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许多事儿还没想明白，等好容易理清晰些许潦草思路后已经月满枝头了，就着夜色满腹狐疑地回到执戟郎所居住的地方。
结果……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呆愣住片刻，转不过弯的大脑才迟钝地闪过信号。
小韩信……跑了？
这大晚上的，已经跑多远了，什么时候跑的，哥哥不是还在这里吗？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张影帝的那句话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张叁的那句：回头看看你身后是谁。
却原来不是诈我而是那时候韩信就在我身后么？
我那时……
回忆到这里我忍不住全身颤栗起来，心脏难受得似乎都在胸腔内不停抽搐着。
我那时嘴炮着说：你满足不了项羽那不是更好，我替你满足啊。
我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那么的口不择言。
若我的小韩信那时就在我的身后听到我说这句话，我……我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宝贝，我，都他妈的……在做些什么啊……
小韩信去了哪里？
我的韩信去哪儿了？回来……
宝贝，回到哥哥身边，好不好。
心脏缓慢地跳动着，我双目瞪得通红，对不起，哥哥好像太过得意忘形，把我的小韩信弄丢了。
刚要追出去才发觉自己已经不能再飞起来了，做了几个起飞的姿势后若不是身体平衡控制得好只踉跄着在地上跨了几步不然就差点整个人摔的五体投地。
——是不能飞了吗？
哈，不是我的技能，又收回去了？
对了，马，还有马匹，选一匹快马。
我可以骑马去追的。
以乌骓的能力可以追得上普通马的。
我调节了一下周身气场伪装成张叁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去趟马厩，得庆幸项羽对张叁的宠爱，不过区区几天就能让乌骓马驯服，便宜他这个伪装者仅靠刷脸就能大摇大摆地牵走宝马乌骓。
乌骓很有灵性，但毕竟只是一匹马，虽然觉得身上的这人这次怎么没和主人一起来，但还是低下头让人上身后被缰绳指引着朝营外方向飞腾。
快点……踏雪乌骓，再跑快点……
心中暗暗催促着，怕项羽得了汇报派兵或亲自率兵追出。
……
韩信背着行囊离开楚营徒步行了半日有余。
他没走上次那条路。
上次他把男人绑在马上，踏上回淮阴的路，结果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打动才又回了项籍的军营。
他一开始以为是哥哥失了忆变了心。
毕竟他得承认项籍的魅力，那西楚霸王出身楚国贵族整个人高大勇猛善战霸气，就连他也在项籍麾下做了个执戟郎，未尝不是打着一边找哥哥一边闯出个名堂的心态。
后来。
后来他听哥哥解释，听哥哥哄着他说那个喜欢项籍的男人是他的兄弟。
韩信当然信了啊，信不信又如何呢？
他只是想和哥哥两个人回到从前那样罢了，所幸，哥哥还愿意骗骗他，不是值得庆幸么。
哥哥的那张嘴发出的任何声音，他都没办法不心生动容。
无论是抱着他在耳畔沙哑喘息的声音，还是温柔哄骗他回到项羽身边的声音……无论是什么，只要是由哥哥说出的话，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愿意穿行。
【你满足不了项羽那不是更好，我替你满足啊。】
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般，令人厌烦又一刻不歇的反复回荡在韩信的脑袋里，逼得他要发疯。
哥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呢？
韩信不知道，也害怕知道。
所以他迅速的离开了，回去收拾好自己的行囊，离开了有那个人的地方。
或许那个男人变心了却仍不自知。
或许因为他一直在纠缠着男人，才让男人这些天愁眉不展。
那个叫张叁的神仙喜欢着项籍，他和哥哥对话间分明是一字一句的告诫和占有欲，说项籍如何离不开自己，又说韩信如何离不开你。
不就是……怕哥哥和他争么。
他们若真是亲兄弟，那个张叁凭何认为有了他韩信的哥哥会和他争项籍。
是因为他和哥哥相处后，从哥哥的行为中或是语言里分析出了那样一种可能么？
哪怕是和哥哥身躯相连贴紧到极致，他依然觉得碰触不到哥哥藏起来的心。
韩信只是觉得，再继续这么下去，他回忆里那个独属于自己的张三哥哥会泛黄发黑，他不能接受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或许是找错了人，或许属于他的那个张三哥哥早就死在了那片呼啸着铺满暴雪的山间。
夜深，树林中黑漆漆一片。
月亮高高在上的挂起，韩信爬上树靠在树枝上打算短暂的歇息几个时辰待天微亮再赶路离开。
四周静默无声，安静地连虫鸣鸟叫也无。
韩信拢了拢身上的外袍，蜷缩起身子，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发着呆。
树叶被马蹄踩踏的声音自极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这个时间，是过路人？
韩信屏息凝神，待在树上一动不动，借由夜色和树叶遮掩自己的身形。
该死的。
只有一人一马，那匹马刚好被绑在他藏身的这棵树下。
太黑了，下面也没有燃起篝火，在黑漆漆的林中根本看不清来人的身份。
保持一个动作不敢动的韩信在树枝上蹲了一会儿，才发觉下面的人似乎准备骑马离开继续赶路。
那匹马发出累极了的咴咴声。
树下的人似乎在和马低声说着什么，韩信俯身靠近了些，才听到那个男人说的。
“乌骓辛苦你了，小韩信，等等哥哥。”
咔嚓——
一小截树枝不堪重负掉落，砸在男人脚边。
？？？
几片利刃从我掌心射出，听声音是命中了，却听树上之人闷哼一声，便没了声响。
我怎么可能听不出韩信的声音，霎时便后悔了刚刚疑心病向上投掷利器的行为。
但我如今找着了人，气愤和委屈便充满了我的心，小韩信怎么可以动不动就离我而去。
“宝贝，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我这句话说完，上面又安静了一会儿。
随即一抹思念已久的身影从树间一跃而下，停在我右前方不远处没了动作。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见韩信不愿意开口说话，也没向他走去。
“韩信，过来。”回到哥哥身边。
我听到自己这么说，以一种，命令式的生硬语气。
“哥哥，你爱项籍是么？”
“……”爱个屁的项籍，我爱的是我面前的这个小混蛋。
但我着实愤怒，离开我抛弃我这种行为已经是韩信第二次做，就好像我于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
“韩信，过来。”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叫他走向我，只要他走向我，我可以原谅他这两次抛下我独自离开的行为。
韩信笑了一声不再说话，欲背着行囊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我攥紧了拳头，牙齿紧咬，忍着火气朝他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了一遍。
“韩信，过来，这是最后一次。”
韩信离开的背影微微顿了顿，随后越走越远。
我就这么盯着看了一会儿，骑着乌骓追了上去。
好，要和老子分手是吧，不要老子了？
我用乌骓逼停了韩信迈开的步伐，随后下马和他面对面。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个我疼宠了十年的爱人，我在这个封建社会的剑鞘。
摸了摸怀中取出一小瓶金疮药放在地上，瓷瓶压着枯黄的树叶，好似压着这段走向尽头的爱情，我假作释然一笑。
“你不愿过来，我不再逼迫你，我主动过来了。”
“那句话，是我口不折言的调侃，满口花花是我的错。”
“在很早以前，你我刚认识那时候，我是喜欢过项羽的，那种喜欢就像是士兵崇拜一位威武将军，而非男人喜欢一个男人。”
“小韩信，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爱过项羽，我是一个很偏执的人，属于我的东西哪怕捆着缚着也要一辈子属于我，但对你我心生不忍。若你不愿见我，你不必走，我自会消失，你会功成名就。”
“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罢，我只爱过你。”
“把药抹了再上路吧，就当做是满足我这个当哥哥的最后一个心愿。”
法外狂徒张三，不合时宜地想要在此时此刻告诉韩信自己真正的名字。
又觉得太过矫情，不过区区历史长河中的蜉蝣过客，何须他人刻骨铭心记得 。
就算刘邦称帝，自己这些年教导的那些想必是足够韩信在刘邦手里功成身退。
再舍不得，也要舍得。
我朝面无表情的韩信扯开一抹真心诚意的微笑，小韩信，穿越遇到你，我很高兴，本来是要摔死的，这十年算我赚的啦。
嗯，小韩信既然已经不再需要我，把乌骓还给项羽后，我就离开。
临行前怕他可能误会我回去找项羽，还是说了一句。
“这匹马是乌骓，我偷骑出来寻你的，不还回去我怕他们找我麻烦时会牵连到你……小韩信，哥哥走了，山高水远，有缘再见。”
小韩信，山高水远，别再见了。
我怕下一次见到，会忍不住抓住你伤害到你。
……
韩信抬头看了看夜色，月亮仍然皎洁。
面前的男人跨上乌骓，韩信朝前跨了几步。
“哥哥，千里迢迢偷了乌骓追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有缘再见么？”
“哥哥，当真舍得放我离开啊，掌心流了那么多血不疼吗？”
“哥哥，停下。”
韩信见男人不为所动地扯着缰绳，无奈翻身上马。
“夫君，信过来了。”
乌骓却在此时开始暴动，要将背上的二人抖落马下。
为防止发生意外，我还是攥紧缰绳一个假动作骗过乌骓后侧身抱着韩信下了马。
难免赞叹一句这乌骓实在灵性。我伪装张叁时尚可骑上，偏偏多个韩信就开始掌控不住。
“你刚刚……叫我什么？”
“哥哥不是听到了，我说夫君，你的宝贝韩信过来了，不要走。”
“不吃醋了？”
“哥哥以后不可以说那些让人生气的话。”
我紧紧抱着韩信，把头埋在他脖颈，嗅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片刻后放开他，低头在他唇上烙下一枚灼热的吻。
心头却涌上一股淡淡的悲伤。
——月下追韩信的，竟成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