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要去剃光北野崇扬的髭须一事确实是一时冲动所言,但李屏香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
并未着急折返琬平坊,他的肚子可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某人吃不下饭,敬业的大声发泄不满。当务之急是在见到北野崇扬时不会尴尬,他便在京兆府不远处随便找了个摊子吃了点发糕垫肚子。
京城里的美食众多,不过占大多数的面食他着实吃不惯,好在京城里也有些发糕铺子,他对糯米做的吃食没有招架之力,怎么个做法他都喜欢。
雪下的大了,天暗了不少,路上的行人也少。
李屏香吃着吃着,周遭的商贩都逐渐拆摊子关张了,就发糕摊的老板在等他这唯一的客人。
见就二人了,李屏香要了份枣糕,顺便问了些关于京兆府的事。
不需要李屏香刻意去问北野崇扬,店家一听是问京兆府,说的全是北野崇扬。
顺利了解到了一些北野崇扬的信息,李屏香就对他越发感兴趣,也越发肯定他是值得的人。
李屏香到清秋茶阁自然是先问清楚北野崇扬住在哪里,青梅再三强调别做傻事,李屏香抱着琴,故作矜持,“从琬已经告诉我了,我不会冲动行事。就是不知夜里我弹琴,他可否听得到?”
“娇花备郎喝醉了,你的琴声他听不到。”青梅放下饭菜说道。
“你从他那来的?好特别的酒香。”李屏香嗅到她身上有股独特的酒香气。
“鼻子真灵,”青梅说着闻了闻自己的袖口,“霜半黄几乎没有酒味,也能闻到。”
“他喝醉了,谁在照顾?”
“他的酒品好,不需要人照顾,这麽多年了都如此。”青梅还是忍不住看了眼李屏香,“别问了,我的郡王殿下。”
“不问了,不问了,青梅阿姊去忙罢,我想去弹琴了。”李屏香抱着琴离开了屋里。
提早弹琴,李屏香也回来的早,吃饱喝足后,他躺着休息了半个时辰,确认青竹和青梅都不会来了以后,他带着器具,翻出窗,借着天黑,熟练的爬到第五层。
青竹给北野崇扬钥匙时,他看到了那个钥匙是上层特有的。于是在弹琴休息的时候,他悄悄统计了从上层雅居下来的人,直接确认了北野崇扬的位置。清秋茶阁的雅居是很少会空的,今日李屏香献琴几个时辰,那可是难得一见,只有花字红桃这间的客人没有下来过,肯定住着北野崇扬。
别看李屏香长得圆滚滚,但他手脚灵活,从小爬房上树,上个五楼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
不过他也不出意外的被清秋茶阁里暗中护卫的侍卫看到了。
“是风容郡王,我们怎么办?”
“掌柜吩咐过,风容郡王做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就随他。”
来长安一个来月,晓得青梅会给屋里留窗通风,李屏香畅通无阻的进了花字红桃。
髭须是顺利开始剃了,李屏香却因为蹲在北野崇扬习惯性呕吐的位置,被吐了一身。
但是李屏香并不在意,他回去换了一身衣裳,又爬了回来继续剃没剃完的地方。
初见北野崇扬就想象得到他的貌美,待到面上修得细致的髭须被全部除去,李屏香不得不服承认自己的眼光确认一流。
“相传微生昧为绝色,古有赞曰:拂央宫中有佳人,皆言倾国又倾城,摘星缀月风扶柳,自古而今只一人。”李屏香依依不舍的将手从北野崇扬脸上抽离,“依我之言,长安有崇郎,不问拂央人。”
卯时。
青梅早早准备了洗漱用具,当她看到李屏香开了花字红桃的门,直接说道:“别做傻事。”
“我一向守礼,不会做傻事。”李屏香当然明白青梅说的傻事是指哪方面,“不过是剃了他的髭须,并没有做其他不该做的事。”
“你……”青梅也不晓得自己听到李屏香说剃了北野崇扬的髭须是什么感受了,她甚至觉得还好还好,还好没有碰北野崇扬,还不是不可挽回的事情。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解决好,青梅阿姊去准备早膳罢。”李屏香笑嘻嘻的接过青梅手里的木盆,“这里有我。”
“昨夜他吩咐过不用准备三餐。”青梅往屋里瞄了眼。
“他昨天没有吃什么。”李屏香自顾自说道。
“你怎么知道?”青梅问道。
“他吐的都是酒水与苦水,什么都没有……”李屏香没有继续说了。
“许是想起胥郎了,娇花备郎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青梅犹豫着,还是想告诉他一些事,“别在他面前提起胥傲真三个字,是我唯一能告诉你的事情了。”
话虽如此,李屏香却明白自己一定要提到胥傲真。他对北野崇扬太重要了,自己不可能做到不闻不问,放任北野崇扬如此糟蹋身子。
李屏香洗漱完没多久,北野崇扬就起来了。
二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北野崇扬还是和昨日一般,他从容的笑着,揉着额头,走到几前,倒了杯水,喝过以后,他才说道:“你是昨日的——”
“李屏香。”
“有些耳熟。”
“我从风容来。”
“原来是风容郡王。”
“按理来说,你见到我应该行礼。”
北野崇扬呵呵一笑,起身准备去洗漱,“你不是喜欢我吗?”
“你怎么……”李屏香有些吃惊,昨日青竹也是一眼看出来了,莫非真的这般明显?
“我见过太多与你相似的眼神,不过那或许谈不上喜欢,也可能是——”北野崇扬看到镜中的人,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可能是什么?”
“无须遮掩的欲望,像看玩物一般将我对待。”
北野崇扬说话的语气平淡,李屏香听着却有些刺耳,他想赶紧解释,可看到北野崇扬在镜前半天不动,他止住了自己的话。
北野崇扬摸了摸自己干干净净的脸,低下头,捧着温热的水泼洒到陌生又熟悉的皮肤上,“你修面的技艺值得夸赞。”
“你怎么不生气呢?”李屏香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还能长起来,不必生气。”
万万没想到,李屏香被北野崇扬寻常的回答堵得说不出话来。
没了髭须在,北野崇扬感觉洗漱都快了,他擦干净手,如无旁人,该穿衣穿衣,该束发束发,而李屏香被无视的坐不住了。
“北野崇扬,今后我来照顾你!再也不让你生气,不剃你的髭须了!相信我!”没有感情经验,但是李屏香有自己的主见。
北野崇扬闻之,看向了李屏香的头顶,“风容郡王还未加冠,童言无忌罢了。”
“这……”李屏香叉着腰,偏着头,尴尬不已,“明年五月,本王就十八了,很快的!”
“我是男人,且我不喜欢男人。”北野崇扬嗤笑着,开门就走。
李屏香没有明目张胆的跟着北野崇扬,已经被北野崇扬拒绝,他也不敢太张扬,不能给北野崇扬找麻烦。
但是这不意味着李屏香放弃了,路过昨天那个炸糕摊子,李屏香又买了一大包枣糕,他要送给没吃饭的北野崇扬。
可惜,李屏香求了几人,都没能进得了京兆府的门槛。
怕枣糕凉了,李屏香就解开衣裳,将枣糕揣到了怀里。
马儿在拴马桩这悠闲站着,李屏香就在京兆府门前耐心蹲着。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李屏香终于等到北野崇扬出来。
北野崇扬将魏蘅送走,没有着急进去,而是走到了李屏香面前,“外面不冷吗?”
李屏香腾地一下站起来,麻利的将怀里还没冷透的枣糕拽了出来,“这是枣糕,你怎么不见我?”
“堂堂郡王,进小小的京兆府还需要得到同意吗?”北野崇扬没有拒绝枣糕,不过他说完就突然咳嗽不止。
“是不是天冷着凉了?”李屏香见他捂着嘴咳嗽不停,首先想到的是喝药,“我去药铺给你买药!”
北野崇扬摆摆手,“无妨,衙门里有药,我回去了。”
“来外面要披斗篷,你穿的太少了。”
“与此无关。”北野崇扬低着头说道。
“那……我晚上来找你。”
“止步于此。”北野崇扬压制着咳嗽,对上李屏香的眼眸,说了真心话,“你我没有往来,也不必往来,你不该与我走太近,以后也不要找我。”
“可是……”
“咳咳咳咳咳……枣糕,就当做……咳咳……你的赔偿……”北野崇扬摇摇头,毫不停留。
北野崇扬话说得绝,把一切扯平,关系也撇清,李屏香不是傻子,他明白继续待着没有意义,需要另寻他法,于是策马去了崇贤坊。
远远就能听见李屏香高呼:“成了!成了!”
李从琬一条腿蹦跶到了门口,抓着门,急忙问:“香儿!他没生气?”
“没有,他太冷静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快!快!快!坐下细说!”
李屏香满面春风的扶着他坐好,顾不上喝水,将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说了出来。
不同于李屏香的喜悦,李从琬听了眉头紧皱,他担忧的说道:“北野崇扬都如此明示你了,你还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模样,香儿,断了念想罢,算为兄求你了!择日就去黄家提亲,在明年成亲,你们二人回益州过日子,将来儿孙满堂,也是美事。你喜欢北野崇扬这件事就当做没发生过,伯母不会同意的,北野崇扬的母亲更加不会同意,而且就算不考虑还南王,北野崇扬他可是北野家的人,北野氏的禁忌就是龙阳之好,北野崇扬日后也难逃一死。”
而李屏香笑容依旧,他甚至耳朵根有些红。
“从琬,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用那双青月色的眼眸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跳的飞快,世上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的声音还在。你知道吗?我好开心,听到他的声音就开心。”
“香儿,你不懂有些人不能喜欢。”
“可是,我第一次喜欢就喜欢上了这般无双的人,你让我放下他,不是让我后悔一辈子吗?”
“你还小,一辈子很长的。”李从琬正过身子,双手抓紧他的肩膀,认真说道,“再者,我方才的担忧你想过没有?你是一门心思想要北野崇扬也喜欢你,可你想想,他能喜欢你吗?北野氏真的死过人,他们的家规不是摆设,你能有什么办法呢?你不过是徒有爵位的郡王,就算你有办法成了北野氏惹不起的人,那也不是几年能办到的,北野崇扬比你年长,你等的了,他等不了。不如就维持眼下的状态,你们百年后还能留下好名声。”
李从琬的话句句在理,李屏香听进去了,当然道理不是白听的,沉默了一会儿,他有了解决之法。
“放心,你说的担忧我都应对方法。祖父在世时对我说过,只要我开始行动,没有什么会太迟。我被祖父接回家的时候已经十岁,乐坊里长大的我,哪里比得过他们那些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我深知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我并不聪慧,却也懂得,我这样的人,想要得到好东西就需要付出比常人多无数倍的努力才行。”
“何苦为难自己?”李从琬叹了口气。
李屏香淡然一笑:“为他,我愿意付出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快乐呦∩_∩
会多更一章
左右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