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近鸿的豪华别墅远在城郊。
等覃凤声驱车回到市区,直接随便找了家酒店打算凑活一晚。
说是“凑活”,仍是顶楼套间。谁让他家律所遍地开花,前台小妹一看到身份证,立马挤出一张太阳花般的笑脸。
恭敬递出房卡的瞬间,还不忘“贴心”询问是否需要“放松”一下。
覃凤声冷着脸,见把小妹吓得花容失色后,这才安心上了楼去。
可躺在床上却是怎样都睡不着。心里想的都是之前种种,Dr.Brown,实验室,一行行总也无法有所精进的数字,始终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父亲失魂落魄的电话,以及......
一条小小的、豆腐块般的版面信息。
那天的头版头条是关于国内漫画的奖项,朱雀奖。不过覃凤声关心的,是版面的角落里的新人奖,小小的铅字一字排开,排在第二的那个笔名。
Blame。
其时,飞机正横跨在大洋洲之上,机窗外是深深浅浅毫无边际的蓝,驶入一阵气流之中。机身剧烈波动起来,空姐好听的伦敦音在机舱广播里显得有一些紧张。
而覃凤声一人端坐,并无异样。
耳边有声音不断回响,晨钟暮鼓般荡起层层心波。
——要听吗?
昏黄的傍晚,安静的教室,走廊是各型各色的学生。他扭过头来,窗边的云霞就飞到了穿着白色娃娃领的女孩的脸颊上。
她试探地摘下一只有线耳机,递给他。
覃凤声接过,心里想,热热的,是穆霖慈的温度。
穆霖慈,你到底在哪呢?
为什么我拼命地找你时,你消失在了世界尽头。而现在我一无所有,丢盔弃甲,你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再次闯入我的世界里。
穆霖慈,你可不可以,稍微可怜可怜我。
于是翻身起床,披着天边泛起的隐约青白,覃凤声带一身寒气回家。
霖慈仍旧睡在侧卧,覃凤声想,她似乎更习惯这里。
睡梦中,霖慈迷迷糊糊地忽然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抱住。覃凤声的气息只有卸下伪装之后方能凸显他特有的柔情与霸道。
额前酥麻麻的,覃凤声的吻如同细碎的星光。霖慈的心软乎乎的,她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含糊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覃凤声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吻她,仿佛她下一秒又会消失。
“......我只是想你。”
霖慈被他拱得发笑,却又没空开口说话。只好趁机扭身,趴着去看手机。此刻刚刚五点。卧室的窗帘半掩着,隐约有青蓝色的天光流泻进来,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恰到好处。
覃凤声伸手就将她又捞回身下,霖慈赶紧捂着嘴,“我我我我没刷牙。”
覃凤声才懒得与她周旋,伸手拨拉掉,俯身便吻了上去。
“怕什么,我也没有。”
他的嗓音已染上难以掩饰的情\\欲,目光炯炯宛如深夜炬火。只是看她一眼,便烫得霖慈身子一软,乖乖跟着他的节奏陷入这场柔软浑浊之中。
手指插在他的发间,霖慈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剥了个精光。
霖慈脸红,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的覃凤声格外不同,她哑着嗓子问,“不要命了?”
覃凤声的手已伸了下去,指尖湿滑。
还不忘坏心眼地伸出来给她看。
“怕什么,”覃凤声埋头向下,“它本来就是你的。”
“浪费在你身上,也是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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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霖慈复工后的第一天,就这样迟到了。
八点零二分,剩她自己在打卡机前捶胸顿足。
回到工位上,同事们都在忙自己的事,霖慈拿着镜子对着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发愁。
临近中午的时候,老詹把她喊进办公室里,给了她两张票。霖慈接过一看,发现竟然是vip舱的邮轮票。
“今年咱们公司年会的票,我看,咱们部门就你拿着合适。这一年辛苦了啊,小穆。”
老詹是穆霖慈的顶头上司,最是油滑的一个。霖慈入行三年,兢兢业业,未曾见他给自己带来过什么好处。如今他如此坦然示好......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她结婚的事从未主动在公司说起过,至今无人知道她的另一半究竟是谁。霖慈说不清为什么,但总是下意识掩饰。
出来后,阿玲好奇地同她打探。霖慈掐头去尾,只说是年会的事。
每年年会,拓川都是大手笔,除开邀请各种合作商,还有各色大明星小明星出席站台已显拓川资产雄厚。故而拓川不少女员工都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
阿玲又道,“不说别人,就是覃凤声、覃律你知道吧?帅得上过热搜的那个,据说他跟咱们少东家是同学,今年也会来呢。你没看人事那帮美女姐姐们,最近一个个都带口罩上班?听说咱们公司附近的美容院都约不上号啦。”
说完了,阿玲不忘跟她开玩笑,“不过你现在是光荣的已婚妇女啦,哈哈是不是后悔结婚了?”
霖慈闻言,难得脸上一僵——她结婚的事的确不曾隐瞒别人,可她也没想到覃凤声的风头这么大。若是他也出席,那她还真有点不想承认他俩是夫妻关系......
但这样,覃凤声会生气吧?
霖慈心想,看来回家得好好讨好一下某人了。
霖慈欲哭无泪,看来这黑眼圈是消不掉了。
于是那天回家,霖慈就打算跟覃凤声报备年会的事来着。
却不想覃凤声的律所似乎有些纠纷,即使回了家,也一直在阳台外黑着脸打电话。
前两天覃凤声下班前忽然搬回来一个蒸烤一体的大型烤箱。霖慈对其爱不释手,指挥着覃凤声摆在西式厨房最显眼的位置。趁他打电话时,霖慈就在折腾这件心头好。
她最近在学做西点,兴头很足,无论几点回来都会在厨房里忙上一阵儿。
覃凤声出来时,只闻到满屋子香甜的鸡蛋面粉味。
而霖慈正对着满满一托盘新出炉的贝果咔咔拍照。见他出来,连忙招呼他过来尝尝。
“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所以特意做的辣肉松贝果配酸黄瓜和烟熏火腿,你尝尝?”
霖慈献宝似地将美味送到他面前。
覃凤声脸色缓和了不少,接过餐盘放在沙发旁,却只是先闭目养神,并不急着吃。
霖慈还做了黑芝麻口味的,黑乎乎得抹上抹茶牛奶酱,淋上坚果,自有香甜复合的口感。自己吃就没那些做作的摆盘了,霖慈撕了张油纸裹着贝果也来到沙发前坐下。
电视里放着动画电影,那是霖慈刚才忙碌时找的。历尽千辛万苦的玩偶小丑终于找到新家了,却被电视外姗姗来迟的看客掌握遥控器,重新调回开头,被再一次丢进垃圾桶。
客厅里只开了两盏落地灯,温和的光影描摹着覃凤声流畅的鼻梁与下颌线。他刚洗澡出来,接电话时头发还湿着,如今已经半干着、潮乎乎地贴在额前了。
乖顺得像只脾气很好的大型犬。
覃凤声心里有事时一向吃不下东西,因霖慈在一旁期待着盯着,便拿起来吃了一口。
一口就被惊艳到,覃凤声紧接着又咬了两口。
霖慈见状,放心道,“这就对了嘛,无论什么,都得吃得下去饭才行。”
覃凤声道,“这应该叫做夜宵。”
“全世界就您最严谨。”霖慈白他。
气氛不错,覃凤声周围那股“生人勿近”“火力全开”的气息消散了不少。霖慈先问起发生了什么事。
覃凤声似乎不是很想聊这些,只是含糊道,“不过是工作上的事。每次都来这套,他们不烦我都烦了。”
嘴上说得轻松,可覃凤声的心又沉了下来——脑海里闪过的,是刚才手机里接收到的一张照片——
背景是在忆江南酒楼,明显的偷拍机位。画面正中央的两个男人,一个叫“朗坚”,一个叫“贺贝”,都笑得格外灿烂。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代理人和对方当事人”这层关系的话,或许看照片的人也能笑得出来。
覃凤声还记得刚才焦桂在电话那头的声音,“老覃,这回我算是没脸了。我带进来的兄弟干出这种吃里爬外的事,我一定给解决好。”
覃凤声苦笑:的确,那样的角度,那样的位置,如果是朗坚是无心之失,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哪怕是一个新入门的律师都不会做出如此违规的事,还等着人来拍照。
朗坚是焦桂表弟,当初大学刚毕业就被焦桂带进律所跟着跑东跑西。
虽然小伙子嘴上油滑,可做事勤勤恳恳,如今也算是律所的骨干成员了。覃凤声对他,多少也有感情在。如今忽遭被刺,心中震惊之余不免酸涩。
“听说贺贝已经买水军了,消息虽然还在压着,但不知道能压到什么时候。”焦桂语气里满是紧张。
覃凤声当时怎么回答地来着,“直接联系贺贝,跟他对接。他不是要钱吗?给他钱就是了。把照片全都买下来。”
焦桂得令像是终于有了方向,兴冲冲的挂了电话,前去联系。
可覃凤声却仍是眉头紧皱——
贺贝是z市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但他的身份的敏感点在于,他名下的公司正在和朗坚作为代理人的另一家类型相同的公司打官司。可覃凤声记得,这场官司,不出意外,贺贝的公司胜诉是板上钉钉的事。
生意人最忌讳的就是狗尾续貂,平白能赢的官司为什么还要投入其他精力呢?
何必多此一举。
烤箱传来“叮”的一声,新一炉贝果烤好了。霖慈两腮鼓鼓地跑去查看。
覃凤声被吓了一跳,望着霖慈雀跃的背影时电光石火——
如果,贺贝要的不是钱呢?
作者有话要说:忆江南是我三次元上班路上路过的一家店,每天下午上班的都是都能看到店员雷打不动地打麻将。我狠狠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