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郝局长并没有被周笑的质问而流露任何不满。

她跑了神，好像在回忆些什么东西，只过了一会儿，她回神，很认真的看着周笑说：“周笑，我问你，志愿部门的工作目的是什么？”

“什么？”周笑没搞懂，明明在说刚才那件事，郝局长的思维为什么又跳跃到这里。

郝局长没有等她回答，认真地继续说：“这话是你跟我说的，我有好好听哦！”

这是对周笑刚刚指责她不好好听对方讲话的回应。

郝局长继续说：“我总结有两点。第一点是，找到灵魂真正想要过的人生。第二点是，帮助灵魂与转生部门办事人员的沟通，让灵魂可以顺利通往最适合他们的命运。”

周笑有些诧异，这话确实由她所说的话总结而来。局长竟然还真能听进一些东西。

但听进又有什么用？局长还不是一条都没有做到。

看周笑面色稍缓，郝希嘉继续说：“在我看来，第一点的要义正是借助我们志愿部办事人员的观察力，去发现灵魂说不出口的事，或者灵魂自己也不知道的事。如果灵魂说什么，你就写什么。还要你干什么，干脆买点自动打字机就好啦。”

“而对于第二点，也就是你指责我在简历上胡写，我是为了突出灵魂的特性。是的，你是什么判断类的句子都没有写，也没有给灵魂下任何定义，微笑服务做得很好。但你那样含糊地写，又帮转生部门的办事人员减轻了什么负担呢？”

“我的意思是，总得有人下判断不是吗？你不下判断，就相当于把转生的所有判断责任全部归于转生部的办事人员身上！可明明是你跟灵魂进行了沟通，对方又没有，转生部按照你写的模糊简历，隐隐约约猜了个命运，给灵魂按上，灵魂转生之后过得不幸福，难道这全部是对方的错吗？”

“转生是我们局的主要业务，应该是全局上下共同努力，难道仅仅是转生部同志的责任吗？其他部门的人难道不是转生局的员工？为什么把自己放在仅仅只是帮助转生部员工的地位。觉得自己是在帮助别人，就意味着那件事不是自己的事，可明明转生就是我们局所有员工自己的事啊。”

“所以，究竟是我有错，还是你逃避了自己应有的责任呢？”郝局长眼神清亮，一谈起工作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变化，有不同往常的认真。

周笑张了张嘴，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局长说得好像竟有几分道理，认真气质颇能唬人，竟让周笑低头开始反思自己——嘶！难道是她有问题？

不对！周笑忽然反应过来，差点中了对方的奸计，郝局长果然是花言巧语蛊惑人心，估计是这样才当上的局长。

郝局长是下了判断，也好像是做到了她所说的判断的责任。但她完全是胡乱判断的，和灵魂也只是唠家常般的胡扯。

连问题都没有问到点子上。

这样又怎么能让灵魂找到合适自己的命运，获得幸福呢？

周笑隐隐承认，她可能没有做到完全尽职，好像似乎确实把自己的责任推了一部分给转生部的员工。但起码她没有出错，没有造成郝局长那样的重大灵魂转生事故。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我的工作是不完美，起码符合程序，没有出错。按照你那么做，白先生此次转生幸福度低，是可以投诉我们的。天厅一查，扣绩效考评分数就算了，这种愚蠢的错误，我们局马上就要成为负面典型，成为转生局中的笑话了！”

“怎么会！我的咨询堪称完美，应该被树立成正面典型。”郝希嘉下意识反驳。

忍不了，忍不了。

这话连黑无常听不下去了，完全想加入战局一起怼局长，他“啧”一声，正打算开口。

却被转生部的员工叫住：“黑无常，跟您汇报一个情况，刚刚那个灵魂还是不满意，吵着闹着要见领导。”

“都闹了一天啦。”黑无常不耐道。

“那？”员工抬眼观察领导意思。

“知道了，我就来！”黑无常说。

“是。”得到领导回复后，员工松了口气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对，领导，蔓越莓让我告诉您，刚才送来的那个叫做‘白先生’的灵魂第二次转生回来了，达到了完美匹配！白先生说，还想要再见见为他做咨询的人。”

空气瞬间冷凝，小小的咨询窗口顿时鸦雀无声。

黑无常神情复杂：“……现在快下班了，你先让白先生在招待所里休息一晚。局长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估计明天才有时间见他。”

“是。”汇报完后，员工就扭头退下，他面容欣喜，累了一天，总算有了个好消息。

周笑满眼不可置信。

完美匹配是转生局每一个办事人员梦寐以求的事。

灵魂和命运如果完全契合，灵魂在一世达到10的幸福度，就叫做完美匹配。

可是？怎么可能？

更别说达成完美匹配的还是郝局长。

是被全局上下厌恶的郝局长，是完全没有业务能力的郝局长，是把她逼到崩溃的郝局长。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的愣在原地，像一台过载的机器：“怎么会？”

周笑的肌肉松弛下来，不再紧绷，估计也不太可能再次袭击局长。黑无常见状便松开了周笑的胳膊。完美匹配并不常见，不但代表了高的成绩，更是一种荣誉。

作为一个转生局的神明，通过自己的业务能力，真切的让人类得到幸福。

这样的荣誉，却落到了第一次给灵魂做咨询的郝局长手中。

是好运？还是他黑无常真的看走了眼，郝局长在无数缺点里还有一丢丢闪光点？

黑无常看向郝局长。

对方一脸平静，一幅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欠揍表情。

其实郝希嘉也就是脸上淡定，心里早就可开了花。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古往今来的英雄角色，有哪一个是自己夸赞自己！不都得由小弟惊呼喝彩。

作为一个深沉的局长，她就更不能对自己的成就表示惊喜了，得由下属来夸，通过侧面描写来展示她的伟大！

她瞥了一眼沈判官，对方正低头沉思什么，没有看她，也没有她预想的夸夸。

郝局长很不满意，这个小沈，平常都很好的，说的话都很让她舒心。今天怎么这样！

她不满意！

站在旁边的黑无常则一脸黑线，他实在无法接受第二个假设。

果然是走了狗屎运吧。

郝局长到底如何获得完美匹配已经不是最要紧的事了。黑无常现在担忧的是另一件事——周笑的处理。

虽然武器只是一支笔，虽然局长没有受到切实的伤害。但周笑毕竟攻击了局长。若是白先生幸福度低，黑无常还可以借此发作，表示郝局长确实无才无德，周笑的质疑是有原因的，袭击也只是因为太在乎工作情绪失控。

但现在瞎猫碰上死耗子，白先生灵魂幸福度确实提高了，不仅仅是提高，甚至是完美匹配。

那性质一下子就变了。

他要怎么保住周笑。

沈判官刚刚沉默也是在思虑这事，他斟酌开口：“局长，您看周笑也是为了工作，能不能从轻处置。”

“啊？什么处置。”郝局长还沉浸在没有夸夸，不开心的情绪中，听到判官这样问，忽然反应过来。

不管怎么说，周笑是用笔打她了。按道理是该处罚的。

只是，一直以关爱员工形象出现的她，怎么能够亲口说出如何罚员工呢？有损她的伟大形象。这种事，还是应当交于属下去办。

郝局长仰起头对沈判官说：“你说怎么处理？”

沈判官斟酌开口：“停职回家反思，您看可以吗？”

周笑抬头望向领导，眼中燃起几分希望。

她袭击局长，本以为无法避免被开除的命运。如果……只是停职反思，那就太好了！

“那怎么行！”郝局长脱口而出。

果然不行的吧。

周笑眼中的光灭了，郝局长果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吧。

确实。无论郝局长人怎么样。她确实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无论真的是能力还是运气。

周笑想：她得认。

郝局长有些破防。

沈判官怎么这样，今天怎么一句话都没有说到她心思上。不但没有夸夸，还这样处置袭击她的人。

实在太过分啦！

郝局长气得甚至忘记维护自己爱护员工、宽容大度的形象，她捂住心脏，刻意说得夸张：“明明是我被攻击。心脏现在还吓得怦怦跳。”

“为什么能回家休息的是她。要休息也应该是我回家休息。她不准停职，给我工作！工作！狠狠地加班！”

“……局长。”周笑怔怔地看向局长，满眼不可置信。

对方竟然不处罚她？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她？

她可是对局长大不敬啊！

为什么？

黑无常假意训斥：“周笑，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没有听到局长的吩咐吗？赶快去工作！今天晚上加班听到没有！”

“是。”周笑最后深深地复杂地看了看还揉着自己心脏，极力说明自己收到多大的惊吓，并努力“加班”这个惩罚的正当性的局长。

她扭过头，抹了一把从眼角溢出的眼泪，然后坐回她坐了那么多年的座位上。

“请问您有什么诉求吗？”一落座，她就又亲切起来，绽起笑容，完全看不出刚刚哭过的模样。

又是那个以周到的服务和绝美的微笑被灵魂们打五星好评，被天厅嘉奖的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