去宫里通报才能放行,我很好奇卻将军怎么今日会忘了。”

卻裁烟笑道:“芙蕖玉璧出现就意味着你我的存在形同虚设,你也不必去见司空谓,当做无事发生便可。”

“看起来你早就知晓安西节度使会来了,不愧是还南王的人。”

“但是看到芙蕖玉璧——”

卻裁烟还想要解释,可北野晅并不想与卻裁烟多言,“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我要去八敬衙门见司空谓,下月我便要启程去益州了。”

“哦,那不送了。”

卻裁烟仍旧笑着说道:“罢了,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在皇宫当值了,当真不送送?”

闻言北野晅再次将视线放到了卻裁烟这里,但是他没有说出来话,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转头选择了沉默。

不出预料的结果,卻裁烟只能继续笑着,笑着消失在知行大街的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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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就能看到一个人在台阶之上,年幼的施正卿没有牵着施亦寒的手,他走在施亦寒的前面,像个大人一样稳重的迈着步子向上,同时他的目光则一直聚集在那个越来越近的背影上。

“那个人是谁?”施正卿出声问道。

引路的太监是还年轻的余欢,他欠身看向施正卿目光所在之处,回道:“回世孙,是太子殿下。”

“天很冷。”施正卿说着,伸手揪住余欢的袖子,加快了步子。

于是他们二人被施正卿带着,从跪着的李长明身侧快速走过。

帝王与远道而来的贵客有话要说,殿里伺候的人都出来了,将茶水倒好的余欢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在檐下迟疑了片刻,再次走近了李长明。

“太子殿下,是凉州的安西节度使带着世孙来了。”

李长明倒没有说什么,只是眉头忽然一紧,不过很快就舒展开了。

余欢是看着李长明长大的,也算清楚他的脾气,便没有继续说话了,行了礼就回到了昭天殿门口。

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昭天殿的门就被打开了。

施正卿跨过门槛,小跑着蹲在了李长明的面前。

余欢没有看懂施正卿要做什么,想走过去,就听到开门的施亦寒轻声说道:“不必去管他。”

有这话,余欢自然不敢过问,只能毕恭毕敬的行了礼,与施亦寒一道看向雪中的二人。

李长明身上已经积了不少雪了,施正卿想也没想就替他拂开了。

“太子哥哥,你不冷吗?”

童真的笑容面对着冷漠的脸庞,未有回应。

施正卿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一把抱住了李长明,小小的嘴巴贴近李长明痛得通红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不要忘了纪陶与燕夕儿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现在还不能与王氏决裂,妊氏能够帮你,妊氏的女儿与我有亲,她是我的表姐,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娶她百利无一害。”

童声低语宛如鬼魅蛊惑,句句都说到了李长明的心里,他怎么会不明白妊氏女儿四个字的重量。

凉汝十二氏里的妁州妊氏,自齐朝末年执掌国家朝政的妊皇后开始,到幕朝大败南歌喏的西北王妊在疏,再到唐初□□皇帝的皇后妊氏,妊家靠着一代代人的努力,从妁州籍籍无名的一脉,壮大为可与李氏、北野氏、楚氏等世家齐名的大族。

娶了妊娟娟,太子之位只会愈发稳固,妊娟娟的父亲妊夏虽然为妊氏支系,但是他与妊岚同为嫡生,祖上为西北王妊琼慧。何况妊氏现在年轻一辈中,能与嫡系妊幽幽亲近的也只有妊娟娟与妊泠泠姐弟俩了。

听到抱紧自己的孩童说出来的话,李长明有一种被点醒的感觉,他垂眸一笑:“是啊,还能与施氏有亲,娶了也好,她并不让人讨厌。”

一瞬间的决定,说不出来好,也说不上来坏,李长明抱着施正卿缓缓站了起来。

不知是跪久了身体不适,还是心情波动太大影响到了,李长明心中有一种失落感,走向昭天殿的不远距离里,他忽而有些恍惚,手下不自觉将怀里的施正卿抱得更紧了。

“太子哥哥,你冷吗?”

陌生的呼唤让李长明低下了头。

那般纯真无邪的笑脸,那般清澈明亮的眼眸,那般深沉难辨的情绪,这个人真的是孩子吗?

“或许是心冷罢。”

就像梦一样,去见李承霂,李长明同意了迎娶妊娟娟的事,然后奉旨带着施正卿去玩,短短三天,漫长的如同三年。

十九岁的李长明自知已经长大了,自纪陶亡故那天起,他失去了一个可以让他拥有温暖的人,一个可以让他暂时成为孩童的人,总是在学着长大,在不经意间就长大了。

陪着施正卿在长安的三日,李长明仿佛回到了幼年的时候。柳着烟的飞絮,黄亭池的荷花,素园的梅花,展云香的牡丹,亦或是蟾桥四季不绝的蛙鸣,都是纪淑妃所喜爱的,时节不对,无花无柳,冬日能见到的,只有那潜伏在雪花下的,热切跳动的红。

彼时的李长明还不知道他会面对怎样的未来,也不知道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在将来会成为他最不愿意去痛恨,却必须痛恨的人。

因为他记得,有一个叫逸儿的孩子也这般年纪,曾经答应过那个孩子的母亲,要好好照顾他。

因为他记得,在无数个不真实的梦境里,他好像深爱着那个孩子,他不能再次丢了他。

因为他还记得,他是太子,是唯一一个能够改变这个朝代的人,为了天下人的福祉,他的幸福并不重要。

“李长明,你知不知道,我想你过得好!我想你笑着!我只想你幸福!”

耳畔突然想起了他的话语,李长明如同做了噩梦,汗流不止。

慌乱中,李长明不经意瞧见一旁点灯的人,下意识便唤道:“清欢。”

“怎么一脸汗水?是太热了吗?方才命他们添了两个炉子。”

祝清欢边说边放下了手里的活,正想为李长明擦擦汗水,就看到李长明摇了摇头。

“莫非今日出去受了寒?”祝清欢又欲用手摸摸李长明的额头,结果被李长明先一步抓住了手,许是察觉到了李长明的异样,祝清欢安慰道,“殿下,我在这。”

摸着祝清欢温暖的手,李长明确实感觉踏实了不少,以后,能够慰藉自己不安的人只有眼前人了。

如果可以再强大一些,她们就不会一个接一个离去了。

“清欢,你会恨我吗?”

“不会。”

“可我会恨你。”

“为何?”

祝清欢纳闷的想着哪里做错了,李长明就已经放开了他的手。

“我又做错了事吗?”

已经振作起来的李长明看着手里的奏疏,提笔写了八个字,边写边轻声念道:“煦煦相望,扶风浩荡。”

一旁的祝清欢自然看清了,也听清了,奈何没有来得及细究,李长明起身就将奏疏丢进了炉火里。

“那是工部的奏疏。”祝清欢提醒道。

“运河改道,父亲不会同意的,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人负责这件事,也没人敢负责,不用递上去。”

“贪扣是避免不得了,防不住,等下去就有合适的人选了?有些人早就蠢蠢欲动了。”

望着烧成灰烬的奏疏,李长明忽而说道:“沈才人突然病倒,想要吃杏仁蜜乳也不知何时才能吃到了。”

他的话让祝清欢想起多年前的事,不禁问道:“殿下说,此生再也不吃红豆。”

“好了,我知道你偷偷去沈才人那学了,还做了不少,去拿来罢。”李长明转头一笑,补充道,“不许做给旁人吃”

“给了你也不知道。”祝清欢嘟囔着,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好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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