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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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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慈想,在第一次月考之前,一高的生活还是可以称得上是顺风顺水的。

虽然一中能人很多,即便是在并非尖子班的十六班,班上拼命学习的人也几乎占了总人数的大半,可霖慈并没有被这种气氛所感染。

她不知道别人对学习的态度究竟是怎么样的,但反正在霖慈十六年的人生生涯里,学习与她而言是得以放松喘口气的存在。让她可以短暂地忘记周素芬,忘记家里的一堆破事,忘记自己在镇上人们嚼舌中的狼狈形象。

在学习的时候,她是个简简单单的好学生。这就足够了。

故而在看到周飞飞早已在开学前已经写了一半的练习册,霖慈有些惊愕。

“这么主动的吗?”霖慈拿过她的习题册翻了翻,好嘛,全都是她不会的。霖慈罕见地心里一紧,赶紧放回原位装没看见。

“你没有买习题册吗?”

周飞飞望着霖慈整洁到可以说是光秃秃的桌面,好心道,“那你可以去买我这套。”她小声跟霖慈透露,一中的老师很爱从这上面找题。

霖慈羞赧于承认自己口袋空空,也不肯为了几本昂贵的习题册就去找穆燕要钱,于是故作深沉跟周飞飞道,“诶呀,女孩要矜持一些,我不是很想让它觉得我太倒贴。”

显然周飞飞的幽默细胞并不早熟,她愣愣地看着霖慈,反倒是她前面那家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都是老侯散养式带班,一向暗潮涌动的分座位在他眼里简单的不行,大手一挥,“抽签!”很快解决问题。周飞飞倒是挺喜欢霖慈,即便抽到了第一排也要换签跟霖慈当同座。

教室里兵荒马乱的,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叫“覃凤声”的竟然坐到了她前面。

都怪抽签,霖慈心想,不然怎么能还跟这人坐的这么近。

霖慈没来由地有些抵触覃凤声。

后来她用了一节晚自习的时间盯着他的后脑勺来思考,猛然顿悟:多半是覃凤声通身那股正统富养出来的天之骄子做派跟她十分水土不服。

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

打倒有钱人!

......霖慈忽然决定,她好像在一中的土壤里发育得有点过于变态了。

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实在不太好,显然只满足于课本和老师布置的作业是无法在一中立足的。

霖慈还记得中学时期的每场月考,镇中学的场地很小,只有一栋教学楼。而年纪前100名则可以获得去礼堂考试的机会。抱着书倚靠在礼堂外的栏杆上时,霖慈内心不是不沾沾自喜的。

那是她难得的快乐瞬间。

然而此刻,在一中的某间陌生的教室里,霖慈望着满是空白的物理试卷,忽然发觉原来在过去的九年义务教育生涯之中试卷、成绩等等让同龄人闻风丧胆的名词在她这里其实是止痛药般的存在。

霖慈不是天才,但好歹算是个聪明孩子。在升入高中之前,根本没有过为知识头痛的经历。哪怕是在最后升学冲刺的那几个月里,很累,但只是累而已。

不会手足无措,不会惊慌茫然,更不会惭愧害臊到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其实是个坐井观天、敝帚自珍、智力低下的大笨蛋。

然而此刻,止痛药失效了。

为什么他们都会做?!

正在翻页的覃凤声忽然打了个喷嚏,耳边似乎传来吸鼻涕的声音。他四处看看,却看到右手边的女生头低着,很低,似乎擦了一下眼泪。再擦一下。

啊,不至于吧?覃凤声看着自己满满当当的试卷,就这题也能做破防了?

可是思绪却被勾走,覃凤声一会扭头看看她,过了一会儿,又扭头看看她。

监考老师走过来敲敲桌子,拿起他的试卷看了起来——好家伙,监考这么多年,第一看到满卷抄白卷的。

“好好检查。”老师心下了然,把卷子还给他。正好他在,覃凤声赶紧掏出一包心相印丢给一旁的霖慈,还不忘跟老师解释,“她身体好像不舒服。”

霖慈哭得正起劲呢,忽然一包手帕纸丢过来,把她给吓一跳。

泪眼朦胧间,又看到老师凑上来询问。她疑惑地看向覃凤声,却见他也正冲自己挤眉弄眼。一副寻求夸奖的模样。

烧包,知道他是物理天才了还不行?霖慈显然会错了覃凤声“求夸奖”的意思,误以为他在幼稚地炫耀自己的试卷。

冰冷的一中。

冰冷的物理试卷。

冰冷的好学生覃凤声!

......还有过分热情的监考老师。

霖慈擦干泪,认真跟老师保证自己可以坚持考试后,终于把慈祥的女老师打发回讲台。

她捏着手里的心相印,脑海里是覃凤声“耀武扬威”的样子,一股悲壮悲凉悲愤之情油然而生:加油穆霖慈!不可以当逃兵!懵也要给它懵出来!

当即奋笔疾书,吓得旁边的覃凤声又是频频侧目。

铃声响起,霖慈几乎脱力。分到同一考场的只有她和覃凤声,不过她已无暇寒暄什么。

覃凤声弯腰歪头看她,像是要确认她还有没有哭,“只是一场考试而已,怎么被折磨成这样了。你这样下一场怎么考?”

两个人趴在走廊栏杆上放风,霖慈撇撇嘴,破罐子破摔,“我警告你,我现在心理非常脆弱。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覃凤声低头看看,“这是二楼,你跳下去摔断了腿,还得考试。”

“覃凤声!我跟你拼了!”

霖慈终于忍不住上手,覃凤声轻巧抓住。肢体接触让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覃凤声,脸色通红,赶紧松开手,“你光靠书本,怎么可能够用。”

霖慈嘴硬,“可我以前都.....”

“现在不是以前。你以为这是哪?这是一高,省重点,要学着变通一点啊。”覃凤声教训起人来老气横秋。

“可我看你很轻松啊,”霖慈傻乎乎地问,“你天天上课睡觉。”

“拜托。”覃凤声倒是很诚恳,“你又不是24小时盯着我。”

覃凤声这人还挺好的,霖慈心里暖暖的。

她虽然迟钝但可以理解在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的尖子生修罗场里,覃凤声的这一句自我否定式的坦诚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但很显然,愤慨给人坚持下去的力量却不会对现实生活产生什么实际影响。几日后,霖慈望着班级排名表欲哭无泪,暗自决定还是老老实实跟穆燕要钱,去买几本习题册回来。

查看成绩时已经放学许久,班级第45名的成绩令她羞愧汗颜,于是只好挑人少的时候看。霖慈正盯着那表单时,却见覃凤声旋风般的飞了进来。

他大概刚打完篮球,从霖慈身边经过时热乎乎的。

“还没走?”覃凤声从卓兜里掏出书包,走上前来,“你才看成绩单?”

霖慈点头,“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真实的数字看到眼里还是挺刺激的。”

覃凤声挠挠头,“要我说这成绩单应该每人发一份,贴在前面,多侮辱人。等我跟老侯说说,这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霖慈望着第一行的“覃凤声”三个字,惨兮兮道,“祝贺你啊,第一名。”

覃凤声脸红了,当即就要把成绩单撕掉。

屋外忽然有人喊他,听声音就是个美女。矜持、活泼、恰到好处。

“老覃!走不走啊,拿个书包掉教室了?”

教室里的两人齐齐扭头,门口的美女显然也被吓了一跳。高挑美女显然没有跟别人交朋友的打算,上下打量了穆霖慈一番,又偏头对覃凤声道,“走不走?”

“这不就出来了。跟催命一样。”

覃凤声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有种被别人抓包的感觉。他脸红着,甚至不敢再跟霖慈说一句话,还是记得伸手撕了成绩单。

“不是我催,老张他们都等着你。”

交谈的声音逐渐远去,霖慈回过神来,只可惜彼时她只注意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却不知道,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叶知秋。

叶知秋和覃凤声还是很亲近的。明明她才是尖子班里的尖子生,人才中的人才,可偏偏总是她下来两层楼,来到二楼找他。

有时也会三五成群的,一个叶知秋众星拱月般地混在几个男生女生中间,聚在走廊里等着覃凤声参与活动。每到这时,霖慈都会竖起耳朵偷听。次数多了,也明白了那几个人的身份——应该都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朋友加校友。

毕竟好学生也爱跟好学生扎堆嘛。

霖慈在心里表示理解,可下一刻又忽然迷茫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以“好学生”自居的呢?而她不再是好学生了,如今的她又是什么学生?

午后的第一节课,教室里死气沉沉,只有拿着教具的化学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前桌的覃凤声十分自来熟地倚靠在她的书桌前,他偏着身,目光显然没有落在黑板上。

霖慈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窗外是在日光下斑驳闪烁着的茂密树枝。一整微风穿透纱窗吹进来,同时吹动他额前的头发和他鬓角的碎发。

气氛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恬静,忽然覃凤声开口对她说,“你有没有觉得化学老师长得像辛普森里的爸爸?”

霖慈自己都没有想过,那样一个简单的场景会值得她铭记这么久。

可能是大二时在图书馆学了一下午后抬头的那个瞬间,也可能是下班后从拥挤的地铁口被人撞出来的时候,脑海里都会忽然窜出少年人随性悠闲的嗓音,轻描淡写地问她,穆霖慈,你有没有觉得化学老师长得像辛普森里的爸爸?

一如此刻,她坐在教室里,和覃凤声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却还不知道,吹动法桐树簌簌枝叶的微风是心动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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