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一场暴雨之后,气温骤降。
金黄的叶子铺满一地,枝丫光秃秃的,偌大的校园乍看上去格外萧瑟。
学生们迎着凉风低头急匆匆的奔向各自的目的地,人群掠过,道上很快恢复一片寂静。
南诗腋下夹着课本,大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小跑进大楼。
请辞的邮件发出去没多久,周老师找她谈过心,无非是表达一下关心和不舍,倒没阻拦她离开。
张箐顺理成章的取代了南诗的位置。
宣传部平时由徐尧管理,遇上大型活动还是得张箐出主意,可她缺乏经验,再加上畏惧齐若涵,选择事事都听她的。徐尧提的建议是半点进不了她的耳朵,又没有权力横加干涉,他气得慌,干脆撂挑子了。
上周校科技比赛的宣传活动,他们内部意见迟迟没统一,赶在截止日期的最后节点交上一版方案,结果弄得一塌糊涂。周老师大发雷霆,把宣传部一干人骂的狗血淋头,转头,徐尧就找南诗诉苦来了。
南诗当时便有预感,周老师必然会再找她聊一回。
果然,今天一下早课,南诗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他了解南诗是个心软的性格,捏准她的软肋,拿徐尧他们做幌子,打感情牌,试图劝她回心转意。南诗的态度却是他意料之外的坚决,甚至把考研搬出来堵他的话。
见挽留她的事情没了转机,周老师也就不在执着了,难免有些感慨地说:“其实,换届那会儿,我原本计划把你提到团长的位置,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
齐若涵家境殷实,别说大学艺术团的职务,就算走出校园,她在景川市的上层圈子里也照样占据一席之地。在学校里,她尊称他一声老师,但脱离这个环境,谁对谁尊敬就不好说了。再者,南诗大概不知道,南庭教授曾把他叫去聊过很多次,让他给南诗挂个名就行,千万不能耽误她的学业。
两件事撞在一起,周老师就改了候选人名单。
南诗端正地坐在沙发上,闻言,也只是礼貌地说:“谢谢老师的欣赏。”
周老师深深地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南诗没在办公室久留,起身告辞。
刚过楼梯拐角,猝不及防和齐若涵打了个照面,她下意识露出一抹笑意。
齐若涵则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故意撞过她的肩膀。
南诗踉跄一步,被撞到地方生疼。
她有些莫名其妙——
齐若涵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是还在介怀之前她们拌嘴的事情吗。
齐若涵没有理睬她,继续打着电话往楼上去。
走廊里回音很大,她娇滴滴的声音一字不落地飘入南诗的耳朵:“不管不管,你劝我也没用,我追他这么久,感情和金钱都浪费在他身上了,得不到结果真不甘心……张箐,箐箐,校冰球队不是有个男生正在追你吗,你帮我旁敲侧击地问问……”
南诗继而想起徐尧的抱怨:“齐若涵的性格超级难搞,心情好了,看谁都顺眼。心情不好,看谁都想揍两拳。当然,她心情好不好,全靠陈嘉佑。如果今天两人说上话了,保准儿齐若涵激动的再给学校捐栋楼。”
南诗大概明白了齐若涵那股汹涌敌意的来源,她皱皱鼻子,没把小插曲往心里放,抱着课本飞奔下楼。
天气预告下周北方会有大面积降雪,气温急转直下。学校人工湖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保洁大叔特地拉上一圈荧光警戒线,还放了‘禁止靠近’的牌子。
南诗实在太冷了,懒得绕路,低头迎风匆匆从人工湖旁边跑过,呼出的气化为白雾逐渐消散,冻得她上下牙不断磕碰。
冬日里,店铺营业的时间很晚,一眼望去,除了小卖部,只剩炸鸡店开着门。南诗掀开帘子进去时,老板娘正在后厨准备食材,和老板吆喝:“十二点送两盒大份甜辣味炸鸡到冰球馆去,教练点的餐。”
“哎,知道了——”
老板系上围裙,笑呵呵地问:“同学吃点啥?”
南诗站在小太阳前取暖,白皙的脸上映着金灿灿的光,瞧着十分软糯。她伸出冻僵的手指,比划一下,说:“琥珀拼甜辣,大份。套餐里有可乐吗?”
老板:“有的,中杯。”
南诗:“换成两杯大可,不加冰。”
老板在显示屏上点几下,说:“需要额外付五元。”
南诗暖和不少,起身到柜台前付款。
陈嘉佑在此时打电话来。
南诗先给老板看过付款页面,转而接通,软软地喂一声。
另一边,背景音闹哄哄的,夹杂着鬼哭狼嚎的歌声。陈嘉佑应该是在说话,可惜南诗没听清,于是捂住另一只耳朵,贴近话筒,试图从零散的音节中拼凑出句子。
伴随着轻微的关门声,嘈杂退去,他清澈的少年音传来:“晚上不忙吧,来公寓住。”
——近乎命令式的‘邀请’。
南诗蓦地记起两人和好那天,做完之后,他丢下她一个人在公寓,直到第二天她离开,也没等到他回来。那份孤寂感仍让她心惊胆战,导致她下意识抗拒他的暗示:“夜不归宿,室友们会问的。”
陈嘉佑:“她们搬回来了?”
“嗯,上周的事儿。”
南诗声音又低了几分,坐回小太阳前烤火,指尖的凉意却怎么都散不掉——她明明委婉的表示过,在室友眼皮子底下夜不归宿很为难,可他只在意她的扣子好不好解开,根本没往心里去。
南诗有些怄:“我今晚,去不了。”
陈嘉佑倏然沉默。
南诗最近总在拒绝他,这不行,那也不行。陈嘉佑不爽,心里五味杂陈,刚经历过一场吵架的他还没从心悸里缓过来,正处在患得患失的阶段,害怕她在他看不见、摸不着的时候就又发生什么变故,所以总是变着法的留她在公寓过夜,没课的一天,恨不得把她绑在身边监视。
相比之下,南诗倒像个没事人。
她永远有忙不完的事、看不完的书,生活照常进行。吵架带给她唯一的变化,就是没那么重视他了。
陈嘉佑烦躁,全是因为不安。
他张了张嘴,却没组织好语言。
兀自陷入沉思。
通话页面的数字不断跳转,缄默蔓延,有堵无形的墙竖在他们中间,谁也跨不过去,谁也不愿主动跨过去。
陈嘉佑这么清隽的一个人在楼道窗口站着,委实太惹眼了,打扮性感的陪/酒小姐来来往往,视线一直往他身上飘,算计着上前搭茬。
他有所察觉,往角落挪了挪步子,匿入黑暗。
下一秒,南诗妥协地叹:“你几点在家?”
陈嘉佑难得有些急:“现在就能回去。”
“我要备考,去不了这么早。”
南诗说:“下午吧。”
“行。”
“但我不住你那儿。”
南诗怕老板听到,推门去外面。
刚刚暖和起来,被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寒噤,下巴抖得厉害,话都说不利索了:“次数多了,室友会怀疑的……”
其实是因为,她怕半夜醒来身边又没人。
陈嘉佑总有各种各样的邀约,他一离开,那间屋子黑得像只张开腥盆血口的巨兽,南诗觉得可怕,静静地躺在被窝里,一整夜难以入眠,甚至可以听见秒针滴答转动。
现在他们做那件事,节奏单调的枯燥,像是每周末定时定点固定形式的家庭会议。南诗的身体会享受,心理却备受煎熬。她不敢完全沉浸其中,因为陈嘉佑带给她地欢愉和孤独都发生在片刻之间,结束之后的巨大落差感,让她觉得自己就是用完即丢的小玩具。
南诗吸了吸鼻子,冻得想哭。
陈嘉佑应了声好,连句简单的结束语都没有,匆匆挂断通话。
南诗盯着屏幕亮了又灭,无知无觉地站了好久,直到老板拎着套餐出来给她,她才感觉到冻过劲儿的难受。
南诗长长地呵出口气,收起思绪,拎着炸鸡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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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皎皎搬回宿舍没几天,温羽也搬回来了,还带来一则好消息——她和渣男的斗争取得阶段性的胜利,几个被欺骗感情的小姑娘们搜集证据,匿名发到公司人事部邮箱,渣男被停职调查,升职无望,还面临被辞退的风险。
今天这顿炸鸡是南诗请客,为了给她庆祝胜利。
南诗一进门,温羽和何皎皎赶紧起身迎接,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议论哪个学院帅哥多。
温羽喟叹:“出去体验一把人生的酸甜苦辣,我发自肺腑的认为,社会上的大叔太心机,不如单纯的男大学生,对我而言就正正好。”
何皎皎刚吐槽完南诗吃炸鸡竟然不喝肥宅快乐水,转而又吐槽她:“男人就没有单纯的,只是有的会伪装,有的不会罢了。照你这智商,碰上哪一类型都要完蛋。”
气得温羽脱下手套扑过来挠她痒。
两人闹腾一阵,决定暂时休战。
温羽坐在椅子里,双腿交叠搭在桌面上,懒洋洋地叹:“也许,整个学校就只有陈嘉佑是好男人,可惜人家眼光忒高……”
何皎皎疑惑:“他为什么不恋爱啊?”
南诗吃不下去了,摘了一次性手套,坐回桌前翻课本,准备周五选修课的考试。开卷考试没什么可紧张的,拿着课本去考场上一翻,答案一目了然,她只是给自己找件事做,掩盖不自然的状态。
温羽说:“没碰上喜欢的女生吧。”
“他碰上了。”何皎皎一聊八卦,立马变得精神抖擞,“学校论坛上有人爆料过,是陈嘉佑亲口承认的。”
温羽猜测:“找的借口?”
“怎么会。追他的人这么多,他要用这个借口早就用了……”何皎皎猛地坐直了,双眼放光,振振有词地说:“但有一点我能确认,他喜欢的人,必然不是同校的学生……”
“为什么?”南诗冷不防出声。
她捏着书本的边角,漫不经心的,像是随口搭茬。
“因为从没听说过他对学校的哪个女生另眼相待啊。”何皎皎没觉得这有什么无法理解的,“喜欢一个人肯定会忍不住向对方靠近,除非,人家有男朋友了,他没法儿下手。要么,就是那女生不在景川大学。”
“而且,讲真的——”
“我一直觉得陈嘉佑的出身很不得了。”
何皎皎的表情讳莫如深,“百度百科上只有他的基本资料,家庭背景一概不提,连爸妈的名字都查不到……”
再加上陈嘉佑这人也不一般,随便往某地一杵,就自带光环,仿佛和其他人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他身上有肉眼可见的,和他们这些人的区别——气质桀骜高贵,却谦逊低调,又隐藏着睥睨众生的傲气。
温羽嗤笑:“你可少看点霸道总裁文学吧。”
何皎皎不置可否。
南诗坐在桌前,课本停在第一页,久久没翻。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圆珠笔,心不在焉地琢磨:陈嘉佑家境很好吗,他说过,他爸妈只是普通的商人……但他从头到脚全是私人订制,连建在寸土寸金城区的公寓也是,说买就买了……
何皎皎打着哈欠叫她:“诗诗。”
“嗯?”她猛地回神。
“你今晚还回家吗?”
“……”南诗垂下眼睫,轻飘飘地答:“回。”
“那我们晚上就不给你留灯了哟。”
“好。”
何皎皎爬上床准备午休,拉上帘子前,余光瞥见南诗的背影,在心底犯嘀咕——她,最近在减肥吗?
怎么瘦成这样了……
单薄的像纸片,风一吹,就没踪影了。
-
皎月高悬,天空墨黑。
一缕缕清冷的月光照进房间,落在拱起鼓包的被子上。从里面伸出一条洁白的胳膊,紧接着,南诗顶着乱蓬蓬的长发坐起来,往旁边一摸,果不其然,已经凉透了。
房间门窗紧闭,暧昧气息消散的太慢,仔细嗅,仍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空中漂浮,昭示着他们今晚的热烈。
南诗掀开睡裙的领子,盯着密密麻麻的痕,思忖:第几次了?
——第几次,陈嘉佑把她叫来,话不说几句,直接进入正题。结束之后,他做完清理工作,抽身就走。
曾经意犹未尽的亲吻、拥抱,全部不复存在。
好似,只把她当作欲念的承载体。
南诗摸过手机一瞧,夜里十一点半,完美错过宿舍的门禁时间。怪不得刚刚怎么求他都不肯停下,原来是打定主意不放她回去。
南诗胃里泛酸,难受的厉害。她掀开被子下床,趿上拖鞋,去厨房接水,经过客厅时,看见陈嘉佑抱着电脑,正在噼里啪啦地敲代码,屏幕微弱的光洒在他脸上,衬得五官更立体,像极了雕刻的艺术品。
——倒是难得没出去,和她听都没听过的朋友通宵喝酒。
南诗多接了杯水放在他手边。
正要转身离开,突然被抓住。
陈嘉佑细细摩挲她羊脂玉般的肌肤,积累的疲倦一扫而空,心逐渐发痒,声音还带着事后的沙哑:“是没睡,还是又醒了。”
“醒了,出来喝杯水。”
陈嘉佑把电脑放去一旁,使劲儿一拽,南诗就轻松落入他怀里。胳膊横在一把细腰上,不断收紧,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撩人的很,“做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怎么瘦这么多?”
“有吗……”
南诗不这么觉得,“我胃口挺好的,一日三餐正常吃,可能就是不长肉的体质吧。”她稍微转身,捏他的下巴,“真正瘦了的人是你,好么。”
陈嘉佑正在研究她的睡裙,饶有兴趣的想解开背后的系带看一看。闻言,他弧度精致的眼睛一眯,瞳中闪着晶亮的光,坏坏地笑:“心疼我?”
男人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颈,这一下,南诗不止脸,耳尖也熟透了。她抢过他攥着的绳子,反手利落地绑上蝴蝶结,闷闷地劝告:“你明天还有课,早点睡。”
陈嘉佑淡笑不语,视线还停在睡裙的系带上。
南诗生怕他又犯浑,赶紧转移话题:“周五下午两点半开始考试,你千万记得定闹钟,我会提前给你打电话的……开卷考试难度不高,千万别忘记带课本,我把重点都圈出来了,知识点对标的页数折了角……”
“嗯,知道了。”
“辛苦宝贝儿。”
陈嘉佑胳膊一伸,摁开一旁的台灯。
昏黄的光照在她脸上,金灿灿的,漂亮的像个小仙子。陈嘉佑心尖痒痒,长腿弯曲,故意颠她一下,南诗差点摔下去,小声惊呼,赶紧抓住了他的胳膊,惊魂未定地睇他,“你干什么?”
陈嘉佑扬眉:“腿酸了。”
南诗作势起身,横在腰间的胳膊一用力,又把人捞回去了。
陈嘉佑随便扯了个话题:“你今晚不回去,室友会问吗?”
南诗老实巴交地作答:“会。”
“那你怎么解释?”
南诗垂眸,声音低不可闻:“就说,回家住了。”
“噢。”
陈嘉佑的心思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抠她的睡裙,吐槽:“你这衣服,穿起来很麻烦。”
南诗停了下,思绪成功被他带跑偏,“确实……”但架不住版型漂亮啊,又是限量款,否则她才不买。
陈嘉佑弯腰,指尖勾着毛绒的粉带子,很有研究精神地说:“你教教我,怎么系蝴蝶结。”
南诗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学这个,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去解衣带,蝴蝶结一抽即开。猛地,她顿住,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低吼:“你又欺负人!”
陈嘉佑笑得荡漾,指尖挑了挑她下巴,表情拽的二八五万,带着一股欠揍的劲儿:“对啊,就欺负你。你能怎么办。”
“……”
-
因为南诗有一阵子总抱怨家里的沙发坐着不舒服,陈嘉佑便去找工作室定制了布艺沙发,内芯塞满天鹅绒,软绵绵的。一送到家,他就拉着她试一试舒适度,从此之后,这沙发就成‘干正事’的专用地了。
期间,陈嘉佑去开了半扇窗。
凌晨的风吹得更冷。
窗帘不断飞舞,像个身姿曼妙的舞者,放在桌上没装订的资料被刮的到处都是,有一张随着节拍打了个旋,啪叽贴在玻璃上。
南诗软成一滩烂泥,只想躺下歇一歇。
陈嘉佑却用指尖抵着她的背,哑着嗓子说:“坐直。”
“……”
南诗不情不愿地挺起腰,陈嘉佑拎着带子,三两下打上蝴蝶结,心里嘀咕:也不难。
他挪开电脑,让她舒服地靠着抱枕躺下休息,起身,打结之后抽了几张纸包住丢进垃圾桶,随意擦了几下,手绕后,拎高裤腰。
南诗静静地注视着他高大的背影,一直在期待他回头,或者亲亲她的额头,像之前那样说句甜蜜的‘辛苦了’,或者只是个简单的拥抱。
可惜,什么都没有。
陈嘉佑把她忘了似的,一言不发的关窗,拉窗帘,捡起地上的资料,整理成册,用手机压住。转身去浴室放水,试了试温度合适,折返回来抱她。
大概十几分钟过去,南诗终于等到他的关注,只有一个字:“来。”
期待落空,南诗眸底的光彻底暗下去,忍着腿部肌肉的轻颤,强撑着力气起身,无声地拒绝了他的拥抱。
陈嘉佑一拧眉,不由分说的将人捞起来。
“又闹脾气。”
他拍她的臀,语气戏谑:“刚才没伺候好你啊。”
“……”
南诗好累,没心情和他拌嘴,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感受到来自他身体的温度,自己的心却是冷的。
“陈嘉佑——”
她小声叫他。
“嗯?”
“你今天叫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公主抱的姿势缩短了两人的身高差,南诗能看到他双眼皮褶皱处淡色的痣。她没忍住,伸手去摸,陈嘉佑纵着她,闭着一只眼往浴室的方向去,风轻云淡地道:“我想你。”
南诗长睫煽动,也没问,他是真想她,还是只想和她做。顿了顿,她说:“往后,我就不来了。”
她声音很轻,仿佛提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嘉佑脚步蓦地停住,眼睛微眯,漆黑的眸子宛如不见底的黑洞,“怕室友发现,告诉你爸妈?”
南诗别扭地说:“你这么认为,也可以。”
“……”陈嘉佑直直地盯她几秒,俨然被她断崖式的情绪变化给整愣了,回神之后,气极反笑:“不是,什么叫我认为……”
南诗埋头,像只小鹌鹑,缩在他怀里。
依赖的姿态,抗拒的态度。
矛盾至极。
陈嘉佑无奈:“南诗,没你这样的,爽完就翻脸不认人啊。”
南诗揪着他的衣领,由衷的感受到力不从心的悲怆,积攒好久的委屈逐渐有崩塌的趋势,“我其实并没有,很愉快。”
现在不管和他做什么,哪怕只是待在一起,都没有当初那种轻松满足的感觉了。反而很累,身心俱疲。
氛围凝固一秒,空气再次流通。
陈嘉佑把她放在大理石台上,浴室里雾气氤氲,让他一双眼眸中也添了水汽,湿漉漉盯着人的时候,最容易让南诗心软。所以她垂下眼睑,没有看他。
陈嘉佑偏不让她躲,虎口卡着她的下巴,抬起一张透着粉的小脸,语调平直生硬:“嫌弃我技术不好?”
“你刚刚的表现可没这意思,伤我心了啊。”
南诗咬着下唇,试图推开他的桎梏。
“你别掐着我,疼……”
陈嘉佑偏不松手,还加大了力气。
他就是要她疼,疼才长记性。
疼了,才会知难而退,不会再瞎闹。
陈嘉佑不愿深究她闹情绪的原因,接连不断的应酬让他累得脑门儿发胀,而且,今晚两个人的状态明显都不对劲,无法理智的对待问题,如果争起来,恐怕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糕。
所以,他打算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打住话题。
南诗不断推搡他的手,唇上印出一道深深的齿痕,面色涨得通红。突地,一颗豆大的泪珠掉落,砸到他手背上,发烫。
陈嘉佑眸色发沉,彻底没了耐心,收回手转身就走。
南诗泪流满面,强忍着没出声,肩膀耸动的厉害,单薄的一个人坐在大理石台上,捂着脸,浑身都在颤。
陈嘉佑刚走到门口,低骂了一句,飞速回来抱住她,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她现在瘦的有多离谱,抱起来没有一点儿实感。
怎么变得那么瘦了……
宽衣解带这么多次,他竟然一直没发现。
南诗揪着他领口的一小块布料,呜呜哭出声,仿佛一只羸弱的小兽。
心疼交缠着愧疚,陈嘉佑托着她的后颈,细细啄她下巴上被扼出的红痕,低喃:“诗诗,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南诗鼻尖和眼尾泛着红,轻轻地抽泣,睡裙之下,不会轻易展现在人面前的白皙肌肤上绯红点点,长发顺着她弯腰的动作,滑到身前,包裹住这具娇弱的身躯。黏黏糊糊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舒服,一闭上眼,脑袋里自动浮现出刚刚在沙发上,被他摁着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承受的场景。
那滋味……
真是屈辱至极。
南诗的泪源源不断,恨不得把全部的委屈和酸涩都哭出来。陈嘉佑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极具蛊惑性,南诗却难得保持了清醒。
她的下巴磕在他肩头,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成对浴巾,心碎的七零八落。“陈嘉佑,我好像……”
“找不到喜欢你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