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弯处，宁宥捏着三明治吃得起劲儿，对身边人道，“嚯，小编辑还算有胆有识呢。老狐狸成会吓唬人了，一般员工都被他连哄带吓地屈打成招了。”

却不想身边的人没接话。

宁宥疑惑看去，却见覃凤声站定在一旁，直勾勾地望着那扇磨砂玻璃窗——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之中，只有她一个人站在人群之上。

她好单薄，连落在落地窗上的影子都比别人浅上半分。

偏偏不肯弯腰。

室内又传来霖慈的声音，她似乎不打算“见好就收”反而语气比刚才还勇敢坚定起来，“胡总这话我实在听不明白，请问我出了什么问题？当初我样稿都没拿到，外包团队已经定了。再说了，这公司也不是我自己开的。除了我还有一堆领导层层审核，不说别人，这文件上要是没有胡总您的签字，手续就不可能办下来。怎么现在听起来，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霖慈越说越生气，不觉掷地有声。

宁宥在外面听得入迷，“这小编辑还真挺会说啊，瞧瞧，多有......”

“条理”二字还没从口中说出，宁宥发现自己手里的三明治已经被人一把夺了过去，“你......”

宁宥义愤填膺，覃凤声却拿过三明治看了看，一副随口的样子，“怪不得你老爹不信任你，说你二世祖呢。这么好的杀威棒送到你手里，你都不接，只知道吃三明治。”

宁宥将他的神情落在眼里，自己从wendy桌前抽了两张纸来擦嘴，“怎么平时没见你对我这么好啊？再说了，现在还早，再等那老狐狸为难小编辑一会儿也不打紧。”

他打量着覃凤声的神情，挑事道，“等到小编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我再从天而降.......小编辑不得迷死我了？说不定还要以身相许呢！”

“你！”覃凤声显然面上一紧，发现自己似乎失态，又对上宁宥调戏目光，心下十分不爽。

“诶呀，你这么宝贝人家，自己进去呗？来个英雄救美，还不怕人家拜倒在你西装裤下？”宁宥挤眉弄眼。

“那倒不是。”覃凤声不顾宁宥哀嚎，直接将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丢尽垃圾桶里，“收收你那些破烂心思，赶紧进去吧。我这些建议都是替你从公司出发。”

真够嘴硬的，宁宥显然不信，却不打算再逗他了，骂了他句“覃凤声，假公济私是你拿手好戏啊。”便推门进去。

宁宥从来都是烧包性子，等wendy为他推门后，自己还得理理发型，一副拽男神情站定在一屋子人疑惑的目光中。

胡总赶紧上前，问是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宁宥并不给他面子，自然而然地走到他方才坐的位子上坐下，还不忘扎着一双桃花眼冲霖慈传递安抚眼神。

......不是，刚才少东家是跟她wink了吗？

她是被调戏了吗？

霖慈石化，她的命也太苦了吧？怎么一个两个都上赶着欺负她啊？

心里却有片刻失神，想到的却是刚才宁宥进来，门口那一闪而过的黑影。害得她心一颤，可等到定睛时，门口除了wendy还能有谁呢？

霖慈苦笑，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宁宥同一众老总寒暄起来，胡总不知他的意图先上了几句眼药，即便霖慈在一旁为众人倒茶也不避讳。

胡总还不忘在宁宥旁边装大度，“小宁总，小穆这丫头一直工作勤勤恳恳，这次的确是大意了，还请您别怪罪。”

宁宥冷笑一声，一把按住霖慈端来茶水的手，示意她坐着。自己跟胡总道，“我当然不怪罪了。胡总，穆霖慈是公司的新人，能做什么咱们大家都清楚。但您可是咱们公司的老人了，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昨儿我跟朋友吃饭的时候也聊了，这种事其实也是小事。你手底下出了这种事，不想着怎么积极应对，把公司的损失降到最小，反而成天煞有介事地来回甩锅，把事情闹大。胡总，这不是您的能力吧？”

“小宁总，这.......是我失职，我一定好好教育下面。”

宁宥不理他，喝了口茶，对一旁的穆霖慈笑笑，“穆霖慈，我就问你，这外包团队是你找的吗？”

霖慈摇头，“当然不是。”

“行，我信你。”宁宥当然知道其中原委，拜托，他只是长得很像二世祖而已。他挥挥手示意霖慈可以走了，邪魅一笑，“茶不错，不过快下班了，喝多了容易睡不着，你先回去吧。这没你什么事了。”

霖慈如释重负，赶紧溜之大吉。

出来后还不忘给wendy点了杯奶茶表示感谢，wendy只说受之有愧，却也接了。两个女人之间的气氛骤然轻松不少，wendy咬着奶茶里的珍珠往里看，对霖慈道，“公司都说小宁总不靠谱，今天之后，这谣言估计不攻自破了。”

霖慈长呼了一口气，求神拜佛道，“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wendy吃吃笑，“你感谢老天爷干嘛，又不是他派小宁总来解救你的。”

霖慈心下一动，“难道刚才还有别人吗？”

wendy笑得极为暧昧，“说不定哦。刚才......”

话没说完，却见任自若从拐角处走上前来，十分熟悉地跟wendy打了招呼，这才对霖慈道，“原来你在这儿，我刚才去你办公室找你，听说你被胡总叫来了，吓我一大跳。”

霖慈这才想起时间，抬腕一看竟然已经下班了。她邀请wendy一块出去吃饭，wendy却无奈耸肩，“我得等他们开完会，今晚又得加班咯。”

果然，晚上九点四十五，胡总办公室的门终于推开。宁宥走在前面，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见wendy还在加班，当即大手一挥给美女涨了工资。而身后，胡总面色苍白，不停地擦汗。

一旁交好的刘总望着那背影，也是一脸惊魂未定，道“老胡，你这回真是点儿背。看不出来啊，咱小宁总这么积极，估计是看上了！”

胡总想起之前宁宥冲小穆眨眼的样子，心下一阵恶寒，当即又抽出手帕擦起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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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慈同任自若下楼时，才意识到身边这人其实在公司也是小有魅力的——下个电梯的功夫，便有不少女生掩嘴笑着冲他点头寒暄。

而任自若一向有自己的标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春风化雨地同人保持适当距离。

霖慈不是察觉不到他面对自己时语气中的亲密与热络。

叮一声响起，电梯到站。霖慈跟在他身后，梯厢里的人们鱼贯而入，任自若十分自然地展臂将她圈在身后，防止被撞。

为什么迟迟下不了接受的决心呢？

霖慈觉得自己是在犯病。重逢后的那狼狈一面宛如恶毒后母手里的铜镜，时刻叫嚣着她同覃凤声之间的云泥之别。忽然肩膀一紧，霖慈被吓了一跳，抬眼，是任自若微红的脸颊——

“刚才有车。”

他解释道。

霖慈垂下头来，看样子是害羞了。可尽管脊背已经僵硬到失去感觉，却也没有推开任自若的意思。

就这样吧，穆霖慈。她想起那天暴雨、会议室，覃凤声落在她身上的冰冷目光，心里有个声音安抚道，你为什么要当一辈子苦行僧呢？

任自若提心吊胆地开着新提的烧包小捷豹熙熙攘攘的老城区里听着霖慈的指挥向左向右。

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苍蝇馆子坐下。

尽管空气萧瑟意味渐浓，可馆子里仍旧是人满为患。端着热菜热汤的红围裙店员在一众食客之间挤来挤去，肥硕的身姿别样灵敏。

霖慈对自己的品味一向十分自信。各色浓油赤酱的饭菜尽数端上桌，自己也不吃，只盯着任自若，希望从他脸上看到大吃一惊的惊喜神情。

跟个小孩儿似的。

任自若给霖慈夹了块肉，“你也多吃点吧。成天想着那些宝贝书，钱没见挣多少，人倒是瘦了。”

霖慈笑嘻嘻的夹肉，“瘦才好啊？你不知道吗，瘦猪才能熬过过年！”

任自若笑了，“穆霖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面前的男人渐渐和某个轮廓重叠。

“当然了。你才不是第一个。”霖慈笑嘻嘻地挤兑他。

心里想的却是很多年前，那个有着完美后脑勺的男生扭过头来，用那双高傲又叫人沉溺的眼睛望着她。他说，穆霖慈，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心里忽然惆怅起来。

“你觉得我变了吗？”

任自若忽然发问。

霖慈闻言果然乖乖盯着他，任自若有些不好意思。即将忍不住缴械投降说算了之际，霖慈终于开口道，“没啊，你不还是任自若吗？不过……”霖慈忽然停顿，眯着眼睛望着他，像只一肚子坏水的狐狸，“哇！你不会想让我奉承你风姿依旧，一点没变吧？”

任自若大笑起来，举起酒杯，“来，干一个。霖慈，就算我变了，不再风姿依旧了，也继续跟我当朋友吧！”

霖慈用肩膀撞他，吃吃地笑他发什么神经。

这样也挺好的对吧？这样也挺好。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嗡嗡作响，循环往复，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二人一饮而尽杯中酒，浑然不知店外的法桐树下，某人捏着手机的手青筋凸显。

宁宥疑惑地看看覃凤声手机界面的“110”，惊讶道，“干嘛啊？谁惹你了还要报警？”

被他察觉的覃凤声面上仍旧不显山不露水，像是刚发现一般，退出拨号界面，一脸惋惜道，“真可惜，刚才看到一个醉酒男的和一个醉酒女的。我以为他们要酒驾呢。”

语气里充满惋惜，“损失1000块。”

宁宥道，“直接说一对醉酒男女不就行了，你累不累？”

覃凤声：“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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