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卜生推着轮椅，两人在华国宫的各处阴影里闪现，硬是走出了“鬼鬼祟祟”的感觉。

“两个小时的时限快要到了。”易卜生看了看手表，“塞尔玛，我们现在到他面前晃一圈吗？”

塞尔玛·拉格洛芙没有立刻回答。

易卜生偏过头追问：“塞尔玛？”

拉格洛芙竖起食指，让易卜生不要说话。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双手逐渐紧握，在轮椅皮质的扶手上留下痕迹。

“……你听到了吗？”拉格洛芙用气音问道，“有一种……很诡异的声音。”

易卜生凝神听了一会儿，背后冒出了冷汗：“有一个男人，不停地重复着‘把太阳给我’，还有一个尖叫的女人。”

拉格洛芙脸色更难看了：“我听到的是小孩子的哭泣，嚎啕大哭。”

他们一齐看向安徒生先前在的位置。

空无一人。

易卜生迅速地把钱币反手固定在了自己身上，防止被那股不知名力量影响；拉格洛芙冷下脸，手下汇聚起白色的光芒，以自己为基点，飞速扩张，直至笼罩整座建筑。无形的壁垒将这座宫殿与外界分隔开，创造出一个独立的异能力战场。

瑞典的超越者闭上眼睛，细细搜寻起空间内的其他能量体。

这是她的异能力，可以说是守护，也可以说是封锁。

不过，拉格洛芙更愿意用一个孩子气的说法称呼它，而非以原本的圣城之名。

当她第一次见到公主时，面对着对异能力手足无措的殿下，年幼的孩子就是这样禀告自己的异能效果的。

【这就是一场捉迷藏，殿下。】

金色短发的异能力者笑道。

彼时此刻，隔着时空重合。

拉格洛芙睁开眼睛，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找到你啦。”

【捉迷藏的对象暂时换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在我的斯德哥尔摩乱用异能力？】

【真是——不知死活。】

*

安徒生正和一个灰发的少年面面相觑。

那个少年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有着金属灰色的头发，发型很有特色，大多数梳得整整齐齐，但偏偏有那么一缕头发垂在额前，又卷又软，衬得本来就还有着婴儿肥的脸庞更加稚气。他的眼睛是灰绿色，越往瞳孔中央，颜色越发清澈，最终成为翠绿。

此时，这双瞳孔正惊恐地看着安徒生，瞳孔的主人差点连话都说不周全了：“你你你……”

安徒生拍了拍他的后背，觉得他就快连气都喘不过来。

“放轻松点？”安徒生柔声劝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灰发少年被他靠近拍背的动作一刺激，更是打起哆嗦，脚下猛地一蹬，像野兔一样，身手矫健地从安徒生身边蹦开，钻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对着安徒生发出了一声近乎绝望的尖叫：“你别过来！别靠近我！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

安徒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决定把它们举过头顶，后退到另一个角落里，和灰发少年隔了房间对角线的距离后，朝他眨眨眼，友善地询问：“这样够远了吗？”

灰发少年紧绷着的身体总算放松了一点。

他眸光闪烁，哼唧着，用好似牙缝里挤出来的细微声音对安徒生道谢：“谢谢您的理解……”

“不用谢。”安徒生说，“但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灰发少年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绷紧了。

他贴着墙角，慢慢往下滑，直到坐在地上，痛苦地拽着自己的头发：“对，没错，我确实知道。但你大概不会想知道的，唉。你怎么那么倒霉，遇上我啊……”

“听口音，你是丹麦人吧？来瑞典旅游的？唉，你说你，在市中心那边逛逛不就挺好的吗？来郊外干什么啊。”

“也不知道这一场宴会过去之后还有什么能剩下来。我身上也没带纸笔，你要不跟我讲讲还有什么想和家里人说的话，我回头有机会的话，就去丹麦转告你的家人，给你建个好看点的墓……”

灰发少年嘀咕的内容越发怪异。

安徒生笑容差点消失。他秉持着多年演出的职业素养，艰难地稳住亲切友善的笑容，先是召唤出了“即兴诗人”——虽然不知道里面哪个异能力能有用，但总归能带来点安全感。

然后，才小心谨慎而忧心忡忡地询问灰发少年：“到底是什么情况？”

灰发少年一脸超然世外：“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不得不去参加鬼魂的宴会，然后可能横死当场而已。”

“你听说过异能力吗？”灰发少年说，“这玩意儿吧，就像是武器一样，有对敌的，当然也有可能割伤自己的手的。”

“非常不幸的，我有的就是那种比较糟心的异能力。”灰发少年平静地说，“随机发动，不受控制，会把某个封闭的房间变成鬼魂的宴会厅——我自己能活到现在，纯属命大。”

安徒生皱眉：“可是……我之前是站在走廊上。”

灰发少年超脱的假面裂开了。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我这倒霉异能又进化了？”

短暂的惊讶后，他再度平静下来。

“无所谓，也就是生还的可能性又小了点而已。人迟早得死，我迟早得死在这个倒霉能力手里，要怪就怪诺伦三女神的安排吧。”

安徒生将手搭上鲸鱼吊坠，感受到小鲸鱼的轻微起伏，倒不是很担心自己的生命危险。

再说，他身后还跟着瑞典的超越者呢——对方应当不会放任异样出现在眼前，绝对会想方设法地从外面打破这个灰发少年的异能力。

不过，也不知道所谓“鬼魂的聚会”究竟是何种情形。

【希望不要是波德莱尔那种精神类的攻击能力……】

直到今日，想起波德莱尔，安徒生还是觉得浑身难受。这位法国人在寥寥几次相遇里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家伙在血泊中微笑、自称上帝使者的场景。

太亵渎了。

管风琴的低音打破了房间的沉静。

灰色少年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双眼紧盯着门的方向，告诉安徒生：“做好准备，鬼魂要来了。”

安徒生呼唤出白天鹅和夜莺，又轻声唤醒了小鲸鱼。

他一边也看着大门的方向，一边问那位灰发少年：”话说，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你可以叫我安徒生。”

灰发少年愣了一下。

“名字……那早就是不重要的事情了。”他说，“如果你很在意这一点，那么可以喊我最开始被赐予的姓氏，‘斯特林堡’。”

“砰”的一声，大门被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碎碎念：

北欧组编外成员斯特林堡，瑞典人，结过三次婚，全都不欢而散。

（小熊指指点点：你们北欧组的情感生活是遭了什么魔咒吗？）

瑞典现代文学奠基者，在很多问题上都比较激进，但偏偏在妇女问题上极度保守，曾经著文嘲讽过易卜生《玩偶之家》中的女主角娜拉，无神论者，涉嫌仇恨侮辱上帝……

嗯，上面这一串，就是斯特林堡老师顶多只能当编外人员的原因。

以一己之力得罪所有同僚，怎么不能算是一种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