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风雨潇潇。
宣京宽阔街道上蹄声急促,青衣少女背着寒光凛冽的长刀,信手拽住身下白马缰绳带出嘶鸣一声,踏碎肃穆朱门前一汪摇波水洼,层云一线后的月照亮黑檀门匾,其上笔墨铁画银钩。
凌府。
来人翻身下马、抬眼刹那眸光似雪清寒,惊得守在门口的侍卫纷纷喝问来人,她反手扣住袖中一枚温润玉令,冽风冷雨冻得她指尖苍白而无血色,却不会比她嗓音更冷:“云中郡主、南塘花家少主花云应,携玉林令求见首辅大人。”
她孤身立在这场夜雨之中,有着最澄澈琉璃底色的青眸如寒霜浸月,身旁垂首的白马嘶鸣声微弱,青衣宽袖像自家老师很多年前背着两卷草席在风雪之中扣响眼前这扇门,门前两盏不灭的驱夜火照进她的瞳眸,显得苍茫而荒芜。
“这.....”那群侍卫似乎也为其所慑,下意识面色为难地相视一眼,“首辅大人近日不见外客。”
青衣负刀的少女仍站在原地,斗篷下是一双未曾沾染雨水的眼睛,让人想起南塘春色惊鸿照影一弦波,自有一种天命而往的顾盼风流,矜雅温和中又带着一抹冰冷锋锐,几欲割伤人。
“原来如此。”她低哑温声开口,“我知道了。”
然那些侍卫还不及松口气,就见她神情疏淡地一把捏碎玉令,扣门用的幽月青莲帖撞上火烛温光外的繁杂禁制——花云应垂了眼、心中却清楚得很,那哪里是什么禁制结界,分明是一座画地为牢的囚笼,将她的先生关在了府上。
一道古朴钟磬声震荡在众人耳边。
“让开!”花云应冷了脸色,“我懒得杀人。”
她反手挥袖一道劲风扫过,眉目间似含霜凝雪不化春水潺潺,淅沥秋雨坠如散碎珠玉,沧浪刀光雪亮映天边撼声惊雷,朱门高阶被这冷然劈下的一刀粉碎,执刀人拢了袍袖迎风而立。
森严重门后,有一道青衣玉昙的影缓步而出。
“乖徒....”玉泽撑伞望向来人,嗓音含笑如沐春风,眸底却一片凉意,“你可知,此举便是......”
大景年轻的云中郡主抬眼与他对视,两人肖似的碧眸中是同样的波诡云谲,花云应想起自己曾在寒江城外截杀玉泽,尘泥中零落散碎一把银丝玉骨折扇,她提着刀、说我来替你杀人。
于是她漫不经心地接话:“自寻绝路。”
然而那又如何?
花云应抱着沧浪走进凌府中,枝头零星几只昏鸦叫声粗砺凄凉,只要能达到目的、她向来不吝于做谁手中执掌的刀,既为她启蒙的西席要为万世开太平、授她诗书的先生要一报袍泽血仇之恨,纵使需斩尽天下阴私晦暗又能如何。
花家...总还有兄长和还玉在的。
*
她屈指轻扣了三声门扉,不再胡思乱想。
为她开门的人唯余一声叹息。
凌晏如想,也罢。
想来再多纵容她一次也无不可。